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生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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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各派鬥劍已近尾聲。楊昶果然獨占鼇頭,閔少悛與他戰平,因借劍利屈居第二;袁彪剛猛無匹,戰勝堂兄袁豹在袁門脫穎而出,然實戰經驗不足,在喬氏分家喬安貧和沈芸之下,惜敗陝刀門少主晁醒,(“哼,那個花花公子。”袁彪不甘心地道)列第六。坐次基本排定,人人期待的最後一場,竟是梳山喬沈兩支的對弈。

    暮色已落,晚霞四合,剛下了一陣雨。晚風中混合著白日的餘熱與夜裏的涼氣,不均勻地拂過衣袂裙裾。此時鬥武石台周圍滿了人,喬安貧一對八字眉、一雙綠豆眼,舊衣葛衫愁眉苦臉,抱刀立於台上。“表姐,他怎麽不用劍?”戈吟霜問道。喬安真歎氣:“他是老酒叔的獨子。嬸娘去得早,少年時候出去闖蕩,覺得梳山劍笨重不趁手,改換門庭投了他人學刀,老酒叔差點把他趕出家門,近些日子才回來。聽說從前與謝先生、楊大哥很是要好,不知怎麽現今倒生分了。”

    人群外圍傳來一陣騷動,有人喊道:“沈芸來了!”隻見一道淡藍色的人影如同一道流雲,輕盈地落到了石台上,正是沈芸。眾人紛紛叫好道,“好俊的輕功”!

    少年靜立,闔眼,深深吸了一口帶著花露氣息的晚風。他皮膚很白,那雙覆在淺灰色瞳仁上的眼皮就像是透明的似的;梳得幹淨的頭發,顏色似乎也比常人的淺一些。闔著眼睛的時候,仿佛整個人都與圍繞著他的草煙夜霧融為一體,根本不為這個世界所動,連從喬安貧刀上伸出苦澀的劍氣也被這流霧包容化解。

    喬安真突然噗哧一聲笑了出來:“那姓沈的小子長的可真俊哪!這群後生得氣死啦。”

    沈芸開口,清晰的官話裏微帶南音:“喬兄,請(qin)賜教。”

    喬安貧雙刀出鞘——八斬刀。毫不做作的刀風卷著寒氣朝他撲去!

    梳山理海。

    喬沈家傳的劍法,在武林中古樸笨拙到了極致,甚至已被喬家子弟拋棄。

    他睜開眼睛,眾人微覺異樣。不同人在練劍之時,神情很是不同,好勇鬥狠之人往往麵色凶殘,修心養性之人淡然平靜,但縱是大師高人,搏殺關頭也不免露出凶狠之態。——可是他都不是,如果非要形容的話,應該是——認真。

    不是狂熱、不是仇怒,沒有驚慌、沒有竊喜,隻有純水一樣的全神貫注。

    在短兵相接前一瞬,他眼睛微微眯了起來,仿佛在等——

    沒錯,在等金玉交撞的那、一、刻!

    ******

    寒冽的刀光將兩人裹到了一起,然後——

    鐺、鐺、鐺、鐺、鐺、鐺、鐺、鐺、鐺、鐺……

    劍鋒交撞的聲音密集而連續不斷地傳出來,作為裁判的謝若懸快速的報著招數: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

    數字轉眼就報到了四十往上。

    ******

    圍觀弟子中有人道:“梳山劍笨重,不宜打快,喬安貧在逼姓沈的小子出錯呢。”聲音中氣有些弱:“八斬刀重實戰,講究刀刀到肉、一擊必中,這麽多殺招,喬安貧竟沒傷他絲毫?”華山弟子紛紛讓路:“閔師兄!”“也許是喬安貧手下留情、點到為止呢?”閔少悛搖頭:“此役分勝負須見血。”冷不丁一個低沉嗓音,楊昶站在不遠處:“節奏變慢了。”

