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不問蒼生問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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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二,宮中張燈結彩,熱鬧非凡。
兒童們頭頂剃光,梳著兩個角髻興奮地大呼小叫。
宮中請來雜耍的,頂缸、頂碗、套圈、跳圈的;變戲法的,放炮仗的,跑旱船的,挑著燈籠的,扮作小販吆喝叫賣的……
拜了年,宮廷命婦們都穿著隆重,彩色錦繡的上衣下裙,頭上梳著尖尖的?髻,整套的十二三件金銀頭麵插在上麵,挑心、頂簪、花鈿、掩鬢,像是鑲金邊的一套佛像頂在頭上。由於發髻不能像唐宋那般多姿,隻能盤在頭頂,婦人們便挖空心思用珠寶金銀裝飾。
命婦們手都攏在袖中以示端莊,紛紛給皇帝宴飲助興,恭賀新禧。
“陛下。龍體可康健?奴婢聽說,陛下服了沈公公進獻的藥師三神藥,龍馬精神更勝從前呀。”梁芳滿臉堆笑地道。
與看官想象的不同,明黃色帷帳下,炕上盤腿坐著、穿著秋香色常服的,是個和顏悅色的胖胖的人。他頭上戴了頂黑呢軟帽,高高興興地看著這些慶祝活動,因為胖微微有點喘。
“恭祝陛下新禧。”一頭戴金冠、腰佩木劍,似道似儒之人上前賀道,他手上檀木托盤中是一遝黃紙咒符,恭敬獻上,“臣特在太上老君、三清聖君壇前供奉,辟邪吉祥,是乃陛下受命於天,洪福被於萬民。”
“朕政有李通政,外有通元國師坐鎮永昌寺,總算能在皇天後土麵前說句真心話了。”
李孜省道:“陛下,道法自然,冥冥在天,陛下得到天神的庇佑,是乃陛下精誠所至,並非臣等人力所能為——臣等隻不過是陛下與冥冥的橋梁罷了。
對冥冥的虔誠,並不表現在外在,每日唱念多少遍冥冥的功德;或者捐獻多少金錢——如若這樣,冥冥豈不是隻青睞富人商賈、高門大戶?冥冥隻在乎於你的心對於它的感召。”
成化皇帝若有所思,道:“朕今日常常苦悶,覺得冥冥對朕的召喚弱了。”
李孜省道:“陛下,冥冥乃是至高無上之大神,無處不在、無所不知,不會放棄任何一個呼喚它的人——陛下有時候覺得冥冥呼喚微弱,乃是被這勾心鬥角的世俗事物蒙蔽了天眼,削弱了靈性之故。陛下在最危難的時候,冥冥之神都沒有放棄您。”
皇帝點頭感慨道:“是了,在朕最危難的幼年,多次經曆生死時刻,常常聽到心中有個聲音,叫朕不要放棄。”
李孜省道:“冥冥之神一早就揀選了陛下,所以隻有陛下才能分辨方術的真假,這就是神之天賦——這一切的苦難都是冥冥之神對陛下的考驗,命運的考驗越是坎坷,就是在此時才能看出陛下內心中的神性哪。
冥冥不會拋棄任何一個信徒,就像落水的人,拚命掙紮會沉沒,隻有完全地相信冥冥之神命運的安排,才能放鬆地浮在水麵上,就如同醉酒之人反而能順水漂流而獲得生還一般。
——如今國泰民安,這一切都是冥冥在扶助著陛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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謹小慎微的王皇後陪伴皇帝行春節之禮,早早便稱病隱退了,隻因她根本不是這座宮殿的主人。
後宮實際的掌權人萬貴妃,她在西暖閣坐著,一邊看著後宮監史如流水一般呈遞上來的賬單、對牌:“陛下的皇父經曆土木之變,於謙那幫逆臣擁著朱祁鈺稱帝,陛下由太子驟然被降旁支親王,英宗皇帝連宮殿的門窗都被鐵水封閉,隻留一個小洞遞送食物——有多少人想要害死陛下、讓那叛賊的兒子繼承大統?陛下屢有死生之險,是我帶著他逃躲奔藏,期間多少辛酸?豈是現在宮中這些嬌生慣養、風花雪月、隻懂得往上爬的小蹄子所能知?
