第九章 顏色塵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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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
    鳥鳴竹喧,晨光微熹。
    三層閣樓之中。
    寧瀟從地上幽幽醒來。
    他抬眼望了一眼繡塌之上,錦衾淩亂,空空如也。
    堂堂臨國府大小姐竟然連被子都不疊?
    寧瀟搖搖頭,穿好衣服,看了眼散落在地的被褥。
    她不疊,我自然也不疊。
    隻是人都去哪了?
    寧瀟輕輕推開房門,一束朝陽迎麵撲來,冬日的暖陽頓時沒入整座閣樓。
    寧瀟下意識的揮手遮擋在眼前,刺目的陽光讓他有些眩暈。
    昨日,他太累了,隨便搭了個地鋪便睡著了。
    適應了一會兒,寧瀟才走出房間,倚著欄杆向下俯視,幾乎能窺得大半個臨國府,七落八院,鱗次櫛比。
    “姑爺醒了?”
    一道清冷的聲音從寧瀟頭頂傳來。
    寧瀟連忙抬頭,隻見阿離坐在屋脊一角,懷中抱劍,兩隻嬌小玲瓏的小腳在半空中蕩呀蕩……同樣居高臨下俯視著他。
    這姑娘倒是膽大!
    寧瀟下意識的低頭看了一眼,七八米的距離,幾乎能摔死人了。
    想了想,寧瀟看向阿離,試探著道:“天下武學共分九品,觀阿離姑娘氣度不凡,想來修為很高吧。”
    “那是自然!”
    阿離毫不謙虛,得意道。
    寧瀟又道:“我大哥寧深,官拜驍衛大將軍,天生神力,二十五歲,便達二品武聖境!阿離姑娘想來是不遜色我大哥的。”
    “嗬嗬……”
    阿離不屑一顧,向寧瀟豁然一縱,寧瀟不露痕跡後退一步,依舊如春風拂麵般優雅從容。
    阿離已然穩穩當當落在寧瀟剛才所站的位置。
    惹不起……
    寧瀟心中歎息一聲,剛才自己若是不退,這丫頭怕不是真敢踩自己的腦袋。
    真是一點敬畏之心也沒,我分明都搬出我的背景了好吧!二品武聖哎~
    小丫頭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不過,丫頭如此放縱,八成是那位大小姐授意的。
    若是在寧府,寧瀟自然要好好教教她什麽是為妻之道。
    但現在,妻為夫綱……
    贅婿果然不好當啊。
    要是我家紅鸞也有這丫頭這般身手就好了,那樣我就可以……大寫的羨慕。
    “對了,紅鸞呢?”
    寧瀟問道。
    “
    阿離淡淡說了一聲,便沿著樓梯下去。
    寧瀟也跟著下去。
    剛剛下樓,寧瀟便看見紅鸞抿著小嘴,委屈兮兮的跪在地上,腳下擰著一團小小的影子。
    而她的麵前,司徒霓裳一襲白衣勝雪,氣質婉約如畫,立在屏風之下。
    “公子!”
    紅鸞聽到動靜,連忙抬頭,見是寧瀟,頓時歡喜喊道。
    司徒霓裳恍若未聞,如驚鴻孤影般臨水而立,靜靜的望著湖麵清波浩淼。
    寧瀟一步一步的走了過來,看向紅鸞道:“誰讓你跪在這裏的。”
    紅鸞看了眼麵前唯美如幻的身影,沒有說話。
    寧瀟看了司徒霓裳一眼,旋即俯身把紅鸞扶起來,淡淡道:“以後沒有我的準許,別人不許你跪。”
    “可是……”
    紅鸞有些畏懼的看了司徒霓裳一眼,欲言又止。
    “公子,你臉色怎麽有些蒼白,地板這麽硬,又有濕氣,你不會病了吧。”
    忽然察覺到寧瀟比昨日差了太多的臉色,不由關切道
    “沒事。”
    寧瀟胸中略微有些悶氣,雖然昨日寧烈給他的藥丸的確沒有副作用,但到底是透支了,能量到底是守恒的。
    不過並無大礙。
    他轉身看向司徒霓裳,帶著男人的驕傲,公子的威嚴,開口道:“為什麽要紅鸞跪在這裏。”
    司徒霓裳卻是緩緩轉身,展顏一笑:“夫君這是怪我?”
    笑容如夢似幻,金聲玉韻,男人的傲氣登時被打碎一地。
    “我隻是想要知道個理由。”
    “那你就要問她自己了。”
    司徒霓裳看向紅鸞。
    紅鸞頓時低頭歉疚道:“公子,都怪我,是奴婢沒有稟告大小姐便采摘了花園之中盛開的鮮花。”
    寧瀟聞言,無奈道:“你采鮮花做什麽?”
    紅鸞頓時歉疚道:“公子自小食素無味,飲水食粥必以酸甜相和,喝不得尋常清水,便是漱口也要點綴花蜜香茶方可。但奴婢該死,昨日從府中帶來的花蜜也不知道被放在哪裏,因見滿園鮮花盛開,所以才自作主張采了鮮花,想要為公子釀些花蜜出來……”
    寧瀟一聽,頓時更加無奈。
    我說這幾日在寧府漱口水中怎麽含著淡淡花香,甜如蜜糖?
    還以為是府內規矩,卻沒想到是自帶習慣。
    這是陋習,要改。
    “好了,以後不用弄這些東西了。”
    “可…是!”
    紅鸞驚訝的看了寧瀟一眼,本想說什麽,但還是連忙點頭。
    “小姐,你看,原來罪魁禍首是姑爺自己呢!”
    阿離雙手抱劍,有些幸災樂禍的看向寧瀟。
    然後又補充一句:
    “當罰!”
