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秦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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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林是秦墨中一個不起眼的小弟子,相比於其他師兄弟繼承祖業以研究兵學和攻城器械為主,木林則是更喜歡製造一些用於民生的小玩意兒。
    他原本以為自己的行為會被師兄弟們視為異類的,但他的老師則是非常支持他。
    墨家主張兼愛非攻,意思就是你不來打我,我是不會主動去攻打你的,但你若是來打我,我也不怕你就是了。總而言之,墨家的主流思想是反對戰爭的。他們手裏的技藝,其實是為了讓百姓過上安定、富足的生活,而不是主動去枉造殺孽的。
    然而秦墨要是想在秦國有所發展和重視,就必須幫助秦王主動去攻戰,這其實已經違背了“兼愛非攻”的思想理念的,但沒辦法,秦國國情如此,曆代秦王的野心如此,墨家在秦,要麽攻戰,要麽泯然眾人。
    若是泯然於眾人,墨家不複存在,那麽當年他們巨子入秦的意義又在哪裏呢?
    但即便墨家如此行事,隨著東方小國逐個滅亡,七國戰爭越打越激烈,他們墨家的思想也早就維持不下去了。隨著時間的推移,隨著一代接一代的巨子逝去,他們剩下的這些弟子們,為了能掙一口飯吃,現在的秦墨,也已經逐漸摒棄了先代巨子的思想政治理念,轉而往匠作專攻方向發展了。
    但是失去了思想理念的秦墨,還能稱之為墨家嗎?
    這一代墨家巨子自己都不知道,更何況
    在這種秦墨日漸勢衰的勢頭下,木林喜歡研究能幫助百姓們更便捷生活的器械,木林的老師自然是支持的。
    為秦國繼續研究和製造攻城器械,是他們維持墨家在秦國地位的手段,多一個木林,少一個木林,並不影響大局。
    反而木林的行為更能讓他們欣慰,甚至鼓勵一些弟子融於民間,去尋找自己的生活理想。
    但這個時候的“有誌之士”,若是能有所學,總是還期冀著受重於國君的,所以,能放下手中兵械,轉而全身心的去投身一看就沒前途大的民生的,自始至終,也就木林一個罷了。
    獨木難成林,木林既脫離了組織中心,他得到消息的渠道就變窄了,更變慢了。
    你看,在去年,櫟陽縣令就頒布文書,特地嘉獎秦家做出饅頭並無償的教給鄰裏的義舉,這說明在嘉獎之前,饅頭做法就已經在櫟陽流行起來了,那麽跟饅頭做法不分前後的豆漿,也定是已經出現在櫟陽富貴圈子的餐桌上了的。
    更何況,秦魚家定製的那兩個大石磨,其實就是駐守在櫟陽工坊裏的墨家弟子給做的,那麽墨家能得知,並獲得豆漿的製作方法,應該是很快,也很方便的。
    但是,直到木林去老師家拜訪的時候,他才從老師的餐桌上看到了豆漿此物,並詳細詢問了豆漿的製作方法。
    他覺著豆漿是好物,應該出現更多黔首的餐桌上,但石磨是個攔路虎,於是他這個墨家弟子,心思理所當然的放在了給石磨瘦身上。
    給石磨瘦身很簡單,隻要選擇小一點的石頭鑿成圓盤就好,但是,圓盤變小了,就意味著重量變小了,圓盤重量變小了,那麽,還能把堅硬的穀物碾磨成細粉嗎?上麵的圓盤沒有足夠的重量壓製,在進行磨穀物顆粒的時候,它會不會不牢固,發生滑移呢?
    所以,如何收緊扇磨中間的軸心,增加上下扇磨盤中間的摩擦力,讓穀物更容易碎裂,就成了他的研究重點。
    木林很快就做出了符合他要求的小型石磨,他先磨泡過的豆子,覺著泡過的豆子軟的很,很容易就能磨成漿水,但他私心裏覺著,豆子還要泡過之後再磨,忒麻煩,瞎講究,他這石磨結實的很,磨生豆子綽綽有餘,哪裏還用泡?隻能磨泡過的豆子的石磨,不是他墨家的石磨。
    匠人的脾氣就是這麽鐵!
    至於怎麽想著往豆漿裏加鹽鹵子?
    這還用問?我想吃點有滋味的豆漿,家裏青鹽正好沒了,正好還有鹽鹵子,就放了點唄,在攪拌等涼的時候,碗裏突然冒出豆花,他也很驚奇的好不好。
    你難道不覺著這是神跡嗎?
    木林:“什麽神跡?瞎扯淡,我就是隨意放了一勺鹽鹵子,它就變成這樣了,你要說這是神跡,那我豈不是成神仙了?我木林是不是神仙,我自己能不知道?”
    很好,這是一個完全的唯物主義者,秦魚對他非常感興趣。
    秦魚臨走的時候,特地跟木林打了一個招呼,並且許諾,若是太陽落山的時候木林的石磨還沒有賣完,他就都包圓了,全部送到秦家老宅裏去,木林想要錢、帛還是糧食收款,都隨他的意。
    聽到秦魚報出的住宅地址,木林心中若有所思,臉上卻是一派的老實人的和氣和感激,送走秦魚一行之後,木林看了看自己少了一半的貨物,砸了砸舌,跟隨他一起來幫忙的婆娘小聲嘀咕:“這位叫魚的小孩兒,不會就是磨出豆漿的那位吧?看著年紀也忒小了些。”
    木林的良人是個潑辣的婦人,對木林完全沒有以夫為主的思想觀念,她啐了木林一口,罵道:“管的忒多!今兒個老娘下了死力氣給你燒火熬漿,你要是不給老娘賣出兩倍的價錢來,你就睡家外頭吧!”
