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永急忙解開頭上的束發冠，將盤起來的長發拉到身前。
    白了！
    全白了！
    方永愣在原地許久，空洞的瞳孔逐漸恢複了神智。
    方永衝著臉頰含淚的羅鍋笑了笑，不以為意道，“白了就白了吧。”
    “先把大家叫起來，等大家都學會了，再把手藝傳給其它鐵匠，事後我給你們放半個月假，讓你們好好休養休養。”
    羅鍋強忍住喉嚨的哽咽，蹲下身子叫起了靠在牆邊的眾人。
    “李古拉，起來做事了。”
    “趙老四，醒醒，快起來幹活。”
    “老四？”
    “老四！”
    “一天到晚就屬你最懶，還想裝睡是吧？”
    “主公每天都隻睡兩個時辰，你睡那麽久好意思麽？”
    “再不起來老子動手了啊。”
    羅鍋抬手在趙老四臉上拍了拍，手指又放到趙老四鼻尖一觸。
    下一刻，羅鍋猛地從地上跳了起來。
    “主公……”
    “老四，老四他沒氣兒了！”
    方永手上的動作頓了頓。
    這幾日大家都是累得不行的時候才會靠在牆邊躺一會兒，他也沒有過多約束和命令屬下。
    仔細想來，似乎有好幾個人許久沒起身幹過活了。
    方永掃視一眼周圍，向來陰暗不怎麽引人注意的牆角處，幾名鐵匠成排躺在那裏，最裏麵的鐵匠的皮肉緊繃，已經露出了骷髏模樣，估摸著死去好幾天了。
    “先把技術學會，把技術傳給其他匠人，便找個房間好好歇息吧。”
    “至於死去的兄弟，我會安排好後事的。”
    幾個人和幾百萬人的生死他還是分得清的。
    江寧排水及時，這些天來水位不增反降，其他地方保不準是什麽情況。
    隨著大雨天數增加，能夠燃燒的柴火木炭也越來越少，普通人家連喝熱水都成了問題，瘟疫傳播的範圍注定會越來越廣。
    洪水造成的食物短缺也是個問題。
    去年整個天下的收成都不算好，朝廷送來的賑.災糧已經用光了，大雨要是再持續一個月，就算有琅琊王氏不計成本的進行糧食補給，江南也會徹底陷入糧荒。
    “天災麵前，人力永遠是那麽弱小且無助。”
    方永無奈的歎了口氣，教授羅鍋等人製作針頭後，踏著積水走向大堂。
    天還沒完全亮，大堂裏已經有數百醫者聚集在一起討論藥方。
    “這是新研製出來醫治皰疹的藥方，隻需把藥物研磨成粉末敷在皮膚上，連續三天便可痊愈。”
    “用印刷術印刷之後，借助紅袖堂的便利，盡快把藥方傳到每一個藥師手中，及時配藥發放給百姓。”
    華雲之子華全恩把討論出來的配方交給蕭玉芝，隨後拿起茶幾上的藥爐，把湯藥倒出來吹涼，端到了大堂上的華雲身邊。
    “父親，試試這碗藥吧。”
    一名穿著官袍的老者突然走到茶幾旁，猛地把桌上的幾個藥爐掀翻在地，模樣近乎癲狂。
    “治不好的……”
    “這是報應，這是上天對大隋皇室的
    報應。”
    “我們都要死，江南的所有人都要死……”
    “所有人，都要給越王陪葬！”
    “越王的冤魂都在等著你們。”
    “沒有人能逃得掉，沒有人哈哈哈……”
    “嘔……”
    老者癲狂的叫喊著，忽然身體抽搐，猛地吐出了一口血。
    華雲眼神微眯，冰冷的聲音傳遍整個大堂。
    “殺！”
    刀光落下，還在嘔血的禦醫人頭落在地上，隨著地麵滾動到了方永腳下。
    方永站在門前，看到怒目圓睜的頭顱的同時，也看到了被鮮血染成了紅色的大堂。
    兩名身穿甲胄的士卒無視方永的存在，將身首異處的官袍老者拖出了房門。
    屋內的人要麽在討論著藥方，要麽沉默不語。
    隻有極個別知道其中緣由的老者麵帶惋惜的看著被拖走的屍體。
    但下一刻，這些人的目光便從死者轉移到了門前的白發少年身上。
    “子爵朝服，眉宇含劍。”
    “你就是金陵縣子方永？”
    “你不是才二十多歲麽？怎麽落得個滿頭銀發的模樣？”
    驚呼之聲響徹了整個大堂，所有人都不自覺的向門前的方永望去。
    霎時間，喧嘩聲一片。
    “方家次子七天前還好好的，怎麽變成這幅模樣了。”
    “看身形起碼瘦了二十斤吧。”
    “臉上的皺紋比老夫都多，不知道了還以為年過六旬了？”
    “話說這縣子大人到底經曆了什麽，短短七天，怎麽會變成了這幅人不人鬼
    不鬼的樣子？”
    “聽說是在研究一個叫什麽針頭的東西，自王爺派人來鎮守之後，咱們的行動範圍都受到了限製，也不清楚那麽多。”
    “隻怕是縣子大人一片好心，反倒會葬送了自己性命。”
    “低頭做事吧，言多必失。”
    “自己能不能活下去都不知道，還有心思在乎別人？”
    陣陣議論聲傳進方永的耳朵，方永故作一臉無知，抬腳走向華雲。
    七王之亂，是全天下的禁忌。
    他清楚自己還沒有深入了解的實力，也不想陷整個方府於危難之中。
    裝作什麽都不知道，是保全自身利益的唯一選擇。
    見方永走來，華雲身前的華全恩連忙伸出手，把方永擋在了三尺之外。
    “義父這是怎麽了？”方永聲音惶恐，心中已經有了猜想。
    華全恩接過華雲遞回來的空碗，苦澀的搖了搖頭。
    “父親他…也染上霍亂了。”
    “感染霍亂後，表現出病症需要一段時間，各處城池每日都會有運送藥材的商隊和醫者進出，難免會把病菌帶進來。”
    “昨夜從勇武王那裏傳來的消息。”
    “據不完全統計，江南百姓，至少有三成以上的人已經感染了瘟疫，而且還在成倍增加。”
    方永臉色難看的低下了頭。
    本以為自己的速度已經夠快了，沒曾想還是慢了一步。
    瘟疫，終究是擴散開了。
    “再等等。”
    “兩天！”
    “大家繼續配藥，把藥方交給紅袖堂
    搭配和發放，盡可能延續百姓們的生命。”
    “兩天之後，我定能把醫治霍亂的解藥弄出來。”
    他早就安排人燒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