    談話間,招數近百。但之前晨鼓般密集的劍擊聲,已經逐漸緩慢到滴水的速度了。“喬安貧會輸?我爹說,他當年可是喬氏獨秀破門而出的啊!”袁彪問。喬安真道:“梳山劍抱樸守拙,重在防守反擊;八斬刀搏殺在兔起鶻落間,體力消耗很大。安貧哥哥應當很清楚,不該拖到百招後。”

    沈芸的劍法突然一滯,仿佛在流暢的樂曲中突然出現了走調的音符。喬安貧不可能放過這一瞬,白刃突破朝沈芸喉管衝去!眾人一愣,是殺招!沈芸一驚,反手力撥,刀鋒劃過他左臂。

    “勝負已分,停手。”謝若懸騰地站起來,“安貧兄!”

    “承讓。”喬安貧冷著臉說。

    血已經滲過他的外袍,沈芸神色平淡,單手抱拳:“多謝賜教,小弟獲益良多。”他眼神的餘光在人群裏仿佛不經意地一飄。

    “看不透。”閔少悛搖頭,他是說劍招。

    “看不透。”師姐搖頭,她是說喬安貧。

    “看不透。”楊昶搖頭,他是說沈芸。戈舒夜遠遠站著,雙手交握,緊緊看著台上。

    ******

    聚義廳內室。

    戈雲止、慧生大師、白蘋書院院主聞人憫人、喬老酒與謝若懸圍坐。一張紅紙:

    楊昶閔少悛喬安貧沈芸晁醒袁彪

    “有內奸。”謝若懸簡潔地說。

    高冠香佩、雅質美髯,正是楊昶授業恩師聞人憫人:“左老前輩與我通信,正是此意;盟會後春水時時癔動,應了《寒玉紀年》之言,以沉舸為祭、出雲十九式壓製後還能反噬,大有可能是有修習閹狗《水寒煮玉經》邪功之人在附近,引起共鳴。”

    喬老酒神色凝重:“袁彪、楊昶看著長大,不會有問題,其餘都不可信。閔少悛從小養在華山,常效義嚴從慎心懷偏私,他暗有憤恨,今日又受劍蠱惑,這還在明處;沈芸雖是我同宗師兄沈大全親薦而來,畢竟遠道不知根底;陝刀門倒是世代交好;喬安貧這幾年浪蕩江湖,我真不知道他打的什麽主意……”

    戈雲止看看紅紙,轉頭問:“除了春水與水寒煮玉經的淵源,閹賊謠傳這劍有再生造化之力,可是真的?”

    聞人憫人道:“《靈器經》曰:身者神殿,器外延。初混沌如冥冥,靈入之,合鳴。律近大響而激,倍力風雷景從;律悖益混,神誌喪亂,過載崩。寒玉、天摩,靈律經也。器尋其律,如鳥隨群;內息唱和,數裏而鳴。翔士神衛大力而長生,合鳴故。隻說寒玉經與妖劍共鳴可使閹賊內力大增,這正是我們要防的;卻並未明載妖劍有再生造化之力,硬說也隻有翔士神衛長生數字。”

    慧生大師歎氣:“生老病死,八苦之數,人人望得解脫;不肯循因果行善積福,反執著於妖邪之道。黃沙幫、灰狼幫慘案曆曆在目,卻人人欲念愈熾,生恐落於人後。”

    眾人搖頭太息。童子在外叫道:“飛鴿傳書,鐵喙青羽,昆侖台!”

