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過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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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沼氣池需要拆了重新進行改造銅管, 但這個沼氣池,算是驗收成功了。
    或許是發酵時間太短的緣故,也或許是因為木林在木板上鑿洞口的時候池內沼氣逸散出來許多, 銅管燃燒了不到半柱香的時間,就慢慢熄滅了, 同時,糞水池裏的水位,下降了一大截。
    一個火花從秦魚的腦海中劃過, 快的讓他抓不住蹊蹺。
    秦魚不由定定的盯著那個糞水池發呆。
    裏典已經決定今晚在自己家宴請一番,犒勞這近兩旬以來大家夥的辛苦,也是慶功的意思。
    秦魚當首功, 他做好接來的安排之後,見秦魚站在糞水池前發呆, 便過來打趣他:“怎的?可是又有了什麽奇思妙想?”
    此時, 他對秦魚, 當真是佩服的五體投地,雖然建池的過程都是他在統籌安排,但關鍵銜接點的建造和遇到困難時的解決辦法,可都是秦魚第一時間提出來, 這大池子才能最終建造成功的。
    秦魚摸著小下巴, 一臉沉重道:“水位下降了......”
    裏典道:“坑氣燒完了,水不就回流了?水位自然下降了。”
    秦魚努力抓住腦海中那一閃而逝的靈光。
    水位下降...沼氣燒完了...糞水回流...氣體燒完了...回流......
    回流!
    回流!!
    如果回流的不是糞水, 而是火焰......
    天呢!!
    剛才他都做了什麽?
    他是怎麽敢直接在連接沼氣的銅管上點火的?!!
    因為火焰回吸引起的沼氣池爆炸啊!
    但凡這個沼氣池的密閉性再好一些, 如果銅管不是直接插在現場鑿出來, 周邊都是毛刺可以平衡池子裏外壓強的孔洞中, 那麽, 在他點燃銅管一段時間後, 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性,正在銅管上燃燒著的火焰會被倒吸到沼氣池裏,引起沼氣池爆炸。
    他方才這是,在爆炸的危險邊緣走了一圈啊!
    虧他方才還在沾沾自喜的等著眾人的恭維和誇讚呢。
    秦魚的臉色一瞬間難看極了,現在,他可是真的感謝當初因為銅管埋的過低而被糞水淹沒不能出氣了。否則,沒有木板孔洞的這一層緩衝,或許,這個沼氣池,現在已經爆炸了。
    裏典見秦魚臉色難看,不由問道:“魚?魚?你怎麽了,可是有哪裏不舒服嗎?”
    秦魚道:“老師,如果,我說如果,火焰進了池子,點燃坑氣會怎麽樣?”
    裏典不明白他在說什麽,笑道:“火焰怎麽會進池子?又沒有人在裏麵點火。”
    秦魚倔強的看著裏典不言語,定要他說出一個答案來。
    裏典無法,隻能捋著胡須思考了一下,遲疑道:“那,就點了試試看?”
    秦魚眼睛一亮,歡快道:“對啊,那就試試好了。老師,這池子先不拆,咱們再漚幾天,在裏麵點火試一試怎麽樣?”
    秦魚知道,他要是直接跟這些從未見過爆炸,甚至連“爆炸”這兩個字都沒聽過的人解釋爆炸是解釋不通的,他就是說破嘴皮子他們也都不會相信的,更不會重視預防爆炸的必要性,為了能以後讓人們心裏有‘預防’這根弦,秦魚決定放個大招,直接炸掉這個沼氣池好了。
    有預謀的炸掉,總比以後出了人命好。
    反正這個沼氣池做的粗糙的很,炸了,再重新修補,會更精密一些。
    裏典對秦魚的“孩子氣”有心想糊弄過去,他想快點用上這坑氣,看看燒火做飯與柴火相比如何。但基於這個“試試”的法子是他先提出的,秦魚又是建造池子的大功臣,即便他如今隻有六歲,他也實在不好在他麵前食言而肥,隻能支持他想“玩一玩”的想法。
    “玩”的結果,自然是深深的震懾住了圍觀的眾人。
    沼氣池直接坍塌,地麵下陷,糞肥被掩埋,什麽陶罐銅管的,直接被震的破碎彎曲,不能用了。
    先前被眾人稀罕的不行的“火神池”,直接成為汙水橫流的廢墟。
    秦魚非常滿意眾人恐懼和難以置信的反應,他最後沉重總結道:“密閉的坑池中一定不能見明火,否則,將會造成災難,木林阿叔,你有什麽法子避免嗎?”
