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觸牙問齡;當刀買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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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女的警告**
在沈自丹踏出門的前一刻,世界突然變灰。牡丹姬從暗影中浮現,露出她飄逸的裙帶、柔軟的發絲和澄澈的眼珠,目光仿佛望穿了秋水。她伸出蒼白透明的纖手,按在沈自丹金帶上垂掛下的春水之上。
“還記得,你曾對她說過,你隻有一個,再沒有多餘的那個願望嗎?”
“哼,憑借我的智謀,隻要我在一日,長城廓清、海波平靜,連黃河也不敢造次;西廠複立、百官瑟瑟,朝政亦在我鼓掌之中。太子之位已經穩固。如今我大權在握,你們和春水揀選我,難道不為藥師討回公道?”
“嗬,藥師,你不了解人類。好願望也會造成壞結果,尤其是你自身命運的紅弦也如線團般雜亂地糾纏。
人類渴望永生之權,藥師一旦複現,必被貪婪自私的人類追索。
你以為你是權力的主人,其實你,隻不過是命運之網上的一根蛛絲。
牽一發而動全身。噓,那蝴蝶開始煽動翅膀了。”牡丹姬臉上帶著令人捉摸不定的微笑,又像浮現那樣消失在暗影中,世界又恢複了嘈雜。
“來人,備車輦,下帖,拜訪韓府!”
*****
“督主大人若是有事,可以召喚下官,何故深夜相訪?”韓府門前,韓偃很疑惑。
沈自丹一身灰衣,銀線錦繡在火光下如同雀鳥的羽毛閃閃發光:“本督今日來,並非為了繼毅侯,而是奉旨查案,有幾句話想要問問韓安人。請繼毅侯引薦。”
“母親?深夜,又是女眷,此時隻怕不便見客吧。”沈自丹哂笑:“我又不是真正男兒,有何可避諱?”韓偃知道無法推脫,隻能道:“那……我請母親換了衣服,在正堂見客,大人請入座稍待。”
門簾一動,邁步出來的正是韓安人。沈自丹仔細打量著她,想從她年歲漸長的臉上看出一二訊息。她麵容端莊,卻身材嬌小,旁邊侍立的兒子被襯托得就像一株高高的大樹。她的前夫一定是個高背闊肩的偉岸丈夫,沈自丹心中按韓偃的樣子描摹著缺席的葉天篪,一邊站起來,對韓安人施禮。
韓安人不卑不亢地以主人之禮讓了讓,二人重新入座。
“夫人,本督是奉旨來查一樁舊事,因為聖上給的時間緊迫,就失禮開口直問,請海涵。”
“既是聖人之命,無有不從,請問吧。”
“繼毅侯的父親是登州衛總兵葉天篪,你們於xx年和離,夫人於是從攜子歸京,居於兄長家至今,本督所查到的,是否屬實?”
“正如大人所言。”夫人答到。韓偃目光緊張,不知道為什麽要牽扯到父母。
“據本督調查,夫人與葉總兵原先感情甚篤。x年府上發生了一件事,過後一年,夫人就離開了總兵,本督推測,就是這件事讓夫人下此狠心。”
韓安人嘴唇緊抿發白,然後道:“可以這麽說。”
沈自丹繼續問道:“很多人都說,夫人是高門低嫁,不能受行伍之苦,我倒不這麽認為。本督想請問夫人,當年發生了什麽?”
韓安人瞳孔突然縮小,她穩定了一下情緒,道:“一夥賊人,襲擊了葉家莊。”
沈自丹:“韓大人雖是書生出身,但平定兩廣,夫人將門之後,應當不會畏懼區區響馬。”
韓安人道:“可他們傷害了我的孩子,而葉天篪,他沒有保護我的女兒,反而出於迂腐的江湖義氣,害死了她!對於一個母親來說,沒有什麽比孩子更重要。我絕不會原諒他!”
沈自丹道:“好!夫人,現本督已查明,那夥賊人中有是墮落叛逃的錦衣衛,本督正要查辦他們,苦於沒有證據。如果找到他們,夫人能否指認?”
韓安人眼睛亮起:“他們化成灰我也記得!”
沈自丹道:“那夫人對於當日的情景,應當是記得很清楚了,可否複述給本督?”