    戈雲止點頭,謝若懸謝罪趨出。兩人交換了一下眼色。

    一會兒,謝若懸進來,展信示眾:“家師來信,大火西流、熒惑逆行、七殺震動,大動之象。雷水解,上震下坎,利西南,快走。昆侖台在西北,不可直至,須行方違,繞路。初六變卦,雷澤歸妹,路上有女子,有嫁女之相。”

    眾人拊掌:“左老前輩真乃料事如神。”謝若懸亮出的陣圖墨香瑩然:

    方違晁家莊。

    帶頭人:戈雲止;聞人憫人;喬老酒;慧生;嚴從慎;

    戈舒夜;戈吟霜;喬安真。

    三參曜鬥,天罡卻邪陣:

    謝若懸;楊昶;喬安貧;沈芸;閔少悛;袁彪;晁醒。

    ******

    寒星高照,啟明當空。一行人在馬上回望燈火綽約的山莊,如一條光帶纏在半山腰又順勢而下。突然,金鼓大作,星星點點的火把明滅,像一條火蛇意圖吞下這人間盛景。一行人熱血上湧,隻聽妖劍一陣激動,謝若懸道:“他們進莊了,不要回頭,快走。”

    山莊內,燈火通明,空無一人。梁芳怒極踢翻了一把椅子:“空城計也,怎麽跟娘娘交代!?靠不住的東廠,咱家等不得了,聯絡陝刀門準備動手!”靳孝海仍是一身白僧衣,重瞳白翳的眼睛望著山脈旖旎的脊線,藏在僧袍內的手指摩挲著一張字條:

    “劍中有秘,隨而不擊。晁莊放生。”

    ******

    密會結束,隻戈雲止與謝若懸。

    “昶兒又去找你了?”

    “黃泉劍出,破軍曜王;不死走地,藥師還生。他還抱著化春水為己用以報大仇的期望,況且,我自身也有思量。”

    戈雲止抬起鷹一樣的眼睛剜了謝若懸一眼:“謝先生請說。”

    “盟主,天狼西垂,輔星暗滅,妖劍氣數方興未艾,大有駐宮之勢,天象大危。七師叔的原話是勸盟主藏而不動,待破軍星升起時再作打算。”

    戈雲止苦笑:“勞動施七先生天目?這妖劍作孽太多,拖到今天我已是不堪……謝先生,令師叔可推過我的命盤、知我心願能達成否?”

    謝若懸突然失笑道:“七師叔不會推命盤。”

    施搖光:

    星家總是說:地上一個人,天上一顆星。

    幻聽姬說:“若說天上的星星,比陸上的人類多得多,也許比從產生到消亡、所有在時間中存在過的人類都多。大概能構成倆集合用來映射,硬說的話,也不算錯。”

    十三歲,她落下腳那年,轉眼宮裏來了內敕。全家的額頭貼在地磚上,可我不會推命盤。

    祖父一夜愁白了頭發。“別怕,”一片慌亂、翻書和想法子聲中,隻有幻聽姬一切如常,她握著我的手,“知道什麽,就說什麽,藥師從不必因人的權柄而曲意說謊。”

    漏夜,華服鳳冠的女子被珠翠簇擁,她的身體已經衰弱,隻有眼睛還被權力燃得發亮,像是一堆綢緞灰燼裏包著最後一塊不肯熄滅的炭火。

    “那野種將來怎樣?”

    麵對眼前錯金的星盤,我猶豫著,閉上眼睛,也沒有任何畫麵。我一定麵露難色。

    “都退下!”奴婢們呼喇喇地退場,她身子前探。

    我能確定關於這孩子唯一的事實:“他將來會死。”她的眼睛突然白熾發光。

    我雙手幾乎托不動她賞賜的金子,一個瘦弱的老太監佝僂地舉著燈籠,長長長長的高牆上隻有一個昏黃的光圓。在仿佛被人遺忘的寂靜中,他突然顫抖著開口:“仙姑,救救那娃娃,他是龍子龍孫啊,求求你救救他。”

    我驀然,他理解錯了我的話,我的意思是:“她,也會死。”

    那太監馴順的眼睛像是被藍白色的閃電照亮。(貴妃黨和太子黨雙雙重燃鬥誌)我抬頭尋找,看見星星連成一個武士,執劍刺破方形的天穹。“有一把劍,”我說,“你能看見麽?要有一把劍。”宗祠裏發下不能理解的約望,三星這麽明亮,我把三星當做我的情郎。

    ******

    晁家莊。灰瓦肅整,黃牆延綿,一排沿街店鋪上了門板,看得出平日生意不少。

    “大哥,我們不能被姓戈的忽悠著賣命。他家大丫頭早打算配了姓楊那小子,就算醒哥兒能把二丫頭領進門,還有二女婿當家的不成?”