    “既然如此,那就罰夫君一人去向老爺夫人敬茶吧。阿離,今日你陪著姑爺在府裏轉轉,熟悉一下。”
    司徒霓裳輕輕的說了一句,轉身上了閣樓。
    “是,小姐!”
    阿離乖巧的答應一聲,轉身看向寧瀟時,則又變得清冷:“姑爺,請吧。”
    “好。”
    寧瀟微微頷首,倒也認罰,轉身向外走去,紅鸞連忙跟上。
    ……
    正廳之中,
    臨國公司徒敬城與夫人徐氏早已端坐良久。
    徐夫人看了老爺一眼:“霓裳和這新女婿怎麽還不來?”
    “那寧瀟既然飽讀詩書,不可能連這點規矩都不懂吧。”
    司徒敬城輕輕抿了口茶水,緩緩放下,淡淡道:“稍安勿躁。”
    徐夫人不由白了他一眼,就你能裝,都喝了三杯茶了。
    “老爺,夫人,新姑爺來了。”
    小丫鬟前來稟告。
    “咳咳…”
    司徒敬城清了清嗓子,表情更威嚴了些。
    徐夫人也連忙整理衣襟,平靜道:“讓他進來。”
    須臾,
    寧瀟緩步走了進來,紅鸞和阿離一左一右跟在他的身後。
    “寧瀟拜見嶽父大人,嶽母大人!”
    寧瀟躬身而拜。
    “你這……”
    徐夫人麵色微微一變,看著寧瀟蒼白的麵孔,訝異道:“昨日你還滿麵紅光,怎麽今日……莫非是病了?”
    “咳咳……”
    司徒敬城卻是輕咳一聲,盯著寧瀟道:“你身子虛,有些事情還是要量力而行!別貪圖一時之歡,虧空了身子。”
    寧瀟:“??”
    徐夫人好似明白了什麽,頓時不說話了。
    “國公老爺,夫人,你們誤會了。昨天晚上……”
    “哼!”
    紅鸞欲言又止。
    阿離瞪了紅鸞一眼。
    “昨天晚上怎麽了?”
    司徒敬城瞥了紅鸞一眼,追問道。
    “大小姐根本沒有讓公子上床,而是讓他睡在了地上,我家公子本就體弱,地上寒氣又重,不生病才怪呢。”
    紅鸞弱弱的嘀咕道。
    “什麽?!”
    司徒敬城和徐夫人大驚失色,不由盯向寧瀟:“可有此事?”
    寧瀟微微點了點頭,似乎有些不太想承認,心中則是歡喜:紅鸞幹的漂亮!
    “放肆!”
    “這丫頭確實任性了!”
    司徒敬城和徐夫人紛紛氣惱。
    雖然,他們讓寧瀟入贅。但歸根結底,是知道女兒的秉性與尋常女子不同,不想要讓她外嫁受委屈罷了。
    但他們也不帶這麽欺負人的。
    新婚之夜,竟然不與丈夫同塌而眠,還把丈夫打地鋪。這要是傳出去,他臨國府的顏麵可要丟盡了。
    “老爺,夫人,這不關大小姐的事情。誰讓姑爺出言侮辱小姐呢,他活該。”
    阿離得理不饒人的說道。
    “侮辱?”
    兩人冷靜了下來。
    是了,他們的女兒雖然有些孤僻,不喜與人接觸,但到底不是蠻不講理之人,其中必有緣由。
    難道是這小子覺得我女兒配不上她,抑或是覺得入贅委屈了,所以向霓裳發脾氣?
    司徒敬城看了寧瀟一眼,道:“阿離,姑爺是怎麽侮辱小姐的?你且說來我聽。”
    “哼!他罵小姐像卑微的塵土一般,難道還不該罰?若不是小姐寬宏大量,阿離都要把他扔出閣樓去。”
    “哼!寧瀟!我就知道,我的女兒怎會如此無禮?”
    “你雖是入贅,但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臨國府更是沒有虧待你,你如何出言無狀,辱我女兒?”
    臨國公瞪大雙眼,氣呼呼的盯著寧瀟。
    顯然這次是動了真怒。
    徐夫人也臉沉如水,對這個女婿的一些好感也徹底煙消雲散。
    紅鸞有些急了,嚇得臉色煞白,連忙跪下求情道:“老爺夫人別生氣,公子根本沒有罵大小姐,他隻是寫了一句詩而已。”
    “嗬~還寫詩罵的?寧瀟啊寧瀟,你還真不愧是滿腹經綸,昨日片刻之間七碗茶詩贏得滿堂喝彩,怎麽?連罵人都要作詩才配得上你讀書人的風骨是麽?”
    司徒敬城冷哼道。
    寧瀟皆麵無波瀾,看不出喜怒:“小婿不才,的確為大小姐念了句詩。”
    “好啊!你這是承認了啊!”
    “你給我跪下!瞧老夫不家法伺候!”
    寧瀟斂衽,平靜的跪下。
    司徒敬城見此形容,頓時怒急反笑:“你且念將出來!我倒是要聽聽你做出怎樣的詩來侮辱我的女兒!”
    寧瀟正要開口,阿離卻是得意道:“老爺,夫人,我還記得呢,姑爺寫的是:眾裏嫣然通一顧,人間顏色如塵土!”
    “這不是明擺著說,隻看了小姐一眼,就感覺她的姿色像塵土一樣,這不是侮辱是什麽?小姐何等美貌,竟然攤上這等瞎眼的姑爺,真是可氣至極……”
    阿離喋喋不休的說個不停,似乎現在還在為這句詩生氣。
    而此時司徒敬城嗬徐夫人則是麵麵相覷,伸開的手指微微顫抖,腦袋發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