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8 章 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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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裏有事,即便身體在極度叫囂著疲憊要休息,等秦魚真的躺床上休息的時候,他反而睡不著了。
無奈,秦魚起身,打算去喝杯酒自己消磨一會。
有守夜的宮侍上前詢問:“君上?”
秦魚道:“無事,睡不著,有什麽酒,拿來我喝點。”
宮侍道:“有今年年底新晉上的紅寶石和竹葉青,君上更喜哪種?”
紅寶石是西域紅葡萄酒的一個種類,是豐富。
竹葉青就是傳統的汾酒了。
秦魚道:“就紅寶石吧。”
宮侍去準備酒水。
屋裏燒著地龍,暖烘烘的,秦魚推開窗,有寒梅在綻放,雪花在飄舞。
萬籟俱寂,院子裏並不昏暗,相反,回廊和道路兩旁都設了地燈,沒有亮如白晝,也足夠照明。
焦黃的燈火閃爍著雪花,在一派清冷中散發著虛假的熱量,讓注視它們的人心裏也跟著發暖。
秦魚半身倚坐在窗台上,伸手去接窗外的雪花,不知今夜的血是冰淩形狀的,還是六角形狀的?
可惜,他的手太暖了,雪花在落入他手心的瞬間,就自己融化了。
不等秦魚再想其他法子去接雪花,宮侍帶著酒來了。
秦魚在宮侍們不讚同的眼神中不得不又披上了一層長毛大氅,道:“我不冷。”
一個宮侍道:“您眼下都青黑了,定是近日辛苦的很了,若是再受了風寒,奴婢等百死莫辭。”
秦魚笑笑,喝了口酒,常溫的。
秦魚遺憾,其實他想喝點冰的。
酒喝不痛快,他便讓人拿來玉笛,隨意的吹奏起來。
或許是這笛聲太過擾人了,很快就吸引來了客人。
秦魚抱歉笑道:“仲兄,吵醒你了?”
秦巒皺眉看他半邊身在都露在窗外,開口道:“我本就沒睡。你這虛弱的風吹就倒的樣子,還敢大半夜的開窗吹笛賞雪?”
秦魚無奈:“睡不著,我也不想的。”
秦巒將他拉到室內軟榻上,按他半靠著,又給他蓋上一層毯子,還給他身下多墊了個軟枕讓他靠的舒服些,自己在另一邊坐下,拿起秦魚喝過的酒瓶就著酒瓶灌了一口。
窗戶沒關,從這裏,仍舊能看到窗外的灼灼紅梅和落雪。
室內有些過於安靜了。
良久,秦魚輕聲道:“仲兄,多謝你。”
秦巒道:“謝什麽,要不是我拿不到,哪裏會由得你任性。”
秦魚則是道:“你若是想,你也可以的。”
你隻要帶著西北軍殺過來就可以了。
秦巒橫了他一眼,涼涼道:“然後親眼看著國朝支離破碎,六國來攻,最後再被你清理掉嗎?”
野心誰沒有?要他說,任何一個嬴姓子孫,野心都比眼前的這個多。
但若
論誰的野心最強大,天下也無出眼前之人右者。
也就秦巒是和秦魚一起長大的親兄弟,曾不隻一次的親耳聽他說起過天下一統,世間隻有一家之姓、隻聽一家之言完全是秦巒自己的誤解......)的野心,他的眼睛才不會隻看的到眼前王位的得失,從而給外敵可乘之機,否則,今日明明是他最先殺進大鄭宮,要論做王,他也可以。
秦巒可以,別人自然也可以。
秦魚輕笑一聲,道:“你都想到了?”
秦巒:“......我又不傻。”
又加了一句:“我也不瘋。”
他隻是想自己活的有價值,又不是讓天下人都給他的野心陪葬的瘋子。
秦魚笑的開心了些,他翻轉了一下身體,找了個更舒適的姿勢,對秦巒道:“哥哥,謝謝你。晚安。”
謝謝你願意為了我,舍棄近在咫尺的王位。
說罷,就閉上雙眼,一秒入睡。
殊不知,秦巒卻是被他那“哥哥”兩個字,差點整破防了。
什麽時候呢?
秦巒以為自己早就已經忘記那些久遠的記憶了,但實際上,如今想來,關於這個弟弟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清晰的好似昨天才發生的一樣。
大約是秦魚一歲還是兩歲的時候,他因為早產,身體瘦弱,無論是走路還是學說話都要比別家小孩都晚上許多,大母和母親也不著急教他這些,隻要他每天都能夠平安醒來,就是對她們最大的安慰了。
秦巒那時候也就七八歲的樣子,相比於大兄秦川開始跟大母學著執掌家業,秦巒這個仲兄,才是陪在秦魚身邊最多的人。
他要同時照看好妹妹和弟弟,才能讓大母和母親不那麽辛苦。
當然,秦巒的照看,那就真的隻是陪在身邊看著,諸如換尿布喂水哄小孩這樣的事,自有仆從去做。
每當秦魚很有精神的時候,他就會咿咿呀呀的說些他聽不懂的話,但有一點他很快就分辨出來了,每次秦魚找他的時候,都會“哥哥,哥哥”的叫他。
他被叫“哥哥”,大約叫了有快一年吧?