    晁百裏道:“楊昶那是世宦,將來肯定要回老家襲爵的,我看二女婿接班的可能性不小,晁家家底不薄,配他個外來戶綽綽有餘。”

    晁五步尖笑:“要真有餘,怎麽不見人家直接來說親?可憐我們五家都被這姓戈的團團使喚,滿打滿算,每家也隻占五分之一。就算華山小子寒酸,戈夫人姓喬、喬夫人姓袁,戈喬袁三家可是姑表加親,袁彪喬安貧哪個不比醒哥兒更親些?錢塘沈家居然大老遠薦過來這麽一個漂亮小子,這司馬昭之心還不明白?”

    晁百裏猶豫:“在陝甘經營這麽些年,我老臉還要,總不能臨了落個出賣兄弟、晚節不保。”

    晁五步道:“大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梁公公是皇帝、娘娘身邊的人,效忠公公,那就是效忠皇上!這才是大忠大義、是正理!梁公公還答應咱們,若是東西到手,加官進爵、蔭蔽子孫。那咱們醒哥兒,還不得娶個尚書宰相小姐?再說,梁公公已然到過莊上了,若是叫姓戈的知道,也不會放過咱。”晁百裏咬咬牙,投出一支令箭!

    ******

    “口令!”天擦亮,晁家家丁站在崗樓上,火把還沒熄滅。晁醒方臉細眼,一騎上前,慵懶地道:“雞肋。”寨門哐地一聲放下了,一行十五人旖旎入內。“你們單眼地瞅著我幹什麽?有客人!新沏的碧螺春呢?金雕給我喂了麽……”晁醒跳下馬,一邊熟練地使喚著。貼身小廝上來,眼光非常緊張地盯著來客一行,一把上來搭住他腕子往內拉,晁醒抬鞭要打,後院一陣狗叫,他突然道:“不好!”戈雲止獵鷹一般迅疾反應:“砍斷繩索,別讓他們關門!”楊昶閔少悛一青一灰如雙鳥驟起,拉了一半的寨門重重摔在地上,刀斧手呼喇喇圍上來,弓手占據夯土圍子與四角崗亭。

    戈雲止並無懼色:“叫晁莊主出來說話!這是什麽意思?”

    晁百裏咬牙不語,晁五步上前道:“戈盟主,我們區區草民自己過日子,和皇上身邊人作對有什麽好處?既然這劍妖邪異常,不如交給朝廷秉公處理,咱們能力有限,也算仁至義盡了!交出東西,毫發無損;不交,今日交代在這裏!”

    戈雲止聲音渾厚,沉鬱冷笑:“朝廷?晁莊主,你說的這個朝廷是三省台閣,還是那穿蟒的東廠?”聞人憫人趁機叫袁培等人吆喝起來:“晁莊主投靠閹狗出賣生死兄弟!”家丁一片嘩然:“莊主忠義,斷不會這麽做!”“莊主必是中了閹人奸計!”防守眼看就要崩潰。

    晁百裏濃髯中哼出一聲渾厚內力:“事已至此——晁家子弟聽著,奉貴妃娘娘密令!今日我們陝刀門與戈雲止這個反賊恩斷義絕!放箭——”

    “誰敢!”一聲帶著內力的清嘯,隻見沈芸一手搭住晁醒肩井肩貞,另一手持劍按在他脖子上。

    “好小子,前番還說你是繡花枕頭,倒是小看你了!夠毒!”晁百裏切齒。晁五步倉皇張望,大聲道:“不可傷了大少爺!”晁百裏肥厚的手按住他兄弟,他看了看房屋連片的晁家莊,又看了看晁醒,眼珠通紅,咬牙切齒:“反賊必除,兒子可以再有——放!”