    技術上的問題,自然要找技術工程師了,在場的,隻有木林能勝任此職。
    木林還在呆愣愣的看著廢墟出神呢,秦魚說的話他都沒聽見。
    秦魚上前拉拉他的衣擺:“木林阿叔,你是嚇到了嗎?”
    沼氣池雖然爆炸了,但是在地底的爆炸,隻有一個悶響,而且爆炸程度並不大,連地麵都沒顫動一下,隻是沼氣池被炸成廢墟罷了,木林這個上過戰場的大男人,不會真的被嚇到了吧?
    木林自然是沒有被嚇到的,隻是身為墨家弟子,他看到方才這個池子坍塌的全過程,有些不同的想法罷了。
    秦魚一拽他,他就回過神,在聽過秦魚的詢問之後,木林道:“等我回去,做上幾個模型想想法子吧。反正這個池子已經祂了,還要重新修建,也不急在這一時。”
    秦魚笑道:“那就全權交給木林阿叔了。過幾日我家大兄就要行親迎禮了,我得忙著見新阿嫂,可沒多少功夫看顧這裏了。”
    木林雖然不止一次的見這麽小的娃娃一本正經的說大人話了,但每一次見到,還是覺著神異的很。他彎下腰,一把抱起小孩,讓他坐在自己的手臂上,拍拍他的小屁股,笑著調侃道:“魚啊,小孩子就要有小孩子的樣子,你再這樣勞神費力的,小心長不高哦。”
    秦魚撅撅嘴,故意露出一副為難的表情,左邊臉上寫著相信,右邊臉上寫著不相信,小心翼翼問道:“真的嗎?”
    木林哈哈大笑,將他拋在空中來了個舉高高:“哈哈哈,當然是真的,我從來不騙人的!”
    秦魚:......
    討厭,以後不和你玩了!
    舉高高很嚇人的好吧?
    裏典見他們這邊笑的歡快,不讚同的搖搖頭,對著這廢墟一臉的愁容。馬上就要夏收了,大王的車架或許就要出發了,他還想表一表功的,現在好了,直接塌了,他拿什麽去表功喲。
    秦魚招呼裏典回家,裏典沒好氣道:“老夫還得看著收拾這裏,你自己回去吧。”
    秦魚訕訕,這沼氣池子直接讓他給炸了,將他們蒿裏的這二十多天的心血全部化為烏有,確實有些過分了,但為了以後的安全著想,他覺著這樣一次震懾,是必須的。
    他安慰老頭道:“舊的不去,新的不來,趁著還沒有夏收,您老可以再建一個新的嘛,都已經是熟手了,建一個新的起來,應該很快的吧?”
    裏典雖然被秦魚建一個新的說法給安慰到了,但他仍舊沒有太高興,他輕輕揪住秦魚的小耳朵,糾正道:“這是才新建好的,嶄新的,還沒有用過的,不是舊的,說塌就塌了,你就不心疼?”
    秦魚順著耳朵的力道抬起腳,護著耳朵急道:“我有什麽好心疼的?又沒花一個半兩錢?”
    裏典放過秦魚的小耳朵,算了下,也無奈了。可不是嗎?挖池子的人力是他從蒿裏找的,燒窯的陶土是木林送的,還有燒窯的竹炭,也是秦魚他外翁送的...細算起來,感情這小子,是真的沒出一個半兩子兒,池子塌了就塌了,他也的確心疼不起來。
    裏典無法,隻能換個話題說他:“你大母和阿母就要從都邑回來了,該知道的,想必伯牛已經跟你說了?”
    秦魚撓撓頭皮,猶有些不敢相信道:“大王和太後,真的要來櫟陽了嗎?”
    他全心全力的撲在建造沼氣池子上麵的時候,都邑那邊,姚縣令終於從鹹陽述職回來了。
    據回家報信的伯牛道,姚縣令已經確定升級成為姚郡守,新的櫟陽縣令也已經初步定下來了,是宗室子弟。但這個櫟陽縣令的職位競爭太激烈了,鹹陽宗室各家正奇招頻出,鬥的正酣呢,一時間竟沒有快速決出勝負來。
    秦魚猜,或許是秦王在看熱鬧也不一定?