    木林縮了縮脖子,賠笑道:“你不是都聽見了?那小孩兒可是說了,若是賣不出去,就都送他家裏去,咱們想要什麽,他們家就給什麽的,到時候都隨你的意好不好?你不是想要新布很久了?到時候給你要一匹,你自己做一身新衣裳穿。”
    聽了這話,這婦人才滿意了,不過又憂愁起來:“今日的石磨是被人包圓了,家裏可是還有好多呢,明日後日可怎麽辦?”
    一看就是不看好自家良人的石磨生意,隻不過,自家良人是個有本事的,她也沒有更好的法子去支持良人,隻能由著他自己折騰,自己在旁幫下手。
    但是,想著堆了滿院子都沒處下腳的石磨,還是好氣哦!
    婦人又剜了自家良人一眼,表達完晚上要他好看的意思之後,就又開始熱情的招待起客人來。總之,能賣出去一個算一個吧。
    木林接收到了自家良人的眼神,嘿嘿笑了一下,他不是想做出上下扇磨片最佳比例大小的石磨嗎?嘿嘿,就做多了一些,但也不是不能用,要是扔了就太可惜了,他家還是很窮的,隻好拿出來賣了。對這些並不精良的次品石磨,他隻求能回本,並沒想著靠它們賺錢。
    隻是,這話,他可不敢跟自家良人說,否則,他晚上可就真得睡大街了。
    秦魚讓人去街上雇一個車將素憐買到的五台石磨送回家去,他則是和嬌嬌她們繼續逛市場。
    又陸陸續續的買了一些在秦魚眼中稀罕大的小玩意之後,他們就逛到了西市的最裏麵,也是西市的盡頭,因為,再往裏去,就是都鄉的左右工室,那是官署管理和開辦的,表麵上看是看不出什麽名堂的,但秦魚知道,這裏應該就是打造兵器械甲、冶煉青銅、鐵石和燒製陶器的地方了。
    秦魚坐在壯的肩膀上,比正常人高出不止兩個頭,他看的遠,再往西,有重兵把手,就不是他們這樣的平民百姓能進去的了。
    但是,在這附近看看也不錯。
    這附近有好幾家鋪子,以賣鐵製農具居多,都是一些鐵鋤頭、鐵钁等常用農具,也有賣陶碗陶罐陶壺等陶器的,還有一間鋪子,裏麵擺著各種尺寸的陶瓦、陶管等樣品,供客人們定製挑選。
    秦魚去看了下陶管的樣品,覺著不甚滿意,又去了鐵製品店裏尋找,看看又沒有鐵鍋之類的造物。
    一個賣農具的店鋪主人見秦魚東看看西找找的,白嫩的小臉上還露出失望的神色,不由好奇問道:“小孩兒,你都找了好幾家鋪子了,在找什麽呢?”
    秦魚沒找到鐵鍋,原本就是要打聽的,這店主能問上來,他就順勢問道:“店家,你們這裏沒有鐵鼎、鐵罐、鐵板、鐵甑嗎?”
    他說的這幾樣,都是家裏常用的烹飪器具。
    店主聽了秦魚的問話,失笑道:“鐵是惡金,隻能用來打造農具、刀戈,怎能用來打造食具?青銅食具還不夠你用的?”
    秦魚:我家不用青銅器,而且,青銅器未必有鐵鍋好用,謝謝啊。
    秦魚:“青銅能同時打造兵器和食具,鐵自然也是可以的,你們家能造嗎?我可以出可青銅器一樣的價格,你幫我打造如何?”
    這店主對秦魚理直氣壯的說法有些驚異,一時間有些踟躕不定起來。
    這個時候,從鋪子的後門進來一個穿綢緞帶帽子的老者來,他上下打量了一下秦魚,又看了一下嬌嬌和煙,最後又看了護著秦魚他們的一個奴仆好幾眼,笑問道:“可是新到都鄉的秦氏家裏的小主子一行?”
    秦魚訝異:“老伯認識我們?”
    老者捋著山羊須子嗬嗬的笑了,指著那個奴仆道:“上次秦媼去老朽主家時,這位壯士曾經同去,老朽認得他,因而便猜測爾等一行乃是新到都鄉的秦氏了。”
    秦魚去看那個奴仆,這個奴仆叫強,和壯身量差不多。
    強仔細打量了老者,一臉茫然道:“奴沒見過。”
    老者並不以為意,隻道他隻去過姚家一次,沒見過他很正常,又跟秦魚解釋說,這裏是姚家經營的鐵器鋪子,他今日來此,是為姚家好女準備嫁妝的。
    秦魚恍然,此時,他看這滿屋子的鐵鋤頭鐵钁頭的眼光頓時變了,嗬,這姚家也知道他們家是種地的,所以給自家閨女要準備整套、不,是一大批的鐵製農具做陪嫁,嘖,這姚家,很接地氣啊,還很務實。
    但從這一點看,姚家是真的特別重視跟秦家的聯姻了。
    秦魚對姚家的印象更好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