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個故事】 無心聖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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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個故事】無心聖女(上)
玉藻前被二人的靈力震驚,知道了他是祭司候選人。也同時知道了兩個人隻得到了白劍的一半,於是決定告訴他們第三個故事。
這是一些回憶的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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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蘭棹:
我是亞洲太空城的隨艦心理醫生,正式隸屬叫做隨艦衛生隊心理衛生支隊。
這是誕生於人類太空時代的一種社會福利服務,有點像大海航時代的隨艦牧師。這個時代的人類還是大部分出生在地球上,成年後像工作移民一樣往太空的同步軌道城區遷徙。雖然經曆了失重訓練,但長期生活在微重力環境,還是會對一直在重力環境下演化的生命造成影響。
器質健康上的影響,比如體液的重新分配,很容易引發頭麵部位的水腫,或者淋巴、血液方麵的問題;心理健康的影響,嗯……說不準,也許是很像猴子在做一個長期跌落的夢,加上如果出外勤,工作條件封閉,也會更高風險地造成心理失衡。
時間感混亂和激素紊亂是最常見的,還有一種很典型的,多夢帶來的失眠。
人類和祖先一直在地球上和重力的協同演化,讓抵抗重力帶給我們一種“踏實”感,而睡眠,大部分分期中大腦對於外界的信息並不是完全關閉的,睡夢中冷你可能會夢到雪,你也可能由於憋尿在夢中到處找廁所或者看到髒水亂流。
但人腦卻又是一個很狡猾的東西,和真實世界稍有不同,你的大腦就會覺得“不對勁兒”,進而感到“恐怖”。而在夢中,你的潛意識也是開放的,試圖和你的意識溝通,於是它會一直是試圖告訴你,這裏不對,這裏不對勁兒。——長期的認知失調得不到緩解,有時會進一步惡化成驚恐症。
我們心理學科班出身的醫生,大部分是人本主義流派,我們更希望自己的工作做到的,是恢複一個人的社會功能和個人福祉。
所以,很多藥物治療、理療不管用的時候,我們就把病人放進大離心機裏轉一轉——感受到模擬的“引力”,這樣他們起碼能睡個“踏踏實實”的好覺了。
好吧,我們沒在摸魚,我們心理支隊也在開發一種新的治療模式,“夢中自我療愈平台(dshsdrea)”。這個名稱聽上去像是在罵人,而且是由一個偏執的精神分析學派的專家推動的,當然我們也有腹誹他是由於《盜夢空間》看太多。
他的理論是這樣的,就像人類身體有免疫係統一樣,人的精神、心靈層麵也有一套自我保護和自我調節的係統,隻不過在平時潛伏在潛意識之海,處於不啟動狀態。在夢境之中,潛意識會和意識溝通,並且完成對自身的療愈。但是我們的病人由於身心失調,陷入長期失眠狀態,於是長期緊張,不能完成這種自我療愈的調節,陷入了緊張-失眠-無法自我療愈-失眠的惡性循環。
為了打破這個循環,我們可以嚐試使用精準控製的麻醉,讓病人處於“麻醉”和“知曉”的邊緣。此時大腦還沒有完全清醒,會出現似夢狀態,借由似夢狀態進行療愈。
呃……但是,似乎,沒有人提醒這位激進的精神分析學派專家,“術中知曉”的經曆,普遍是很恐怖的,病人有意識,卻不能正確意識,他們常常以為醫生拿著刀、鋸等等在肢解自己之類的。還有人反映,他在術中赤身裸體地躺在一個冰涼的台子上,他冷得牙齒咯咯打戰,天上的飛碟冒著寒冷的藍光,他看到了一大群有著章魚頭巨大眼的外星人,在對他進行解剖研究。
好吧,手術室的室溫的確調得比較低,而且麻醉後也有寒戰的副作用。
但是……實際情況就是這個項目進行得很失敗,參與實驗的病人非但沒有得到治療,反而被噩夢嚇得更加不敢睡覺,還給這個項目起了個諢號,“噩夢森林”:因為比“黑暗森林”還恐怖。
眼看這個給病人帶來創傷的項目就要被醫學倫理委員會斃掉了。
“我們能不能引導病人自主控製夢境呢?”組會的時候,我隻能百無聊賴地提議。
“夢境是可以控製的嗎?”有人小聲問,似乎不太確定。“我們可以去查閱一下弗洛伊德和榮格的文獻。”“那個什麽《紅書》嗎?”組裏有人已經感覺為難了。“不是吧?兩百年前的文獻?”“五百年前的微積分你不是還得照樣學嗎?”“對,及格還是很難。”
“應該沒什麽難度吧?我小時候有一段時間就很喜歡做夢,而且從能讓事情朝我希望的方向發展。隻是有時場景換得太快,像是太過敏銳的遊戲搖杆,跟不上操作界麵隻能隨波逐流地走。”
組長的目光很明顯地朝我聚焦來:“你能意識到自己在做夢嗎?”