韓偃為難道:“可是過了這麽多年了,母親,你記得清嗎?他們模樣聲音不會有變化嗎?雖然我還依稀記得有人襲擊過葉家莊,但我現在怎麽也想不起來具體的經過了。”
韓安人一反端莊的姿態,義憤填膺地道:“那是因為他們給你施了妖法,用藍白色的火在你身上燒!你知不知道,你爹把你救回來之後,你發了三天的高燒,差點死了,要不是碰上藍大夫,你就真要燒成個傻子了!
當年襲擊葉家莊的那一夥,我雖不能人人記得,但有幾人卻記得特別清楚。其中五人束衣短打、武功高強、配合緊密、有章有法,明顯和其他的響馬山賊不一樣,使的都是刀,尤其是領頭的那一個,用的是雁翎刀,五人圍攻你爹,還是有一人被砍跛腳。你爹也曾經懷疑過他們是偽裝的錦衣衛。但還有一個人,非常奇怪,像是道士,又像是書生。他明明身上帶著一把金刃的寶刀,卻神仙使的供著,不敢使用。用的是腰間一柄黑色刃口的長劍。他還會妖法!就是他夜裏用黑煙把你捉去的!”
沈自丹想了想,繼續問道:“那請問夫人,他們是為了什麽襲擊葉家莊?”
韓夫人搖頭道:“這我實在不知,可能是為了錢財糧食,或者有莊子上不謹慎的軍戶漏了富,叫人家盯上了?”
沈自丹起身道謝,道:“既然如此,到時勞動夫人萬華川穀迎風別業走一趟,當麵指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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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圓庭對質**
(楊昶,周敏靜。戈舒夜、雲慶、戈夫人,韓偃、韓夫人,加葉天篪在萬華川穀迎風別業圓庭會麵,對質戈舒夜身世)
“慶大叔?他們把你也接來了?”舒夜高高興興地迎接母親和親人,剛看見一邊韓偃也扶著母親來到。韓偃看見舒夜點點頭,舒夜回禮於是福了一福:“韓安人、韓大人。這是家母,這是我慶大叔,我爹爹的族弟……”
韓夫人認得戈舒夜,點點頭示意友好,當目光移到慶大叔身上時,她麵色陡變。
“是你!”
慶大叔愣了一下,問道:“韓夫人認得老頭子?”
韓夫人看了看慶大叔和戈舒夜,突然明白過來,對著舒夜厲聲道:“原來你是雲武的女兒!韓偃,我們走,離開這兒!這件事,我絕不會幫她,他們雲家和我,是血海深仇!”
雲慶知道雲武和自己做錦衣衛時,為上麵人的旨意做過髒活,隻道她是某個痛恨廠衛的家眷。卻在此時,沈自丹突然出現在二樓的跑馬廊上。他一身雪白嶄新的曳撒,在電光中仿佛仙人淩波,又簡直像是在戴孝。
一個霹靂淩空劈下,冬天怎麽會有雷呢?
“韓夫人,你可看清了?是他?你可會認錯?”“我絕不會認錯!就是他和他帶頭大哥,親手帶走了我的女兒!”
雲慶也吃了一大驚,他條件反射地回頭望了望戈舒夜。沈自丹老鷹一樣敏銳的眼神注意到了這一點。
“韓夫人,那日到底發生了什麽?”沈自丹繼續循循利誘。韓夫人卻咬緊了牙關,不肯再說一個字。
“怎麽樣?葉總兵,你妻子痛苦到這個地步,你還讓她緘默不語嗎?”
“二郎!”“父親!”韓夫人和韓偃驚詫的聲音中,卻見晦暗的光線之中,蓬髯亂發的葉天篪如同一尊伏魔金剛,又如壁畫中怒目的力士、天王,威不可當,出現在圓庭的中央。
“沈自丹,你要對我的父母做什麽?”韓偃一個箭步衝上去,卻被沈自丹施展出的出雲十九劍靈壓威逼得難以前進一步。
葉天篪沉默不語,突然,從他身上仿佛散射出無數疾風勁浪,將沈自丹寒冷的靈壓驅散了!是他幾十年修為,斬浪八式的內力!
“沒錯,當年那妖道用的就是這路功法!”他渾厚的內力像是一架功放音響,他的聲音在圓庭中回蕩,震得吊頂上的白灰撲簌簌往下直落。
這時候雲慶也認出了他:“葉大蟲,葉老虎!當年我們兄弟五人圍攻,都不能近你三步之內!”