後經奪門,陛下才又回歸東宮,成為天下儲君。
這是因為天命在於陛下。
可是,命運完全身不由己的經曆,沒有原因的巨大的動蕩,讓陛下像個孩子似的嚇壞了。他不知道該相信什麽——他像隻鴿子一樣迷信。他不知道是用仁慈換來周圍人的愛戴?還是用鐵血換來其他人的恐懼、服從?
所以他都做——他不敢和任何人發生正麵衝突,他不見朝臣、不願殺人,非常在意言官的評價;他按照儒家聖君的一切行為準則表現,非常在乎天象的警告和天人感應。
他給於謙這老匹夫平反,甚至讓朱祁鈺這個叛逆也入宗廟,當年他們可是聯手想要害死陛下!
——可是陛下,他心地太仁慈太懦弱了,這些並不能夠換來人心、換來安全。
隻有那些超越自然的東西,才能安慰陛下不安的心靈。”
沈自丹低頭道:“陛下還有娘娘,陛下心中的伉儷隻有娘娘、再無他人。”
萬貴妃此時已是五張往上,雖然衣飾極盡尊榮,要說姿色容貌,頂是沒了——年歲洗去了她所有的容顏,讓她看起來嚴厲、堅毅。此言一出,她堅定如戰士的目光,卻突然流露出如同熱戀中的女子的脆弱、溫存:
“是啊,陛下隻有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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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此時看見李孜省身後立著一個穿黑白道袍的人:“這位上師是?”
那人看上去四十歲左右年紀,須發皆黑,道骨仙風,他上前兩步拜倒在鑾駕之前:“陛下,草民也曾是迷路在紅塵中的人,現在了悟能斷,隻欲追求冥冥。”
“道長平身吧。道長也曾蒙冥冥之神召喚?”
道士起身謝恩,再拜謝道:“貧道不才,曾有幸得上三山——故而可保百年青春。”
皇帝眼中微微放光,但並不完全相信:“道長,朕觀看五雷法、堪輿術,天師術士,見得也算不少。不知三山派,是有何擅長?”
道士麵不改色,回答自如:“啟稟陛下,三山就乃是冥冥之神揀選在地上的國——故而三山之術,不用秘法,而是與天地萬化呼應相合,也就是利用自然之力。
願為陛下展示。
五行之說,起源於夏商,完善於戰國,天人感應之說,更是西漢董仲舒獨尊儒術。但木之素,仍為生命。在此之前,更古上人,在比生存之物更高更原始的,起源於四元素——水、火、風、地。
此為自然大能之秘法,能量之來源。
貧道資質愚鈍,不會五雷背山縮地之術,貧道之能,不過源於此四元素。”
他言罷,揮起左手,手中水球轉如侖,其聲潺潺;又舉起右手,此中火舌如曼珠沙華之花。他兩手回環相合,嘩地一聲巨響,水火交撞,白色蒸汽驟然發出——其中颼颼之聲,是一個小小的龍卷風在他手中生成!
道士雙手如轉輪(搓螺旋丸)一般輪轉數圈,然後捏決一揮——白色的水蒸氣如白鶴的雙翅一般在他背後散開。
皇帝看得眼都直了,不禁身體前傾:“李通政,從何處尋來此等高人啊!”
李孜省上前恭敬行禮:“微臣鬥膽為陛下推薦——白?書院,聞人憫人院主。”
聞人憫人上前跪拜:“陛下,隻是這土之術,涉及天機,貧道不敢使用,隻能在陛下龍威下透露一二。”
“道長請說。”
“戊戌日,土龍東出,會有地震。”
“地震?”