“大部分時間能啊。”
“歡迎你加入dshs開發組!”
“等等,醫學倫理委員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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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shs最近進行得很順利啊。”醫療倫理委員會的來訪者有一雙很溫和的眼睛。
“這也是多虧了trees係統(traditionalrationalityelectricecosystem)提供的虛擬意識環境的支持,而且它還提供了很多公元人上傳的意識模型,這對我們的係統構建和人員訓練提供了很大助力。”dshs開發組長道。
“目前,時事治療還需要有一個專業夢境環境的主導者對病人進行引導,是嗎?”
“是的,這位就是我們dshs的dr.上官蘭棹,我們也叫她夢境領航員。”組長介紹道。
“你好,藍老師。”他們站起來握了手。
“可以請教一下你在其中的工作方式嗎?”
“哦,我們主要是和病人通過頭盔接口端相聯係,一起登入trees上的dshs平台,其中病人是處於輕微麻醉狀態,我進入後,以心理專業從業者的角度對他們進行引導,讓他們進入比較安全平穩的夢境狀態,在此狀態下讓他們自身的潛意識對自身進行恢複。”
“你如何引導病人和他的潛意識溝通呢?”
“嗯……我們借鑒了榮格的理論,如果夢境中出現大片水域,我們會傾向於引導病人靠近。水域是潛意識之海的隱喻,而房屋建築之類的可能暗示病人的人格狀態。”
“會進入水下嗎?”
“不,一般隻是在靠近水麵的位置飛行,可能會讓病人產生恐高或者跌落的恐懼感,此時一般會有本我和自我人格出來對病人進行安慰。”
“這種恐懼感你也能體會到。”
“是的,是像坐過山車一般的感覺,還可以耐受。”
對方猶豫了一會兒,道:“你作為領航員,在夢境中會遇到令你感到不適的情況嗎?”
上官蘭棹比她的年齡顯得年輕,是個漂亮、甜美的女孩,她皺皺鼻子,道:“大約是病人在夢中出現性幻想的時候吧,你在旁邊看著,會有點尷尬。”
“你有隊友或者可以替代你的人嗎?”
“嗯……我們在試圖引入更多的專業人士作為‘領航員’,但目前來說,隻有我能夠承擔治療的責任。”
對方有點詫異:“為什麽?”
組長道:“這個說起來有點困難,我們也嚐試了其他專業人士進入,但即使是很多具有十足臨床經驗的心理醫生,進dshs後也無法起到治療的作用。倒不是因為專業的強弱,而是,我們發現他們大部分人的夢境不穩定而且不可控。”
藍教授推推眼鏡,有點詫異:“所以dr.上官的夢境是穩定可控的。”
上官蘭棹道:“是的,我們組內和心理衛生支隊也做過很多次嚐試,目前隻有發現我本人能夠完全控製夢境,哪怕是病人創造的場景,我的夢境director可以將場景平滑穩定地過渡到我想要的場景中,而避免很多危險和不可控的因素。
但目前加入我們實驗組病人不多,而且症狀都很輕微,成長和學術背景也和我很相似,所以我們在考慮這方麵的因素。”
對方鬆了一口氣:“你們的受試病人招募範圍不太廣吧?”