“我妻離子散,其心不改,苦練內力,等的就是今天!納命來!”葉天篪突然身形閃動,他身材非常高大,因為年齡增長不似韓偃細腰長腿,已經是腰圍八尺的壯漢了。但他動起來的時候,卻真的像老虎追逐獵物一般迅猛、敏捷,甚至腳步落地沒有聲響!他一閃身,就跨到了雲慶麵前!
雲慶在雲頭堡這許多年退隱江湖,跛腳之後,也隻是做些莊子上的輕活,偶爾練練筋骨也不過是為了強身健體,武藝已大不如前,如何能抵得住葉天篪這當頭的虎撲!
千鈞一發之際,戈舒夜施展雀殺,靈活的步伐抱住雲慶的腰一旋,躲開了葉天篪虎爪一般抓向雲慶咽喉的一擊。
“好俊功夫!”葉天篪又是泰山壓頂之勢抓來,這是斬浪刀法化用的虎爪,但殺氣略減,留了力。戈舒夜知道對方雷霆之勢,不敢迎接,隻是運用全身的重心伸縮,手腳並用,一個撐地翻身,騰挪躲閃。外人看來,簡直像是一隻巨虎在撲小貓,這貓兒靈巧地跳開了。
一招相較,葉天篪收了招:“小姑娘,你是雲家的人?”
戈舒夜點點頭。葉天篪道:“你可知道,天順錦衣衛五英中的雲家兄弟?他們是個連幼女都殺的、沒有人性的劊子手!”
雲慶道:“葉大蟲,禍不及子孫,咱們的仇,要殺要剮衝我來!不要對無辜的孩子下手!”葉天篪冷笑道:“你們還好意思跟我談不傷幼童、禍不及子孫——你們親手殺死我的女兒,我和你們五人不共戴天!”
聽到這句話,韓夫人像被雷劈了一般打了個寒戰。韓偃道:“母親,小貫不是好好的麽?”韓夫人甩開他的手,失聲道:“你病糊塗了不記得了,小貫不是你親妹子!”
沈自丹道:“葉總兵,請你說出來,那年到底發生了什麽?”葉天篪道:“好,冤有頭債有主,我讓你們死個明白。”
葉天篪:天順年間,我世襲了家父指揮僉事的差,但認為不能吃老本,加之江湖上英雄輩出,新戰法層出不窮,於是上京考武科。我來京結識了很多英雄,長了見識,校場上沒有幾個能幹的過我的,心想肯定可以考取功名、光宗耀祖,家中妻子也能跟著享福,中不禁暢快開心。拜見老丈人,泰山大人還送了我一把戰功累累的軍刀,希望我能建功立業為國效力,讓我心中激情澎湃。
我和幾個朋友在醉仙樓暢吃暢飲,酒酣耳熱之際往住處走,正路過西市,卻見到慘絕人寰的一幕:官府正在發賣罪人家中沒為奴籍的家眷。頭上插著草標,哭聲甚是瘮人。
我看見一對孩子,男孩年幼如玉,女孩不過是繈褓中幼兒,長得真是玉雪可愛,如同珠玉一般。這母親也一看就是大家閨秀。當時車兒(韓偃乳名)也正是少年年紀,缺個書童玩伴,加上我們是軍戶,長大了還能當兵保家衛國,我就想買下那個男孩。
可這母親跪在地上,說她們是被為於謙爭名案牽累的官眷,哭求我將兩個都買走,是在不行就買走女孩,說他們和漢人不一樣,女孩比較寶貝。在我們軍人之中,無人不聽說兵部尚書於謙大人的威名,當年是他抵擋了韃靼,保衛了bj城。人人都知道於謙是忠臣,卻坐謀逆罪冤屈而死,身後連個正名都沒有,百姓心中為他不平。現有忠臣良士張口為他平反,竟至於家破人亡,實在令寒心。
這母親聲淚實悲,這對孩子也確實可憐,那時候驃兒(女兒乳名)才幾歲,我心中熱血上湧,又一想,反正我有兒有女,他們兩個正好比我兒子女兒都小些,加雙筷子的事兒,也不用多做衣裳,揀舊衣穿就行,費不了多少錢。於是上前詢價。