後來大母見秦魚一天比一天有精神,便開始教他說話,從那以後,秦巒就再也沒聽到“哥哥”這個稱呼了。
他以為自己早就忘記了,但方才聽秦魚又叫他“哥哥”,秦巒心下驚悚的同時,又劇烈震動。
此時此刻,秦巒覺著,他們兄弟之間,距離在被無限拉進,然後又被無限的拉遠。
真是一種荒謬的感覺。
秦巒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去觸碰麵前已經睡熟的人,溫熱的,有實體的,不是虛假的,不是夢幻的。
秦巒長舒口氣,這個弟弟,從小就不省心,長這麽大了,還來嚇他。
秦巒將秦魚搬到床上,讓他睡的舒服些,又細心的給他拉好帳子,讓宮侍們警醒照看著些,自己則是轉入外間,就躺在方才的榻上,對付一晚。
他得在這裏親自守著才放心。
秦魚第一日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午時三刻了。
他是被餓醒的。
精神頭卻是前所未有的飽滿,簡直像是重新活過來一樣。
秦魚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問宮侍:“有什麽吃的?”
宮侍歡快報道:“有五種口味的米粥,豆花湯,蛋花湯,胡辣湯,三種餡料的包子,韭菜雞蛋餅,蔥花油餅,花椒味的千層餅......”
秦魚越聽越餓,他打算先吃完再洗漱,否則,他怕自己會餓的栽進水盆裏去。
秦魚正捧著碗大口喝粥呢,一群小孩子手拉手跑進來了。
“叔祖季父舅父君候......”
秦魚打眼一看,不禁眼前一亮。
眼前的小孩子們打扮的花團錦簇,富貴逼人,看了就讓人心裏喜歡。
隻是,這些衣裳,怎麽看著,有些眼熟?
他一手拉著秦王政一手拉著秦無厭,左打量又思量,很明顯這衣服不是新的,因為隨著秦國物質日漸豐富起來,現在人穿的衣裳和以前相比,已經有了很大的不同。
眼前這兩身,很明顯就是前些年的款式。
秦魚好奇道:“這衣裳看著好生熟悉,好似在哪裏見過一般?”
秦王政嘿嘿直笑。
“你自己穿過的衣裳都忘記了,記性這樣不好,也不怕孩子們笑話。”秦巒踱著步從外頭走進來。
秦魚恍然大悟:“我就說怎麽看著這麽親切,可不就是我以前穿過的衣裳嗎?我怎麽會忘。”
秦巒拆穿他:“那你還記得,大王身上這一件,是你什麽時候穿的?無厭身上這一件,又是你什麽時候穿的?”
秦魚耍無賴:“自然都是我小時候穿的,還能是什麽時候?”
秦巒哼笑,拿眼睛睨他。
秦魚撿起一塊千層餅,邊吃邊問秦王政:“政兒,你怎麽想著穿我以前的衣裳了?”
秦王政笑道:“尚衣女官說我如今身份不同了,要做新衣服需要時間,便找了叔祖當年封君的時候做的衣裳來給我穿。”
哦,原來是他當年封君時做的那一批衣裳。
他當年封君的時候是十一歲,如今秦王政也才十歲,就能穿他十一歲時候的衣裳,看來,這孩子長成之後,不說像史書中記載的身高一米九八,肯定也矮不了。
“還有我的,還有我的,我見女官那裏藏了好多季父的衣裳,就也挑了一身來穿,女官說這是您第一次來雍都祭祖的時候先昭王指定給您做的,您看,我穿著好看嗎?”秦無厭歡快的轉了一個圈,讓秦魚看她這一身紅豔豔的小袍子。
秦魚讚道:“好看,好看,尚衣那裏收了我好多衣裳,你們若是喜歡,就趁尚衣難得鬆手,多挑些來穿,都是好料子做的,白放著可惜了。”
尚衣原本是宣太後身邊的婢女,就是掌衣裳配飾的,當年秦魚第一次來雍都參加祭祖的時候,尚衣就被宣太後派來伺候他,後來宣太後失勢,秦魚待尚衣一如既往,也曾幫她搭救過一些要好的宮人姊妹,是以尚衣人雖然一直在雍都王宮裏待著,但對秦魚的忠心一點都不比別人少。
至少,秦魚從小到大穿過的衣裳,帶過的配飾,隻要是經過她的手的,都不允許有第一個人碰觸,更別提讓人拿去穿了。
更不可能銷毀。
秦魚在大鄭宮裏有一整個屋子做衣帽間,因為秦魚一般都是冬日裏來雍都參加祭典和重大活動的,所以這裏麵的衣裳,以禮服居多。
秦魚的禮服都是獨一無一的,沒有人敢穿,這也是秦魚的衣裳隻能保存起來的原因之一。
別人的一件禮服可能要穿一輩子,但秦魚的禮服不行,他是個孩子,他又長的快,宮人給他做禮服的時候,要按照三套打底,五套湊合的數量來給他做,而且每一套的尺寸都不一樣,力求讓他每一件上身的禮服都能穿著舒服,貼合身材。
所以,秦魚那些隻能擱置的禮服不僅數量多,尺寸多,還都特別新,基本每一件他都隻穿過一兩回,有的甚至都沒穿過。
就那樣白放著,秦魚是真的覺著,太過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