掌管曆法的內監上前:“陛下,今日就是戊戌日!——妖道大膽!”
皇帝止住內官:“這是道長大能?”
聞人憫人搖頭:“不,此乃天之意。”
“何意?”
“天乃乾,主陛下;地乃坤——物不平則鳴。”
“皇後?”
“貧道地位低下,怎敢妄語幹預皇家之事,隻待天意到來,貧道的忠心自然分明。”
“罷了,你下去吧。”皇帝有些厭煩,他多次欲廢掉王氏皇後,改立萬貴妃,但一則群臣反對,二則王氏、張氏、柏氏都是皇父給他選的妃子,王氏和被廢的張氏張揚不同,性格謹小慎微,處處禮讓萬貴妃,連妃禮都免了,實在挑不出理由動她。
這道士雖然是在按照自己的心意揣摩,但也終究沒什麽用。
想著,他興致闌珊,等待宴飲結束,就回到了自己的宮室。
才剛睡下,京城東側突然紅光漫天,大地傳來震震。(繼曉的傀儡攻擊萬花川迎風別業)
“陛下!”值夜的太監連奔帶爬地跑進來護駕,緊跟著衝進來的還有萬貴妃——她用身體擋在皇帝身上,在內監的護送下逃出宮室。
“現在什麽時辰?”“未到子時。”
“傳李孜省,去把那個道士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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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自丹看到漏夜,被皇帝傳召入乾清宮人絡繹不絕,欽天監太史令、內閣首輔萬安、李孜省和帶著頭巾的道士,知道情勢要變化。
欽天監還是老一套:“陛下,地震乃是天人感應,是乃上天提醒陛下,應命群臣修身反省。下詔減少貢獻之物,整治邊備,停止營造,疏理冤案,放寬銀課、工役、馬價,撫恤大同陣亡將士。並擇吉日祭祀天地,昭告祖先。”
萬安連連磕頭:“陛下聖明,萬歲萬萬歲!”
皇帝擺手:“就按照卿所說、再擇吉日祭天。還有呢?”
李孜省上前道:“陛下,此震應在京師,是有大深意。陛下不應當複立西廠,再興殺伐,與群臣對立。”(汪直查抄官員,也幹擾了傳奉官受賄,李孜省因此不希望西廠複立,再有直屬於皇帝而他籠絡不住的力量。)
皇帝心中動搖,他的確有處罰汪直後,等風頭稍過再立西廠的意圖——東廠和司禮監曆史悠久,勾連龐大,總是有些掣肘,像刀子不夠快。
皇帝看向聞人憫人:“道長,你語言土龍興動,果然應驗,可有進言?”
聞人憫人上前跪拜道:“貧道不懂得人事,隻能從天地之法角度闡釋,可能不如陛下之意。”
“說。”
“陛下可知,大地為什麽會震動?四元素中充滿能量,就如同水龍、火龍、風虎、土龍居於元素之中,遊動循環。故可見水之流動,火之跳耀,風之盤旋,大地也是一樣。洪水泛濫是因為河道阻塞;大地之所以震動,因為土龍在土中運轉不暢,被某種力量壓製。土龍隻能憤然出土,就如飛魚躍出海麵一般,於是大地震動。
所以隻要將這股阻滯了土龍運轉的力量調離京師,自然龍氣和暢,坤寧也複平安。
這更可帶動一位女貴人體內的毓秀之氣。”
“是什麽東西阻滯了土龍?”
“請問陛下,年下是否有聖器進京,驚擾了宮中貴人?bj城乃是龍氣抬頭之處,土龍本來運行旺盛,輕易不會有所觸動,此聖器必然大能,可能與土龍相克,冬春主大凶(冰霜之使天寒之時內力最盛),入夏秋才能得安。”
皇帝未有表態,躲在屏風後垂簾聽政的萬貴妃已經勃然變色,疊聲吩咐心腹宮女:
“喚沈自丹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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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婢拜見娘娘。”
“水土相克,還會有什麽別的東西——我問你,那妖劍春水是否還在你手裏?我看在你進獻三神藥的忠心上,才饒你不死——若這東西妨了陛下,妨了我腹中龍字,你十個頭也不夠賠的!”