但不巧的是,我剛在醉仙樓做東,身上沒有大錢,也沒帶值錢的東西。隻有嶽丈大人送的佩刀一把。這女人看到此刀,不禁痛哭斷絕,告訴我這是命中的緣分。我匆匆進入西市當鋪,當刀隻換得一貫錢。
這一貫錢隻能買一個孩子,在孩子母親的再三央求下,我簽字畫押、錢貨兩訖,帶走了女孩。這時,這女人偷偷與我一幅圖,說是“以刀報刀”。
等到我回住處拿了錢回轉去時,卻見那女人已經死了,正在被官府差人拖走,男孩也不知所蹤。當時就覺得不吉利,趕緊離開了。
躲過一陣子,我按照那女人所說的地方,找到了她藏好的寶刀。習武之人愛好刀劍,一看就是寶器。這金刀與大明的闊口九環刀很是不同,刀身刀刃上密密麻麻地揉著金色的紋路,如同星空一般璀璨(大馬士革刀般的花紋),刀身細長,如同倭刀一般微微彎曲。內力充注時,花紋上發出金光,吹毛斷發;內力不入時,竟是一把不開口的鈍刀。簡直如活的一般,真是奇兵寶具。
我匆匆攜這女孩回鄉,沒想到禍事還是找上了門。
個把月功夫,一群賊人找上了門。葉家莊行伍出身很多,周圍修建有高牆瞭塔,男子都長大習武,家中多有兵器棍棒,對尋常響馬過境隻需緊閉大門,防備他們投擲火箭燃燒房屋,等他們散去即可。我武藝高強,即使遇到山賊劫道,三五下就可以把他們擊得丟盔卸甲叫我爺爺,所以我隻是讓家小進莊中堡壘躲避,留在外麵值守,根本沒把他們放在心上。
這群賊人卻與尋常的山賊響馬不同,訓練有素。更其中有五人武藝高強、步法、陣法精妙,還有火槍。我與他們激戰一白日,相持不能下。又兼他們當中很多人操持官話,還有道人,語中帶有南音。我懷疑他們有官家背景,或是錦衣衛,又故意扮作強盜、來路不明,怕是背後有什麽陰謀,於是夜晚化妝成叫花子摸到他們背後。從他們的口中,我才知道,原來小貫是忠良之後,他們家中祖傳一件寶器,“那位上人”不惜代價也要得到,所以才以他們家為於謙說話的名義將他們滿門陷罪,抄家好找寶器。但如今寶器落空,想來都在那女孩身上。他們要以幼兒心頭熱血做藥引,喚醒刀性,有長生不老法術,獻給“那位上人”。
聽得這話,我終於明白了那官眷告訴我的事情,原來就是為了那金刀而來。(這裏說的是奪門之變後明英宗清洗代宗勢力)皇帝都可以更迭,於尚書已經慘死,若是得罪了權貴,我一個小小的衛所指揮僉事能有什麽辦法?趕緊叫夫人帶著那女孩和兒女連夜從小路,去東平老家避難。那女孩尚在繈褓之中,夫人隻能抱著先去乘車;女兒大些了能走路,我力氣大,打算由我背著兒女一起離開。
卻不想夫人前腳剛走,莊子就被偷襲。那妖人不知道使出了什麽妖法,摸進了莊中。他們知道我武功高強,不能硬下,使出此陰招,葉家莊因此大損。混戰之中,我斬斷一人腳筋,但他們捉住了我的兒子!
那妖道卑鄙之至,以幻火之術拷問我兒,逼我交出金刀和女孩。
我心神大亂,發足狂奔,想要奪回孩子,卻因為此時投鼠忌器,斬浪內力不能全出,中了埋伏,叫那五人圍攻,漸漸被占了上風!不光這五人錦衣衛的身份逐漸顯露,而我卻更發現,圍攻我們的人變得愈多,竟還有州府的府兵!
我孩子落入賊人之手,身陷五人戰團,心中如煎。那些錦衣衛竟以葉家莊人命為質,逼我交出金刀和幼女,我猶豫一刻,就殺一人,直到殺掉所有人,最後殺死我兒!
沈自丹:所以你交出了那個女孩?!
