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永的目光從謝道韞身上收了回來。
    一段時間不見，這女人不僅比以前漂亮了不少，心計和手段也比以前強了不少。
    這話看似是站在個人利益的角度向他提出質問，實則是在代表前來的所有行商向江南商盟提出質問，索要足夠的利益。
    所謂天下熙熙，皆為利來。
    如果拿不出讓所有人都能得到的利益，便很難將各行各業的人撮合在一個盤子裏。
    方永食指在手裏的記名冊上敲擊了兩下，早有預謀道，“想必大家進城的時候已經感受過金陵城的水泥路了。”
    “我方家有意把水泥路修到江南每一座城池。”
    “誰要是最先向商盟表示忠心，水泥路就先修到誰家的門口。”
    “這是我方永給予商盟成員的承諾。”
    “另一方麵，從商盟角度出發。”
    “一旦聯盟成立，為了保證行業內部不會出現惡性競爭，聯盟會對貨物進行統一定價，某一種貨物，在相鄰的城池之間不會出現太大的差價，如果出現緊急的貨源短缺的情況……”
    方永頓了頓，再次把視線落在謝道韞的身上。
    “玄門鏢局，會第一時間以江南商盟的名義輔佐貨源補充。”
    “總之，江南商盟成員，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除非自身家族經營不善，否則商盟必定有所照應，讓大家都能
    夠長久發展。”
    此話一出，全場肅然。
    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到了謝道韞身上。
    作為朝廷的郡主，江南謝氏嫡女，忠義侯之女、勇武王義女，江南謝家產業如今真正的掌控人，玄門鏢局的實際操盤手。
    謝道韞的決定，才是左右他們絕大多數人真正的風向標。
    也不知過了多久，幻音坊裏才響起了謝道韞鏗鏘有力的聲音。
    “玄門鏢局，願聽從江南商盟調動。”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嘩啦啦……”
    隨著謝道韞的聲音響徹幻音坊，在場的富商豪紳再也坐不住了。
    “揚州百裏家族，願意加入商盟。”
    “江州司馬氏，代表江南糖幫加入商盟。”
    “揚州商會會長趙無極，願攜揚州商會並入江南商盟，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賀子尺與徐州商會，願以方盟主馬首是瞻……”
    一道微弱的聲音從角落傳來。
    方永抬頭望去，隻見身穿灰袍的賀子尺緩緩坐回了位置。
    從始至終，都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方永傻愣愣的站在原地，滿腦子都是蜷縮在角落的賀子尺的身影。
    他借著琅琊王氏和方府自身的力量調查過江南所有江南權貴。
    偌大的江南，除了和弘農楊氏牽連頗深的揚州趙家借著權勢促成了揚州商會以外，江
    南其他地方隻存在著一些小範圍內的行業聯盟，根本不存在徐州商會一說。
    但在賀子尺起身表態之後，那些他印象中的徐州富商全都站了起來。
    不僅存在徐州商會，在淮北身居高位的賀大人，還成為了地處江南的徐州商會話事人。
    這一點完全超出了他的認知。
    方家產業早已遍布江南，有方家產業和琅琊王氏同時為方家提供消息，這麽重要的信息應該不會漏掉才對。
    但偏偏就是漏掉了。
    “方族長……”
    “方族長？”
    一陣呼喚聲打斷了方永的思緒。
    謝道韞站在方永麵前，欠身一禮道，“還請方族長尋個雅間。”
    “有些事情，道韞想和方族長私底下聊聊。”
    見方永主動走在前麵帶路，謝道韞也便收回打量的目光，抬腳跟在了身後。
    短短半年多不見，當初還是個需要靠謝家幫忙才能勉強存續的方家，現如今不僅成功把金陵崔家驅逐出江南，甚至已經成長為僅次於王、謝兩家的龐然大物了。
    此子的手段實在可怕。
    但那滿頭的銀發和瘦削的身體，卻又讓人忍不住生出幾分惻隱之心。
    到底經曆了什麽樣的苦難，才會把當初的紈絝子弟雕琢成現在這幅模樣。
    謝道韞跟在方永身後進入了二樓的一處雅間。
    雅間之中，季心
    語恰好往衝洗過的茶葉中倒入熱水，將香茗放到了茶幾上。
    “請夫君和大小姐用茶……”
    聲音依舊如當初那般客套。
    但和當初那個服侍在身邊的丫鬟相比，又多了幾分疏遠和恭敬。
    謝道韞打量了季心語許久，沒有再提及當初的主仆關係。
    “方家能發展到現在的地步，是我萬萬沒有想到的。”
    “正如你家夫人是越王妃遺腹子之事一樣，聽到你家夫人赦封郡主的消息，我好長一段時間都不能安心入眠。”
    方永喝了口蕭玉芝遞到身前的茶，淡淡問道，“是因為你當初的仆人，變成了能和你平起平坐的存在？”
    謝道韞搖了搖頭。
    “是因為我沒有想過，天底下唯一的異姓王收我為義女，隻是為了利用我謝家的威名，從朝廷裏救出一個本該死去的逆賊後人。”
    關於蕭玉芝的真實身份，她一直不得所知。
    直到不久前聽說了蕭玉芝被加封為郡主的消息，她才明悟過來。
    “自始至終，我這個義女都不過是義父手中的一枚棋子。”
    “徐家是棋子，方家也是。”
    “讓我想不明白的是，當初義父既然有心利用你方家為懷義郡主恢複身份，又為何要安排那一晚的刺殺？”
    方永咧嘴一笑，有意無意的敷衍道，“誰知道呢？”
    “或許王爺
    當時已經想到了更好的方法吧。”
    拿著越王的項上人頭向朝廷討要親王封號，卻又想方設法的救下越王的女兒。
    這一點方永夜想不明白。
    有關七王之亂的事情在民間流傳甚廣，但悉知其中細節的人卻萬中無一。
    方永一直在暗中調查，卻一直都無法調查處一條完整的脈絡出來。
    礙於方家和徐鳳先之間的特殊關係，隻要是關於徐鳳先的消息，方永現在是能不看則不看，能不提則不提。
    方家的一切，都是基於被人處處提防的徐鳳先才建立起來的，他不想違背自己的良心，去調查一個對自己有大恩的人。
    “還是先聊聊你們謝家產業的事情吧。”
    “我想你這次急著從京城趕回來，也是為了和我商議此事。”
    見方永強行轉移話題，謝道韞也不好繼續多問。
    當務之急，是先處理好江南商盟的事。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這一次我代表謝家表態，是陛下的意思。”
    “陛下早就推斷過，你會把江南所有行商聚集在一起，讓江南商界今後隻有一個聲音。”
    謝道韞頓了頓，壓低聲音提醒道，“我臨走前被陛下召見。”
    “對於你的所作所為，陛下沒有提任何意見，但陛下話裏話外都希望通過我給方家傳遞一個消息。”
    “陛下現在，很缺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