沈自丹額上汗涔涔,他微微眯眼,細思對策:“回稟娘娘,永生之藥既已大成,春水已請高人封存,以防備皇宮,保衛陛下和京師安全…………”
其心腹宮女湊上前耳語,萬妃聽完:“聽說你剛調換了騰驤左衛指揮使?”
“娘娘英明。”
“就是他。罰他帶劍給我攆出京去!就攆到大同去看長城吧!”
“是!”
“西廠的事兒陛下準不了了,要盡忠,在哪裏都是一樣的。”
“奴婢定當萬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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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自丹:
一個聞人憫人,像是對手早早安插在棋局之上、引誘我去吃的氣眼,一朝做活,我方滿盤皆輸。
可笑是我押解他入京,親自送他到陛下麵前;而卻直到他登堂入室,我才恍然察覺。
此番一來,西廠複立無望,我手中無權無兵;剛入我手的騰驤四衛被他們打發出京,京師的武力守備不在我手;春水也遠離了我的視線,非常容易被中途截走。
隻是他們用天象之說,要把春水趕出京城之外,隻是為調虎離山,還是春水背後還隱藏著一個圈套?
朔:督主,緊急情況,迎風別業被襲——韓大人已帶騰驤左衛來救,但事發蹊蹺,殘說當時天地大震,請督主援救。
沈自丹:隱藏在黑暗中的對手,你們難道真的可以呼風喚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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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昌寺。
轉過三大殿,繼曉和他的信徒們修行的紅宮。建築底部為夯土,上麵木欄樓閣,不施漆畫,異常樸素。進入大殿,裏麵卻別有洞天——
幾層樓高的內堂中,抬頭望去,藻井旋轉著通向天頂,牆壁上、木梁、闌額上,都用顏料密密麻麻地畫滿了壁畫,簡直如同在敦煌的佛窟之中一般。堂中法器、燈燭、祭器,皆是人骨人皮所做,整個紅宮鬼氣森森,就連地板的縫隙中也填充著似是人血幹涸後的暗紅色蠟跡。
正中,繼曉所坐的蓮花座後,是一幅巨大的毛氈織就的巨大的綠色度母像,腳下踩的是六道輪回。六道之輪中業火詭道,以各色不同顏色、活人的頭發編入其中,猙獰不可描述。度母綠色皆是以孔雀石鑲嵌,而那蓮花座竟是以紅珊瑚做成。
正如他額上一抹血紅。
“通元國師,久別無恙。”聞人憫人雙手合十,“還要多謝李通政大人的引薦,你我才能再得相見。”
“大膽瘋道人,敢對住持大人無禮。”
繼曉眼皮微動,眼尾紅色的痕跡褶皺,細長的雙目睜開:“佛陀之前,不得無禮,下去吧。”眾沙彌散去,他嘴唇上露出一個涼薄之笑:“貪婪的陸上之人,你將血池弄得如此汙濁,和本座有何話說?”
聞人憫人毫無愧色:“國師大人,都是追尋永生,我們隻是各自踏上了不同的道路,有何高低之分?”
繼曉目中玩味之色仍如三途川之水,伸出長指甲的手捏決,如詛咒的曇花盛放又轉眼凋落:“你為了保持這具軀體的長生,每當步入暮年,就進入血池浸泡,期以原海血池之力,喚醒細胞的全能之力——現在的你,也記不清自己到底是第幾代的複製人了吧?