葉天篪(搖搖頭):我與他們僵持了數個時辰,他們知道勝不了我,但地上多出來十具冰冷老幼的屍體。眼看著,刀鋒迫近了我的兒子。
雲慶(虛弱地):是的,是的,先帝痛恨對他的反叛,錦衣衛手段越狠辣的就越受賞識。懦弱的皇帝需要更快的刀,需要更凶的狗。
葉天篪:我知道這個時候,如果不做出抉擇,就會牽累更多的人。哪怕就是回轉過去尋回那幼女,卻可能連夫人都受到牽累迫害。這時候我手上隻有一個年齡相仿的上女孩,就是我自己的親生女兒。
我親眼看見他們將金刀刺入女兒的胸膛。
韓夫人發出一聲淒慘的泣啼。
突然葉天篪內力雷動,如同猛虎一般甩開隔在他們之間的戈舒夜,單刀直入,一掌正擊胸口,一刀搠在了雲慶腿上!——是當年舊傷!
雲慶口吐鮮血,向後倒在地上,但還不至於立死。
“父親!”“慶大叔!”韓偃和戈舒夜同時飛身而上,戈舒夜齜牙威脅葉天篪,想要分開二人,如同一隻小貓炸毛拱背,張著嘴,對著一匹猛虎哈氣。但葉天篪經年積累內力大人如虎變,又兼失女悲憤之情疊加,連沈自丹都敬畏他三分,戈舒夜如何能阻擋?
“留你一口氣,是為了讓你開口:你們口中的‘那位上人’,竟能調動錦衣衛和州府屯兵,究竟是誰?”
雲慶眼神絕望地看看戈舒夜,又看看葉天篪,搖頭道:“不,不能說,否則你們全家、我們全家,都得死。”
周敏靜道:“能調動錦衣衛和所有的州府,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是陛下?時間似乎不大對。距今二十年左右,是,先帝英宗!先帝病重之時,三楊已逝世,他心中仍然依賴三位重臣,於是請人拜祭了他們的祖墳,但,聽聞就在這個關口,有人以道人向上進長生不老之法……”楊昶出離詫異:“難道是楊氏向先帝推薦的道人?是妖道聞人憫人!——是他們聯合起來出賣了沈氏!”
仿佛一道明晃晃的霹靂從中天而下,照亮了晦暗的天穹,將楊-沈,雲-葉家族之間的恩怨情仇串聯到了一起,電光在戈舒夜腦海中聚集,織成了一張巨大的網。那張沉重黑暗的網仿佛遮住了青天,黑壓壓得讓她覺得天地無望,喘不過起來。
那是最高權力者自上而下的貪欲,如同夢魘一般在人群中消失又複現。先帝英宗病重,對生的貪欲讓他追求永生,他的欲望被攀附權力的楊氏看見,於是推薦聞人憫人。在高層權力的策動下,懷有藥師血統和秘密寶劍的沈氏家破人亡,僅僅是救助了孤女的葉(韓)家妻離子散,而不過是底層執行者的雲家因為受到良心的譴責,想要退隱江湖,卻被仇殺至今。
皇帝陛下,在封建社會被給予了“正大光明”牌匾的執政者,代表最高公權力和公平企望的利維坦的代表,被底層期望著“青天大老爺為民做主”的神像,自身卻行著最大的私欲。
最可笑的是,英宗死了,追求永生的欲望又從新的皇帝身上,仿佛不散的陰魂那樣再次生長出來。這個心靈更弱小的皇帝,還伴生了一個強大的皇貴妃。
戈舒夜覺得天空突然變成了猩紅色,抬頭看看沈芸,突然覺得,原來他也這麽天真,原來他也這麽可笑。
他用盡智慧,他戰戰兢兢,他不會以為扶立太子登基,扶立一個新的皇帝,這世道就會變好吧?
人類沒有希望了。
葉天篪突然對她轉過頭:“你是雲武的女兒?”她突然坐在地上傻笑起來,抬起頭,挑釁地道:“正是。”
“我葉大蟲沒有什麽仁慈之心。父債子償,車兒,殺了她,為你死去的小妹報仇。”葉天篪對韓偃道。“父親,不可!”韓偃厲聲抗議。
雲慶口中帶血,咯咯咯地像貓頭鷹一樣笑起來:“葉大蟲,當年是你親手將小夜交在我大哥懷裏的。如果她不是沈氏的女兒——她就是你女兒!”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