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學可不是白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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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大夫和秦父死的時候,秦川才八九歲的年紀,受限於資質,他根本還沒來得及跟父祖學習家裏傳承的那一套以及最重要的——秦國法令。
秦大母雖然是大家出身,但她作為女子,學的是貴夫人的那一套,倒是可以教給兒媳和孫女,但對孫子們,可不敢隨意的教。
眼看著大孫子一天天的長大,給孫子找個老師學詩學書的心情就越發的焦急起來。
可惜,當年他們一家灰溜溜的從鹹陽搬到櫟陽的時候,幾乎是偷偷的離開的,家中門客早就遣散了,隻帶著大字不識一籮筐的老仆們貼身伺候。所謂的人脈關係,這麽多年不聯係,也早就斷絕了。
秦川要是個天賦卓絕的,能顯現出一絲絲的聰慧來,秦大母都能厚著臉皮,帶著孫子回鹹陽,不說特地拜一個有名望的老師,上學學一些最基本的禮儀和知識還是可以的。
但看著敦厚天真的大孫子,秦大母搖搖頭,這就是憨的,她要是真把他帶去鹹陽城,估計沒幾天就被人吃的渣都不剩了,還不如就待在西鄉裏,老老實實的安穩過一生呢。
但也不能做一名大字不識的睜眼瞎,要不然,她怕死後沒臉見祖宗。
她把目光放在了縣裏開辦的學室上。
自從變法以來,秦國慢慢的煞住了開辦私學的風氣,秦國提倡的是以吏為師,每一個縣裏都會設官學,供本縣有誌於秦國官場的人來學習秦國法令,以及,學習如何做一名秦吏。這種為國家培養人才的地方,就叫學室,在學室裏教人的老師都是本縣管文書、檔案、書記等文務的小吏,叫做令史。
秦川就很適合做一名縣鄉裏的小吏,既有專門的老師來教,又離家近,有現成的實習實踐的地方,更是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安穩!
安穩兩個字已經成了秦大母的執念了。
她雖然最喜歡秦魚,最疼愛嬌嬌,但秦川這個長孫的地位是誰也替代不了的。凡是家裏有需要戶主出麵的時候,秦川都會穩穩的站在前頭,她則是帶著媳婦孫子孫女們站在他的身後,堅定表明他家主的地位。
也就是她的這份信任和堅定,對家裏唯二的兩個長輩和奴仆們無限製的疼愛秦魚這個幼弟,他都沒有半分的嫉妒和不喜,反而帶頭縱著這個幼弟,疼愛唯一的妹妹。
對秦川的安排,秦大母是慎重的。鑒於她的前半生見多了死亡和別離,她對秦川最大的要求,就是不要踏出櫟陽縣半步,到了弱冠之年娶一房媳婦,然後到學室裏去報名學吏,學吏是可以免除徭役的,等到學上個十來年,三十歲的時候能成功當上一名小吏,他就更不用上戰場了,最後,再奉養她這個老媼壽終正寢,足矣!
秦川若是真的能這樣順遂的過一生,真是莫大的幸福。
她原本是想等到秦川弱冠,娶了媳婦之後再送他去學吏的,弱冠之年,為人處世該懂的都懂了,也能有恒心向學,家裏也不等著他的官廩吃飯,隻是找一份工作做罷了。
那現在又為什麽要秦川提前去上學呢?是因為,秦大母想讓秦魚也跟著一起學起來。
秦魚年紀太小了,隨時存在夭折的可能,她可不敢把他帶出去到別處上學,不說她舍不舍得,學室裏也不會收這樣的小童的。但她又不想讓這個聰慧的孫子在家裏蹉跎時光,於是她就有了一個一舉兩得的想法:讓秦川去都鄉學習,然後回家教給秦魚。這樣,秦魚既可以不離開家,也能提前學習秦國法令了。
至於為什麽要從小就培養幼孫,而不是像他的哥哥一樣等到弱冠之年再出去學習如何做官做吏,那是因為秦魚實在是太聰慧了。秦大母想,他應該就是大賢們口裏說的有天賦的人,若是他去鹹陽拜師,應該有很多人爭著搶著的要收他才是。
這世上的人,每天都有很多的想法,但也隻都是想一想罷了,能夠做成、有本事做成的人,極少。
秦魚就是這樣的人。
你看,他說想看看發脹的麵團做出餅來是什麽樣子的,他就鍥而不舍的一遍一遍的做,最終做成了讓老人孩子這些牙口不好的人都能輕鬆咀嚼的軟餅,惠及鄉裏,這難道不是聰慧嗎?
還有,他說既然麵團放久了可以變異成香甜可口的食物,或許羊奶放久了除了變臭,也能變成另一種能吃的食物呢?
然後他又開始一遍遍的嚐試,最終做出了酸奶和奶烙......