    不管櫟陽新縣令是誰,但有一個消息,已經是全民皆知了,至少櫟陽和鹹陽兩地的百姓們都已經知道了,夏收時候,大王要奉太後出宮,遊曆櫟陽,看看秦國的民間夏收是什麽樣的光景,今年是不是有大豐收,順便檢驗一下他的治國政策,有沒有順利的在基層實施下來。
    隨著姚縣令一起的回歸的,還有一位秦宗室裏的一位老人,是跟秦王稷、秦魚的父親秦蘆一個輩份的。這位宗室老人先一步到櫟陽都邑,有兩個目的,一個是主持收拾櫟陽王宮事宜,另一個,就是為秦川封爵。
    伯牛與有榮焉,道:“...原本已經定下了,隻給宗子一個上造的二級爵位作為勤於耕作的鼓勵,但宗室那邊文書還沒下來呢,木碓就到鹹陽了。據說咱們鄉的鄉嗇夫廩有幸被大王召見,他詳細述說了咱們家的功勞,大王便對左右道,給宗子的封賞太小了,要提高爵位。至於這個爵位到底要提高多少級,一直爭論不下來,最後有一位宗室大人道,宗子畢竟沒有上過戰場,又年少,不宜太過招搖,不如將其父的爵位讓他繼承,既是大王的恩德,也是秦家的榮耀被繼承了下來。如此,宗子便被授予了不更的四級爵位...若是主父泉下有知,也當欣慰了。”
    “除了爵位之外,大王聽說宗子即將成婚,便賞賜了許多器禮珍寶財帛,許宗子以卿的禮節迎娶姚家新婦,這是多麽大的榮耀啊......”
    秦魚聽的直皺眉,直覺裏覺著這賜爵和賞賜裏麵有什麽貓膩,但他所知有限,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就問:“大母和囿翁怎麽說?”這兩個人都曾經在鹹陽待過,囿翁還是從鹹陽宮裏出來的,對這次賜爵裏的政治因素,應該比從未出過櫟陽的秦母敏感的多,因此,秦魚直接問伯牛秦大母和後囿的意見,而不是秦母的。
    伯牛正色對秦魚道:“大主母有話要奴帶給小主人。大主母吩咐,小主人現在就要跟裏典將禮儀學起來了,等到大王到了櫟陽之後,一定會召見小主人的。”
    是了,貓膩就在這裏!
    秦魚相信,秦王若是真的重視奶烙和木碓的話,對櫟陽、對西鄉、對蒿裏、對秦家的事,他一定會追根究底的探個明白的。至少,這些到底出自誰的手,他總要弄明白吧?
    秦王要做一個賞罰分明的大王,那麽,他就一定要賞對了人,否則,連功勞的正主都弄錯了,豈不是貽笑大方,見笑於六國了?
    秦魚不相信秦王對他們秦家,沒有最基本的了解。在有了基本的了解基礎上,那麽,秦王的這份賜爵和封賞,就有些意思了。
    秦王對秦川的封賞裏,隻有爵位和婚禮上能用到的器禮珍寶和財帛,其中最重要的是器禮,既是按照卿的規格準備婚禮,那麽這套器禮,一定也是卿的規格,是能放進宗祠裏,傳家的。
    秦王對秦川,或者說是對秦家的封賞,最高的就是這套器禮了,其次是爵位,然後,沒有了。
    器禮也就罷了,那麽爵位所附帶的土地和人口、奴隸呢?
    沒有!
    別說秦父當年戰死之後他獲得的爵位所帶的土地和財物已經按照秦律一分不少的給秦家了。一個四級不更的爵位,秦王會小氣的扣掉這麽一個小爵位所帶的土地嗎?為了彰顯他有功就賞這樣的政治傾向,秦王一定不會吝嗇的。
    秦始皇還沒統一天下呢,這個時候的封爵,可不是隻有一個名分和榮譽的虛爵,而是有實實在在的土地封送的。秦川這次封爵,好似是卿的器禮抵消掉了爵位所帶的土地和人口,但秦魚覺著,沒有這麽簡單。
    而且,秦大母要秦魚把禮儀學起來,還要去見秦王,秦魚覺著,隻有他親自見了秦王之後,或許才能明了這其中的真正意圖吧。
    隻是一個封賞,裏麵就有這麽多的彎繞,秦魚隻要一想到,就覺著麻煩,他才六歲,難道就要宮鬥了嗎?
    他不要啊!
    裏典見秦魚跟打了霜的葑似的,往日裏豐盛的精神頭都沒了,便笑道:“你的禮儀已經學的很好了,就是見了大王,也無需發怵。你可是咱們西鄉人人交口稱讚的天才,你現在做出的功績,許多人一輩子都做不出呢,無需懼怕任何人。況且,你還小,就是有一些禮儀上的欠缺,也無妨的,正好請求大王給你配一個禮官?”
    最後一句,他是在打趣秦魚,想逗一逗秦魚,卻完全沒想到,也就一個來月的功夫,秦魚身邊,竟真的跟著了一位秦王賜下的禮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