上官蘭棹和組長對視了一眼,心中道,啊啊啊,難道是因為我們招不夠實驗組病人了的事情?
對方道:“我是特地下來了解情況的,醫學倫理委員會目前不建議你們展開三期臨床試驗,向社會開放征集受試者。尤其是領航員隻有一個的情況下。我們還是建議你們建立好團隊,能夠使領航員們互相之間協助和救援;並且建立防火牆機製,在突發狀況下可以及時對領航員進行精神隔離保護。按照現在的獨角獸結構,如果三期臨床展開,領航員很容易遭受到精神傷害。這樣整個dshs就全廢了。這是一種浪費。
但是我們當然支持你們將研究進行下去,等待條件更成熟的時候繼續三期臨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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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月後。
“上官學姐,你覺得我們團隊可以通過倫理委員會的審批嗎?”新選拔出來的領航員問。“嗯……還是要抱有信心。”上官蘭棹鼓勵了新成員,然後進入辦公室。
“組長,你覺得我們這次能過嗎?”“怎麽,沒有信心?”
“我覺得聽上次委員會藍老師的口風,似乎,他有一點嫌棄我們樣本量過少。我們要不要試著擴展一下病人的樣本,也好出一個‘緊急情況下避險模擬’之類的東西,堵他們的嘴?”
“嗯……有道理。但我們目前情況都比較平穩,你認為什麽情況可能出現危險呢?”
“我覺得可能需要瀕死或者麵臨死亡者,還有就是症狀比較嚴重的病人,作為模型。這兩類可能比較危險吧?”“嗯……我去給你找一下案例,這個要注意安全啊。”“放心,我們小組全員都會在。”
兩個實驗結束。領航員小組全員在密切監視下登出dshs環境。
“哇,器質性精神病人的世界真的不一樣呢!像壞掉的顯像管,或者是操作係統中毒了,一卡一卡的,而且完全不連貫。”第二組隊員道。“你們說,人類的意識是不是也有不同的操作係統呢?比如三歲前我們的記憶會消失,就像dos換windows一樣?”
“學姐,你們有什麽發現?”看到上官蘭棹也登出,隊友問。她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可緊張死我了,原來人快死了,機體是會有感應的。我這段來自於一個病人大出血時候的夢境,他的消化道出血沒人發現,自身處在貧血下的半昏迷半夢狀態,他的夢就像是被關在了魯迅說的那個‘四麵都不透風的鐵盒子’裏,周圍環境沒有變化,卻莫名地非常恐怖,而他自身的潛意識在拚命地敲那個鐵盒子,要他的身體發出聲音半夜求救!也是因此他才得救的。天哪,人體真的是太神奇了。”
“不過我們這次的緊急隔離艙發揮了作用呢!這會子委員會一定得給咱們通過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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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隕石-87號的船員,大家好。我們現在向大家介紹,新的隨艦醫生,藍教授和上官博士。這一趟小行星區隕石采礦計劃,就由他們和我們同行。”隕石-87號的船長道。
“我們這一次受亞洲太空城衛生隊的委托,也順帶進行dshs係統的三期試驗,希望能夠幫助減輕大家的出海失重綜合征,謝謝大家的協助和配合!”上官蘭棹活潑地說。
在一片掌聲中,一個船員吐了口唾沫:“喲,還是個女的。”微重力環境下,水球漂浮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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隕石87號是典型的采礦船,前端是核心交通桶,周圍車輻條似的伸出支架,連接環形的生活艙和動力區,在核心交通桶後麵拖著長長的拉索掛載區,像是一條大僧帽水母在黑色無垠的深海裏飄忽。
“喲,大知識分子下基層啊。”一個船員道。
“哦,你好,你是船員?很高興認識你。”
“什麽船員,幹活的唄。你瞅這星星有意思?”他指指上官蘭棹背後的星圖。
“是的,我是第一次出遠航,還請多多指教。”
