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0、愧疚與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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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靜,屈府內宅亮著燈火。
待到衛逵的身影從視線中消失,屈望轉身回到楚巧巧的閨房,坐到桌邊,倒了一杯熱茶。
他雙手捧杯,小口小口地喝著,看著翠兒問道:“讓你去抓的藥,抓來了嗎?”
翠兒脆脆地“嗯”了一聲。
屈望沉默了會兒,吩咐道:“稍後煎藥的時候記得加進去。”
翠兒乖巧說道:“我記著。”
“記著就好。”屈望微微頷首,小口把杯裏的茶水喝完,準備離開。
翠兒看著他的背影,忽然擔憂問道:“老爺,夫人還能醒過來嗎?”
話音落處,少女的視線轉而落在楚巧巧身上,隨即又低下頭,看著自己的腳尖。
她的雙手不自然地糾纏在一起,擔憂的眼神裏似乎還有幾分愧疚,語氣中帶著緊張。
也不知道她是在愧疚什麽,又是在緊張什麽。
屈望笑了笑,忽然問道:“那你是希望她醒過來,還是醒不過來呢?”
“我,我……”翠兒說不出話來,更加緊張,雙手不停地揉搓著,幾乎要流下眼淚。
屈望歎了口氣,安慰她說道:“放心,有神醫開出來的藥方,自然能醒。”
翠兒張了張口,想要再說些什麽,猶豫了下又把話咽了回去。
翠兒目送屈望離開,上前關閉房門,隨即走到床邊坐下,看著昏睡中的楚巧巧,眼神複雜,不知
道在想些什麽。
……
……
半刻鍾後,謝周和燕清辭來到了永樂坊屈府附近的街道上。
永樂坊遠不如平康坊繁華,夜深天寒,坊中一片安靜,百姓多已睡去。
視線裏不時閃過燈火晃動的痕跡,那是城防軍和衙門的巡邏隊。
為了防止年關時有意外發生,各部都加強力度巡邏,三班輪值,整夜不休。
屈府大門上掛了兩盞大紅燈籠,晃動著溫暖的光芒,在冬夜裏顯得有些飄渺。
謝周望著那邊,忽然想到一個問題,看向身邊的少女,輕聲道:“你聽過這位狀元郎和他妻子的故事嗎?”
燕清辭“嗯”了一聲。
屈望是在太和元年參加殿試,恰逢年號改換,朝中百官對這年的科舉都頗為重視。
所以,屈望作為此次殿試的狀元郎,可謂是出盡了風頭。
屈望在廷對時所作的一篇《富國論》,更是被翻印了數十萬篇,流入長安各坊,一時間長安為之紙貴。
謝周和燕清辭兩人也都看過這篇文章,不得不承認屈望在富國一道上的造詣頗深,難怪自從進入戶部之後,屈望一路順風順水,升遷速度讓同期的官員望塵莫及。
殿試揭榜後不久,屈望的家世、性格、姻緣、過往經曆等等都被人扒了出來。
在這其中,以他和楚巧巧的愛情故事流傳最廣。
不僅在說書人群體中
廣為傳頌,還被人寫成文字,印出來傳到了百姓手中。
長安上下,人人都知道這對鴛鴦眷侶。
屈望和楚巧巧。
這對夫妻幾乎成了當代梁祝的代名詞。
可現在看來,這對鴛鴦眷侶的感情似乎是產生了裂痕。
而且是那種難以彌補的裂痕,以至於屈望竟使用“睡美人”之毒來對付自己的妻子。
燕清辭對這段愛情故事不感興趣。
作為不良人,她的側重點在於屈望毒殺妻子,嚴重違犯了大夏律。
還有昨晚的兩個刺客。
他們從女刺客口中問出,是有人在平康裏發布了刺殺楚巧巧的任務。
發布人的身份暫且不明,但就情勢來看,屈望是最值得懷疑的對象。
想到這,燕清辭不禁生出疑惑,到底是什麽原因導致曾經情深似海的夫妻反目?
少女看著謝周,說道:“你說到底是為什麽呢?”
謝周微微搖頭,表示自己也猜不到原因。
算一算時間,從屈望和楚巧巧定下鴛盟至今,已經有八年多的時間了。
也許是時間長了,感情淡了。
也許是夫妻之間鬧了分歧。
也許是屈望變了心,想要納妾卻遭到了楚巧巧的強烈反對。
如果從更陰險、更叵測的角度來想,也許是夫妻分居的時間太久,楚巧巧背叛屈望,在潁川另找了個男人……
可能的原因太多,根本就猜不
出來。
常言道,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
這句話適用於絕大部分的姻緣,就像先前死去的刺客夫妻。
謝周想到先前小曲考驗人性的做法,猜測道:“或許也和人性有關?”
畢竟在人性的自私麵前,所有的感情都沒有想象中的牢靠。
孔雀東南飛,五裏一徘徊。
這個世界上,能曆經無數考驗而不衰的愛情還是太少了,所以才會有孟薑女淚灑長城、梁祝死而化蝶的故事流芳百世。
在路口稍停片刻,接下來謝周和燕清辭就要分路走了。
謝周準備再探屈府,觀察屈望是否還會有其他動作,以及楚巧巧的情況如何。
燕清辭不會與他一起。
一來謝周自己潛入會更加方便。
二來即使這件事的出發點是救人,擅入官員府邸終歸是一件不合大夏律的事情。
燕清辭會轉道戶部。
她把燕白發的令牌帶在了身上,便是打算查一查戶部和刑部的案牘庫。
戶部是屈望的任職所在,刑部有幾個官員和屈望來往密切,從這兩處興許能查出屈望的動機,最差也能問出一些和屈望相關的事情。
與燕清辭分開後,謝周輕易地避開巡邏隊伍,躍上屈府房頂,用建築的棱角躲避視線。
屈府的占地麵積很大,房間眾多,此時大部分房間都漆黑一片,隻有內宅的幾個房間還
亮著燈火,外麵有兩個護院守在內宅門口,靠著牆壁,無聊地打著瞌睡。
謝周注意到,前廳也亮著燈光。
有樂聲從那邊傳來。
謝周在屈府穿行,來到視線開闊的地方,便看到屈望披著一件棉衣坐在堂前,堂上有位女子懷抱琵琶,正專心彈唱。
其音婉轉,其聲悵然,如離人哭訴。
這是一首忘憂曲。
縱使謝周不懂這首曲子的意思,卻也覺得動聽,充斥著一種悲傷的感覺。
可屈望的心思明顯不在曲子身上。
他雙手托著下巴,望著某處,呆滯且渙散的目光中充滿了憂傷。
便在這時,有廚娘端著飯菜走來,不等她放下屈望就擺了擺手,示意她端回去罷。
廚娘不敢忤逆,隻得把飯菜端走,出門後便重重地歎了口氣,與另一位廚娘小聲低語。
仔細聽來,是一些關心屈望的話。
雖然屈家的規矩繁多,但屈望平日裏舍得花錢,屈家仆從的工錢比別處多了將近一半,所以仆從們是打心眼兒裏敬愛他們的老爺。
倘若在平常,這個時間點老爺早就入睡了,今天卻連晚飯都來不及吃。
看到因為夫人昏迷不醒,老爺食寢難安的模樣,這些上了年紀的熱心廚娘們,無不心疼得厲害。
她們悲傷。
屈望也悲傷。
謝周聽著曲子,看著悲傷的屈望,心想你是在悲傷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