還有,其實秦魚的養殖牲畜的手藝也很優秀,不說家裏的羊和牛他一直在參與打理,就說蘆葦蕩裏生長的上萬隻鴨子,就是他從無到有一點一點養起來的。
他們家的鴨子和鴨蛋,早就成為除了糧草之外所有賦稅的替代品了,可以說,他們西鄉蒿裏的鴨子和鴨蛋,早就在櫟陽縣傳開了。
如今又有了可以存放十天以上的奶烙,這是將不好保存的液體食物變成可以保存的固體食物,應當算是“讓糧食豐收、增產”這一類的功勞了。
秦魚還是個孩子,他頂多提供一個想法,具體的操作和實施,都是家裏人一起完成的,因此,他的功勞理應是放在全家身上的。他們家把這份功勞報上去,除了能免除勞役和賦稅,還能打開縣裏學室的大門,把秦川塞進去,去做一名弟子。
而學室裏挑選弟子是有標準的。做了弟子就能免除徭役,但要是學不好,考核不通過,是要補足徭役,還要受鞭笞之刑的,因此,並不是誰想去學就能學的。而選拔的首要標準,就是本地的良人,也就是他們這樣勤於農事、不觸犯法令、友愛鄰裏的人家。
隻要她把奶烙這一項報上去,加上以前的軟餅、鴨子和鴨蛋,說不定,縣令會親自收川做嫡傳弟子呢。
據她所知,這個縣令因為他們家,可是年年都受鹹陽那邊的嘉獎,仕途也是一帆風順呢。
秦大母越想越覺著此法可行,第二日,餔食之後,秦大母把自己想把川提前送到學室上學的想法給全家人都說了一遍。
她問:“川,你想提前去學室上學嗎?”
川有些茫然,以前他也聽大母跟母親說過他的將來,他自然知道自己以後是要去學室上學的,但他以為還要等好幾年?怎的這樣突然?
但川是一個聽話的好孩子,他道:“孫兒聽大母的安排。”
秦大母微微皺了一下眉頭,她循循善誘道:“川,你若是有任何的想法,都可以跟大母說,你過兩年就要傅籍了,該學著當家做主了。”
川明顯的有些不安了。他雖然從小就知道自己是家裏的戶主,是男主人,以後妹妹要出嫁,會離開家裏,兩個弟弟更是要等傅籍的年齡就分戶出去單過,隻有他,會一直在這個家裏,他才是這個家的主人。
但是,當家做主什麽的,上頭有大母和母親替他做決定,就行了,從來沒想過什麽當家做主的事啊......
還有,去學室學習,早或者晚,有差別嗎?他沒想過啊......
一般大母做的決定,母親不會有異議,於是,他轉頭去問秦魚:“魚,你覺著,我該提前去上學嗎?”
秦魚聽明白了大母話裏的重點:“回來教給弟弟妹妹們。”大母的意思不是要不要去秦川去上學,而是要他學了知識回來教給他和兄姐。
提前學秦律耶,他還沒瞌睡呢就送來枕頭了,他自然是一百個願意的。
秦魚笑的可愛極了,他對秦川道:“大兄,弟弟覺著大母的決定太英明了,你很應該去學室裏上學,多多學習文化知識,回來教給仲兄阿姊和弟弟,弟弟感激不盡。”又轉頭去問秦巒和嬌嬌:“是吧?仲兄和阿姊也是想學的吧?”
嬌嬌重重的點了一下頭:“是啊大兄,你可要好好學啊,魚一定學的比你快,你可不能落下了。”
秦巒也在旁笑著點頭附和。
沒頭沒尾的,但大家都聽明白了,她的意思是川要是學不好,很可能教不好秦魚。
秦川臉都紅了,他道:“你們放心吧,我一定好好學,把令史的本事都學過來交給魚”,又對秦大母道:“大母,孫兒願意去學室上學,請大母助我。”
秦大母好笑的看了秦魚一眼,又拿手指頭點點嬌嬌,拍著秦川的肩膀道:“你既有此向學的決心,大母自會祝你。竹,你這兩日帶著仆役們再多做一些稠酸奶,壓一批奶烙,臨近了再挑一百個新鮮鴨蛋,先去稟明了裏典,咱們挑個好日子,我帶著川去拜訪縣令。”
去為兒子謀前途,竹作為母親自是滿口的答應,表示今晚就準備起來。
這個時代,出門可不是個小事,要先去報備裏典,沒有驗和傳,他們連鄉裏都走不出去。要準備舒適的車馬,還很有可能在外頭過夜,要住驛站,秦大母年紀大了,更是馬虎不得,仆役要帶足了,錢幣絲帛等錢財物品更是要多帶......
事情多且雜,剩下的這幾天,秦母每天都忙的腳不沾地,就是為了婆母和兒子在外頭能舒服一些。
終於,在一個豔陽天裏,秦大母和秦川坐著馬車,帶著護衛仆役和滿車的物資,向櫟陽縣的中心都鄉趕去。
秦母留在家裏看家帶孩子,也是守緊了門戶,蒿裏的裏典和亭長路過秦家的次數變多了,秦川這個長男不在,他們有義務保護好秦家婦孺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