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都不說了成不成，”李紹康臉上露出羞慚之色，隻低低地開口，“你是不曉得那時候的情形，朝廷一次又一次地來要銀子，大夥兒死的死，散的散，我若不跑，就要被朝廷押去服苦役，那可是把人往死裏逼啊，我身無分文，隻能選擇跑路。”
    李紹康繼續說道，“娘年紀大了，不願意離開家鄉，二丫自打出娘胎身子骨又弱，我若帶著她逃亡，她根本經不住折騰，十有八九也是要死在半道上，所以我就……我就……”李紹康說到這歎了口氣，“我也是想給她找條活路，那趙家到底是高門大戶，不會少她一口吃的，她若跟著我，連口飽飯都混不上……”
    “得了，現在你也甭和我說這些了，”白氏打斷了他的話，她向著裏屋看了一眼，想起青娘方才的神色，低聲說了句，“隻怕你妹妹家的這頓飯，咱們也不好吃。”
    “不會，你放心，”李紹康連忙開口，“我這妹妹心腸最好的，要不然她也不會把二丫贖回來了，她現在是心裏有氣，等氣消了就沒事了，她一定會幫咱們的。”
    白氏也沒吭聲，隻帶著兩個孩子也是進了裴家的宅院，李紹康去了堂屋隨著張氏說話去了，白氏帶來的兩個孩子站在那，與虎哥兒，二丫，小寶兒三個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到底都是少年與孩童，熟悉得很快，幾句話一說便圍在了一起，聽著那兩個大一點的孩子說起這一路上的所見所聞。
    廚房中。
    完顏顯峰將那隻大雁燒水剝幹淨了毛，拎著大雁走進廚房時，就見青娘的臉上透著不悅，坐在那裏，麵前擺著一隻籃子，籃子裏的菜卻是動也未動，她壓根沒有伸手。
    完顏顯峰見狀，先是將那大隻用鹽醃了一層，而後洗幹淨了手，走到了青娘身邊，在她麵前蹲下身，問道，“怎麽了？”
    “我還沒有說你，你為何要留他們吃飯？你還嫌咱們家人不夠多嗎？”青娘盯著他，有些不悅的開口。
    完顏顯峰淡淡笑了，他握住了青娘的手，說，“到底是你親哥哥。”
    “他有做哥哥的樣嗎？”青娘提起李紹康，隻覺得心裏十分不是滋味。
    “不看僧麵看佛麵，若真將他們一家趕走了，你想娘心裏能舒服嗎？”完顏顯峰的目光是溫和的，聲音也是輕柔的，他看著青娘，與她徐徐吐出了一句話來。
    青娘心中微怔，她想起了母親，的確，不管李紹康多麽不爭氣，可在母親心裏，那都是她的兒子，是她多年未見的，一直在心中記掛，卻不好說出口的兒子。
    青娘不再說話了。
    完顏顯峰輕輕揉了揉她的臉頰，低聲道，“好了，別生氣了，咱們留他們吃一頓飯，等吃完了就讓他們走。”
    青娘點了點頭，終是起身係上了圍裙，不等她與完顏顯峰說什麽，就聽得一陣腳步聲傳來，抬頭看見，見是白氏。
    “左右無事，想來幫著妹妹做些飯菜。”白氏溫聲道。
    “那就有勞大嫂了，”完顏顯峰與白氏應道，“聽說大嫂很會做菜，我們今天算是有口福了。”
    “妹婿說笑了。”白氏麵上含笑，手指卻十分利落，找來一條圍裙十分麻利地係在了身上，看她那樣子，顯然是時常下廚的，完顏顯峰又聽李紹康在外麵喊自己，遂是與青娘說了一句，而後又與白氏略點了點頭，離開了廚房。
    “妹妹是個有福氣的，妹婿一看就是個能領家過日子的男人。”白氏唇角噙著淡淡的笑意，與青娘誇起了完顏顯峰。
    青娘掩下眸子，並沒有理會她的話，沒有說是，也沒有說不是。
    白氏擇著菜，似乎也沒將青娘的沉默放在心上，隻自顧自地說了下去，“我遇見你大哥，說起來也是緣分，我守寡多年，自己一個人拉扯一雙兒女，吃的苦自然不消說，等著將孩子養大，我年歲也不小了，有媒婆來給我說親，我不怕你笑話，我是真的動了心思。”
    說到這白氏唇角浮起一絲苦笑，繼續道，“被人欺負的時候，孩子們生災害病的時候，還有那冬天……在被窩裏冷的不敢伸腿的時候，我是真的盼著身邊能有個男人在啊。”
    “那年你大哥倒在了我家門口，我救下了他，見他無處可去，心腸一軟就收留了他，讓他在灶房裏燒火劈柴，日子漸長，我見他不喝酒不賭錢，為人老實，說話也和氣，媒人又要來給我說親的時候，我就想啊，與其嫁給一個自己不認識，也不曉得能不能善待我孩子的男人，還不如招個上門女婿，搭夥過日子算了，他沒個根基，家裏總歸是我說了算了，別的不說，最起碼不敢欺負我孩子。”
    青娘無聲地切著菜，雖然一直沒有說話，但心思卻多多少少被白氏吸引了過去，聽著她餘下的話。
    白氏手中不停，將菜收拾好後，又去灶前生起了火，接著說道，“我和你哥成親了，他也的確什麽都聽我的，後來不打仗了，他就想回來，都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可我是真不願意跟著他來這麽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說到這白氏歎了口氣，接著道，“可我那小閨女，今年剛滿十四歲，你剛才也瞧見了不是？她生得好，被我們城裏的大戶人家瞧中了，要娶回去做少奶奶的。”
    ‘’可他們家那兒子是個癆病鬼，活不了多久了，把女兒嫁過去可不是把孩子往火坑裏推麽？妹妹，你也是有閨女的，你肯定明白我的心境。”
    青娘的確是明白的，她想，不管那人家多有銀子，她也和白氏一樣，絕不會將女兒嫁入那樣的家庭。
    “可那人家家大業大，我們壓根沒有說不的底氣，既然拒絕不了，那就隻有跑了，”說到這，白氏向著青娘望去，眼神中蘊著種種情緒，說道，“我賤價將房子賣了出去，又是匆匆收拾了些細軟，帶著孩子就這麽跟著你哥哥來到了這裏，投奔了你和妹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