我看到黑墓之中你遺留下來的一代代自身複製體的屍體和碎肉,
那些被原海之力打散的你的細胞,還混沌地漂浮在血池之中,如同一鍋肉湯。
而那些被你拋棄的上代軀體的每一個細胞,還被你追求永生的執念驅動,它們不甘地聚集成群,如同被打散的真菌蘑菇、海綿動物,破碎的細胞還想再次組成宏觀的軀體。在原海裏翻湧。
真惡心。
你軀體的完整性也越來越難以維持了吧?
施主,你是否常常半夜驚醒於噩夢,夢到自己手臂突然脫落,軀體化成一灘屍漿?”
聞人憫人被他說中,並不否認:“對於死神的恐懼,是每個生存之物的本能,每個人、每個生命都不能幸免。這也是三山對我的考驗——以我虔誠之心,總有一天會獲得三山的豁免權,獲得永生。
倒是你,你被封入這軀體,不死不滅,不得超生,滋味如何?”
妖僧雙手合十:“我並不畏懼死神。”他抬頭環視這鬼氣森森、充滿人骨人皮,如同人間地獄,“我崇拜並且追尋著死亡——隻有死神才能將我帶入無上淨土的十三天之外,西方極樂。”
“看來我們的目標是一致的——隻有藥師族能夠達成我們共同的祈望。”聞人憫人道。
繼曉默許了他們的合作,他微微有些好奇:“你說人類的皇帝,為了獲得永生,會選擇我們之中的哪條路?”
聞人憫人露出嘲諷的表情:“他沒有勇氣選擇任何一條——人類的帝王追求的永生,隻不過是永遠享受榮華富貴的生活、至高無上的權力——如果他們真正如我們一般體會過了永生,體會了變成肉泥、乞丐、被燒殺、如泥土般佝僂匍匐在大地上,被人類唾棄,經曆生老病五蘊盛世間一切之苦,親眼見證和經曆人類所有的惡……”
繼曉微微搖頭:“沒有人能承受世間所有之苦、承受人類所有的惡——藥師也不能。到那個時候,死神將是唯一的仁慈。不過——你承諾給我的春水呢?”
“國師前番自取不得,貧道已用計將春水與沈自丹分離。到時候憑借國師妖力,還愁寶器不得?”
“哼,遠在天邊,就算是本座的法力,傀儡之力也會減弱。”
“你真的認為春水能夠解開你的詛咒?”
“隻有白劍可以解開我的詛咒。”
二人略住言語,忽聞門外有沙彌報告:“住持大人,國舅萬喜大人入寺拜訪。”
“請國舅大人入精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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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師大人,可有秘法?”
“阿彌陀佛。國舅大人此來,可是皇貴妃娘娘之意?”
萬喜歎口氣道:“哎,國師大人有所不知。貴妃娘娘素日約束我們兄弟甚嚴——說實話,這封賞後妃母族,乃是我大明朝祖上曆來的規矩。我父親兄弟拿個指揮使當當,也不是什麽內閣首輔大臣,不就是朝廷看娘娘為陛下誕育子嗣勞苦功高,給咱們養個老……
就說我們是什麽外臣佞幸!
當年土木之變的時候,要不是娘娘拚死護著陛下,也算是對社稷有功,不然,哪有今天啊?”
繼曉不看他,直看著茶碗中微微蕩漾的漣漪。
“西方有寶樹,果在菩提中。娘娘當年可在佛祖前發下了什麽願?”
“嗨,大師,你就別賣關子了!我來就是想替娘娘問,娘娘命中是否真的無子?”
繼曉雙手合十,閉目吟誦了一段地藏經,突然抬目:“貴妃娘娘有子。”
“真的?!”
“那個孩子是她一生榮耀的來源。”
萬喜眼珠像是被欲念之火催著的煤炭,從黑色的小珠子,燃燒成發光的赤紅:“娘娘之子,是未來的皇帝!那如今位子上這小禍害,哈哈哈,豈不是命不久矣!”
繼曉垂目,笑而不答。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