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我有一個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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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門緊閉,楚巧巧裹著被子坐在床頭,雙手捧著水杯,低頭看著杯中晃悠悠的白水,發呆了很長時間。
    楚巧巧本就是花魁出身,相貌當屬於世間一流,此時她的氣息虛浮,臉色蒼白,神情苦楚,嬌軀微微顫動,就像一朵在寒風裏飄搖的花兒,顯得格外柔弱,便是素不相識的陌生人見到都會一陣心疼。
    但其實,楚巧巧並不是一個弱女子。
    當年她的父親在官場犯下錯誤,得罪了惹不起的敵人。
    以至於楚家家道中落,娘親自刎,父兄徙配邊疆,家中九成的女眷都充入教坊司。
    從一介官家貴女流落風塵,楚家女子成了當地人們茶餘飯後的話料,受盡嘲諷。
    幾個小姐妹都因為承受不了這種落差,或上吊或自刎選擇了一死了之。
    楚巧巧沒有輕生,咬牙挺了過去。
    後來在教坊司期間,又因相貌絕美,琴舞雙絕,楚巧巧常常遭到其他女子的擠兌和白眼,她一樣扛了過去。
    有過這般經曆的楚巧巧,非但不柔弱,反而比世間九成的男子都更加堅強。
    當然,她也更加聰明,否則也就沒有如今的狀元夫人了。
    此時此刻,楚巧巧滿腦子都是謝周先前對她說過的話。
    她中
    了毒。
    這是一種名叫睡美人的罕見毒藥,而毒藥的來源很可能是她的夫君。
    縱使楚巧巧堅信夫君不會害她,但結合謝周的身份,她也不得不提起心來。
    以及謝周對她說……要小心身邊人。
    楚巧巧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睡美人是在麻沸散的基礎上改變了配方得來,屬於即時性毒藥。
    即時性,意味著在服下毒藥後,最晚一個時辰內就會見效。
    楚巧巧是在淩晨中毒昏迷,也就是說,她是在半夜中的毒。
    結合當時的狀況,除了丫鬟翠兒,哪還有別人接近過她的身邊?
    這是個很簡單的推測,稍加思索就能夠想個清楚。
    但想清楚歸想清楚,楚巧巧卻心有疑慮,不會因此就直接懷疑翠兒。
    道理同樣很簡單,楚巧巧和翠兒丫鬟名為主仆,實際上卻是以姐妹相稱。
    十多年的相依為命,她們的姐妹關係甚至比她和屈望的愛情都更為堅固。
    一邊是曆經風雨的夫君和姐妹,一邊是認識不過兩天的青山弟子。
    不管青山有多麽值得信任,在絕對的感情基礎麵前,相比於懷疑前者,楚巧巧還不如懷疑謝周的居心何在。
    此外。
    有沒有一種可能……
    她根本沒有中毒,隻
    是生病了呢?
    畢竟她的身體一直都不怎麽好。
    再加上從潁川到長安的路程足足有一千五百餘裏,一路顛簸受累,偶爾風餐露宿,生病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一念及此,楚巧巧鬆了口氣。
    興許真是那位青山弟子做出誤判,產生了不必要的懷疑。
    楚巧巧掩著小嘴咳了咳,把水杯放到床邊的桌子上,強撐著起身,拿起一件裘衣披到熟睡中的翠兒身上。
    冬夜天寒,著涼可就不好了。
    楚巧巧的動作緩慢卻又小心翼翼,生怕將翠兒驚醒,就像翠兒給她喂藥時一樣。
    做完這一切,楚巧巧才躺回被窩裏,因為痛苦蜷縮著身子,微微顫抖。
    她緊閉雙眼,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
    ……
    房間外的走廊中,謝周帶上房門,卻沒有急著離開。
    他感知著房間裏的動靜,當看到楚巧巧起身給丫鬟披衣服的時候,發出一聲輕歎。
    良藥常苦口,忠言多逆耳。
    謝周明白楚巧巧心中的疑慮,也明白這種疑慮因何而來。
    謝周當然知道自己沒有錯,可一來他拿不出屈望下毒的證據,二來睡美人極難察覺,他甚至給不出楚巧巧是中毒的證據。
    況且作為外人,礙於對方的家庭關係,
    謝周還沒辦法把話說得太死,過猶不及,隻能給出“小心身邊人”的忠告。
    現在看來,這句忠告未必會有用,就算有用,作用也應該極其有限。
    ……
    ……
    楚巧巧不知何時睡了過去,又或者再次陷入了昏迷。
    總之,當翌日清晨屈望過來的時候,她還在沉睡中沒有醒來。
    房間裏沒有旁人,少女丫鬟低頭走到屈望身邊,小心翼翼地道歉,說自己昨晚不小心睡著了,醒來時發現身上披著一件裘衣,可能是楚巧巧半夜醒過一次。
    聽到這句話,屈望沉默了很長時間,沒有多說什麽,隻是笑著交待她照顧好夫人。
    看著老爺離開的背影,想著老爺臉上溫暖的笑容,翠兒忽然有些摸不明白,老爺口中的“照顧”究竟是怎樣一種照顧?
    出了門,屈望早早去戶部上值。
    由於前幾天休沐,昨天告假,導致今天積累的事情格外繁多,屈望趴在桌上,足足忙活了兩個多時辰。
    直到臨近中午,他才空出閑暇,甩了甩由於寫字太多有些酸痛的右手。
    便在這時,有個三十來歲,留著臉麵胡的男人走了過來。
    “屈巡官,這是雍東三郡今年的商稅情況,主事讓我把它帶給你瞧瞧,
    看看有沒有遺漏,如果沒什麽問題的話就可以上報了。”男人說著,把一份卷宗擱到屈望桌上。
    屈望笑著點頭:“好。”
    男人也笑了笑,順勢坐到屈望的桌子對麵,拿起旁邊的茶具倒了兩杯涼茶。
    他端起一杯喝著,把另一杯推給屈望,笑著問道:“屈兄昨天怎麽沒來?”
    男人把稱呼從屈巡官換成了屈兄。
    先前交待工作是以同僚之責,此時就是以朋友之名了。
    男人姓吳,名子商,職位上比屈望略高半級,兩人私交甚好。
    屈望的神情忽然一滯,張了張嘴,抿了抿唇,最後發出了一聲長歎。
    吳子商愣了下,說道:“屈兄家裏是發生了什麽事嗎?”
    屈望點頭“嗯”了一聲。
    吳子商也是個聰明人,瞬間聯想到半個月前屈望提到發妻準備來長安的事情,算一算時間應該就是這幾天了。
    吳子商右手端著茶杯,輕輕喝了一口,試探道:“是關於弟妹的事情?”
    屈望再次點頭,“嗯”了一聲。
    吳子商同樣聽過這對鴛鴦眷侶的故事,眼前一亮,頓時好奇心大發,但看著屈望沉重的表情,他又不好表現得太過好奇,於是拿捏著語氣問道:“敢問是發生了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