“嗬,這有什麽好看的。你現在剛上船,什麽都覺得新鮮。等進入了茫茫的小行星采礦區,荒無人煙,船上又沒有網。等一個月後,下的電影也看完了,歌也聽膩了,就剩下無聊和幹不完的苦活了,拉隕鐵礦這活兒,又髒又累,真不是人幹的。後半截東西都難吃得要死,完蛋日子。有時候,我們打打牌解悶。”“那為什麽不用機器人呢?”“全自動的貴啊,而且ai委員會審批特別麻煩,就隻能用半自動的。這船長這個老摳,連生活艙的自轉都舍不得開。”
上官不知道怎麽回答他,也許是一個老航員對於新兵的嘲弄。“啊……那歡迎你到dshs係統玩啊。”“行。”對方正答著,迎麵走來船長。
隕石87船長老r明顯露出一臉鄙夷的樣子,道:“l,你在指揮艙附近閑逛什麽?還不快去幹你甲板上的活?你難道打算一直遊蕩到下錨嗎?”這個被叫做l的船員扔了個白眼,戴上頭盔,就往氣密艙去了。
“博士小姐,你不該和這些遊蕩的船員太靠近。他們都是些沒有固定工作的流竄雇傭者,防人之心不可無。”“船長,謝謝您的提醒。”
進入靠近礦區,空間中漂浮的碎屑逐漸多起來,隕石-87號不敢貿然前進,於是尋找一塊較大的小行星,在它的保護陰影範圍拋錨。船長下令,讓采礦人員穿戴好外出作業服和外骨骼,開始進行采礦作業。
這工作的確是累和危險,切割小塊隕石時飛濺的粉末像黑色的煤粉混上肮髒的雪,在切割機的作用下濺射出來後,由於微重力,就這樣彌散在它們發出的母星體周圍,像是在周圍激起一團揮之不去的髒霧。這些極小的碎屑彌散在空間,還有可能對於高速略過的飛行器造成巨大的動能損傷。采礦工人就在這充滿危險的區域緩慢地移動著,將切下來的隕石捆綁、掛到外骨骼上,然後慢慢返回87號上。他們破舊的太空服外麵很快沾滿粉塵,像是賣炭翁。
誰知道他們太空服的循環係統也是便宜的劣質品,小粉末被吸附在常產生振動和摩擦的靜電部位。
“標準作業流程不該是用粉塵收集器將濺射物清理掉嗎?”上官蘭棹覺得奇怪。“這艘船很多東西都偷工減料,這樣實驗質量根本得不到保證,實驗組怎麽篩選的。”她心中有點抱怨起來,果然,在采礦船員回到生活艙之後,氣密艙裏的雜質多得快要報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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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啦不好啦,采礦的和船長鬧起來啦!”
“什麽?礦石質量不達標?這不是你們當官的定的地方嗎?你們提前沒測含鐵量?”
“你們采的,那大部分都是冰,沒有幾斤是鐵。”
“那冰不也能當水用嗎?”
“哼,反正你們工資合同簽的是鐵礦石開采量,而且是按照鐵元素計算。不夠基礎開采量,你們,一分錢沒有!”
“什麽?不是說保底工資一個月四千塊,然後按照礦石的質量分成加錢嗎?”
船長道:“你們當我這船,白養閑人呢?鐵元素質量不達標,你們一分錢沒有!凡在這船上,就都得聽我的,就一切都是我說了算,否則,這茫茫的礦區,沒什麽船來,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答,我叫你們都沒法到達下一個補給區!”
高大健壯的後勤炊事班長,外號叫“大個子”的,往前靠了靠,像船長的保鏢。
“我x你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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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蘭棹從一陣震動中醒來,一陣乒乒乓乓聲沿著生活艙的金屬骨架傳來,現在是地球格林尼治標準航行時間的半夜,“廚房那個方向好像很吵。”
她突然收到藍迦樓的一條消息:“反鎖艙門,發生任何事情都不要出來。”
聲音中開始明顯夾雜著人的慘叫聲,生活艙的走廊上乒乒乓乓的腳步聲,還有人似乎在打架、然後被拖走的響動。
由於艙內氣體循環係統是共通的,血腥味和新鮮人體內髒的氣息——上官蘭棹在醫院工作,她熟悉這種小白鼠被撲殺的味道。
船員消息群裏突然傳上來一張照片。
他們把大個子殺了。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