    晁醒兩眼發直。

    一撥弦響,人仰馬翻,眾人縱身掩體後躲避。千鈞一發,沈芸用力一勾,將失魂落魄的晁醒拉倒在馬廄後,擦著頭皮飛過幾簇白羽:“沒點你穴,為何不躲!”晁醒兩眼望天:“昨日說好了,謝大哥為首,咱們按年齡本事排,叫你一聲五哥。本以為我倆逼我爹退卻,兩邊雖然鬧僵,不傷人命總還有回寰……”“噓……”沈芸壓唇,地上馬蹄震動,“他們有援兵!”好不容易衝開的寨門可能被合圍!

    箭雨中一黑影飛身而上!

    兩盞雪白的刀刃突破重圍,一把釘在晁百裏肥厚的肩膀上,一把切斷他濃髯,按住他喉管!那破空無當的刀法——喬安貧!

    “連自己兒子都吃,你這樣的我見得多了,自己碰破一點皮就號喪。”喬安貧陰慘慘地將刀更深地扭入他肩膀上的肥肉,晁百裏殺豬一樣慘叫,“你們,把箭放下!”家丁畏懼,潰散如草偃。

    “喬二哥!”晁醒站起來,臉色慘白,“留我爹一條性命!”

    喬安貧停手,“自然,我們還要靠他,快走!”一行人還在收斂未受傷的馬匹,援軍的馬隊扇形展開成一張漁網,向他們扣來,領頭的沙彌一身白衣,刀目重瞳。楊昶切齒:“是靳孝海!”

    妖劍陡然興奮起來!澗底束荊薪,歸來煮白石!——水寒煮玉經的內息像冬日的寒風,越過黃河分水山脈的縫隙、啃著黃土的皴裂,千般刀劍、萬般白刃!

    楊昶對護劍十人道:“各位,戈盟主、各掌門德高望重成名已久,必遭閹狗重忌,如今唯有我們初生牛犢,才有機會護送妖劍出生天!”

    謝若懸道:“既然如此,我有一法,雛鳳脫殼老鳳障眼,願能得各位鼎力相助!”

    其餘人點頭:“請謝大哥授計!”

    晁醒、袁培兩騎突出,朝靳孝海衝刺過去!一回合、不戀戰而過。“晁、袁二人膂力突出,憑馬力可挫寒玉真氣一回。”

    喬安貧挾晁百裏與沈芸緊隨。“喬持人質,沈作談判拖延狀。”

    戈雲止等率一眾掌門側翼突圍,靳孝海叫聲不好,變陣而追。“靳孝海必以為疑兵之計,變陣圍追盟主。”

    楊昶、閔少悛向變陣空隙處猛突,二戈一喬三女隨後,突出陣線後,剛散在敵陣中的喬棄人質,與沈晁袁迅速跟過來合攏並處。“以楊、閔為最強鋒突於變陣之薄弱處,必風行草偃,大小姐二小姐與喬姑娘緊隨其後,突出陣線後前頭四人回龍合抱補齊殿後,此時敵陣頭逐盟主之勢已不可挽,必無法追上你九人,而你九人突出陣線後成團,敵方明了態勢,又不得不變陣追擊,盟主亦可安然。”

    “此時你九人應當以中線再分陣……”一排火梭子!

    “不好!大小姐的馬驚了!”沈芸高速轉彎,追逐青領側衝下土塬,楊昶、閔少悛緊隨,喬安貧以身體攔住馬道:“其餘人不可再分,直行!”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