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彌陀佛……”
    懷素和尚打了一記佛號，城門口前後數百僧人幾乎同時誦起了經文。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
    方永掃視一眼四周。
    在李牧的近千精兵震懾下，喋喋不休的圍觀百姓早已閉上了嘴。
    方永也不著急，徑自坐在懷素和尚身旁，默等眾僧侶誦經。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方永才緩緩從地上站了起來。
    “一鼓作氣，再而衰。”
    “大師的布局已過高潮，而幻音坊的進攻，才剛剛開始……”
    “奏樂！”
    方永話音剛落，響亮的琴聲從杜秋指尖傳出，和誦經聲夾雜在了一起。
    數息之後，杜秋嘹亮動人的嗓音響徹了整個南城門。
    “小僧雙手合十問因果，我佛慈悲為何不肯說。”
    “為她相思成疾天涯淪落，青燈一撚半時蹉跎……”
    辭藻一出，佛聲混亂，不少僧徒睜開了緊閉的雙眼，臉上滿是沉思。
    “入池中摘蓮花一朵，消遣這難捱的寂寞。”
    “十年戒點香疤早已愈合，深入空門心卻難舍。”
    “小僧褪去袈裟佛前坐，為她心動凡塵戒已破……”
    數百和尚，有近兩成已經閉上了嘴，皆是雙眼迷茫的看著前方。
    突然間，一道悔恨的聲音從懷素和尚右側響起。
    “秀兒……”
    “小僧想你了。”
    一聲想你，如同深水炸彈般在僧群中爆炸開來。
    懷素
    和尚身體一抖，險些睜開雙眼。
    那是他最得意的三弟子，書堂寺新晉戒堂長老。
    這位從來沒有犯過戒的得意弟子，終究還是犯戒了。
    琴聲逐漸弱了下來。
    懷素和尚身後左側，斬斷情緣二十多年的大弟子突然高聲厲喝。
    “眾師兄弟，與小僧共誦藥師佛心經。”
    誦經聲再次高漲，卻沒有了之前那股無懼一切的氣勢，數名閉嘴不言的和尚身體搖晃，隱隱有起身離去的姿態。
    方永心中暗自點頭，側身和蘇小小深情對視了一眼。
    蘇小小會意，清了清嗓門走到了大弟子麵前。
    “我做了一個夢。”
    “你蓄起了長發，我們一起慢慢變老。”
    “現如今……”
    “你還記得我嗎？”
    蘇小小感情真摯，手指在大弟子頭上輕輕劃過。
    與此同時，方永也走到的僧眾中間，唱出了準備已久的歌。
    “世上安得兩全法？”
    “不負如來也不負卿。”
    “反省凡心損梵行，從來如此莫聰明。”
    “既生苦難我西行，何生紅顏你傾城，如何抹去你身影，如同忘卻我姓名。”
    方永演唱的同時，繞過人群走向蘇小小，緊緊抱住了蘇小小的後背，在僧徒麵前做足了戲。
    蘇小小把手放在方永的臉上，同樣做出了一往情深的模樣。
    “說什麽王權富貴，怕什麽戒律清規？”
    “心戀我百轉千回，快帶我遠走高飛。”
    “念
    什麽善惡慈悲，等什麽望穿秋水？”
    “任來世枯朽成灰，換今生與你相隨……”
    “秀兒！”
    一道高喊聲傳出，頭頂九個戒疤的三弟子猛然起身狂奔。
    “師父，莫怪弟子心狠，弟子從了我佛，便顧不得阿秀。”
    “阿秀為弟子守身如玉三十年，弟子不能負了她。”
    “秀兒，等我，我來找你了……”
    “阿兒，你一定要等我……”
    見三弟子不顧一切的衝出人群，那些早就亂了佛心的和尚再也坐不住了。
    “我想我的父母妻兒了。”
    “往常這個時候，夫人已經開始準備午飯了。”
    “那小妾不過是索取得頻繁了一些，現在想想，多吃些補藥也不是不能滿足她。”
    “好些年沒去給夫人掃墓了，夫人泉下有知，怕是又要責怪我了……”
    “弟子不孝，枉費住持教導多年。”
    “弟子心有感悟，想重回紅塵俗世走一遭，還請老師應允。”
    一個又一個和尚起身離開，不少僧人還主動走到懷素和尚身旁告別。
    懷素和尚緊閉雙眼繼續誦經，既不阻難，也不答話。
    他設想過方家次子會聯合李牧帶兵對僧眾出手，甚至把所有僧人抓進大牢，卻萬萬沒有想到，方家次子會用這種方式回擊。
    人要是受到折磨，那同樣受過折磨的人會不由自主的聚在一起報團取暖。
    但要是心出現了裂縫，人力便再也不可能愈合。
    他
    終究還是低估了方家次子的本事。
    方永唱得正盡興，一穿著紅鞋子的女人繞過人群走到了他的麵前。
    “主子要的人已經到城門外了，需要先送去方府嗎？”
    “帶過來便是。”
    方永吩咐一句，徑直走到了懷素和尚麵前，居高臨下道，“如何？”
    “本縣子昨日請教大師的問題，大師能給出答案嗎？”
    “阿彌陀佛。”
    懷素和尚緊閉雙眼，朝方永打了一記佛號，繼續誦念佛經。
    方永回之一笑道，“大師不想回答，可本縣子卻偏偏想問。”
    “佛說放下屠刀，大師這些天來三番五次蠱惑本縣子入你佛門，又何嚐不是在用刀？”
    “佛說普度眾生，可這人間煉獄官官相護，佛門可曾為天下蒼生做過一次主？救苦救難的菩薩可曾顯過一次靈？”
    “佛說勿念紅塵，無愛則歡，但若是沒有世間情愛，你們這些蠱惑世間的和尚又是從哪裏來的？”
    懷素和尚閉目不聞，固守佛心。
    他心知方家次子是想亂了他的方寸，以此讓更多弟子心生動搖。
    對於方永的質問，不作答，就是對弟子們最好的回答。
    就在懷素和尚打消雜念，繼續誦讀經文的時候，一道老婦人的聲音從城門出傳來。
    “小草！”
    “錢草，是你嗎？”
    懷素和尚身體一顫，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的雙眼。
    他可以忘記一切，唯獨忘不了那個女人的聲音。
    城門處，一身披麻衣的老婦人在紅袖堂女子的攙扶下緩步向前。
    看到懷素和尚側過來的臉龐，老婦人眼睛一瞪，加快腳步趕了過去。
    “是你！”
    “真的是你！”
    “我的小草，我的兒呐！”
    懷素和尚雙目瞪得渾圓，不敢置信的眼睛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