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8.第148章 東歸(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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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8章 東歸一)
    “長歎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艱!”
    9月26日,東返的大秦使團抵達諾夫哥羅德,準備在這座擁有九百多年曆史的古城停駐兩天,稍事休整一下,並等待隨同他們使團前往大秦的俄羅斯商團一起上路。
    隨著瑞典王國的攻勢不斷,俄羅斯帝國已經開始在境內做全麵動員,各地的軍隊和新征召的士兵,在沙皇任命的一個個指揮官率領下,一隊隊地朝聖彼得堡和裏加的方向匯集,以阻止敵人進一步侵入俄羅斯腹地。
    是的,瑞典王國除了集中主力四萬餘士兵對聖彼得堡發起連續不斷地強攻外,還出動了一支人數為八千餘人的偏師,在海軍的掩護下,突然攻擊了波羅的海最大的商港——裏加。在當地的立窩尼亞人策應下,瑞典軍隊經過兩日激戰,成功占領裏加。隨後,瑞典軍隊橫掃附近駐守的俄軍部隊,殲敵數千,兵鋒開始轉向東北,意圖從側後方威脅聖彼得堡。
    俄羅斯帝國全境震動,俄軍陸軍元帥、陸軍總司令緬希科夫獲得沙皇葉卡捷琳娜一世的授權後,發布全國緊急動員令,強製所有符合兵役條件的男子均需到指定地點集合,並在當地兵役管理人員和駐軍長官的帶領下,向帝國的西邊匯聚。
    有賴於1705年,沙皇彼得一世所進行的征兵製度的改革,從而使得目前俄國的動員能力得到大大提升。
    彼得一世還將服兵役的範圍,從原有的傳統貴族集團和差丁補充模式,轉變成定期普遍性的義務征兵製,即,將俄國兵役義務從貴族集團和城鄉納稅民向那些從不履行任何義務的等級擴展,使得服役人員中不僅有農民農奴)、小市民小手工業者和小商販)和商人,還有家奴,甚至神職人員,將俄國的兵役製度普及到了俄國社會的所有下層階級。
    根據新的官秩表的規定,平民入伍服兵役,若能取得戰功,將獲得晉升為小貴族的機會。這對廣大貧苦的下層民眾而言,具有不小的吸引力。彼得一世甚至還給了農奴可以不經地主同意就能入伍服役的自由。這些改革措施,增強了俄國下層民眾參軍服役的積極性,令當時急於建功立業的彼得一世獲得了更為充足的兵源保障,從而為贏得大北方戰爭,擊敗瑞典,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不過,俄國的征兵製缺陷也很大,那就是沒有任何有序的計劃和條例約束,更沒有足夠的軍需儲備和供應。比如,在1699年1725年,俄國政府總共進行過五十三次征兵,其中二十一次主要是在全國納稅民中間進行,另外三十二次則為補充征兵。沉重而頻繁的兵役負擔壓在農民和工商業的居民身上,令他們不堪忍受,再加上令人發指的士兵待遇,使得部隊中頻頻出現大規模的士兵逃亡現象。
    為了避免士兵的逃亡,俄國政府直接采取了最為粗暴也是最為殘酷的方法,除了流放、苦役和死刑等懲治措施外,還采取連環保的辦法。除了擔保人之外,士兵的親屬和鄰居也要對士兵逃亡負責。在新兵征集點,征召的新兵還會被戴上鐐銬或在手上刺上十字架,以防逃脫。
    由於俄軍的待遇和後勤補給極為糟糕,軍械和給養也是相當匱乏,使得許多士兵因饑寒交迫而死亡的數量要遠遠超過戰場上陣亡的數量。新兵不僅被戴上鐐銬,甚至被長時間關押在擁擠不堪、肮髒混亂的牢房裏,等待分配至各個需要補充的軍團。
    當大秦使團從聖彼得堡行進至諾夫哥羅德的途中,便看到無數衣衫襤褸的士兵,宛如囚徒一般,在兵役管理人員和軍官的押送下,戴著鐐銬,腳步蹣跚地走在道路上。他們麵色淒苦,神情沮喪,頭發和胡須亂糟糟的,身體極為虛弱,眼裏也透出絕望,被隨行的軍官隨意呼喝和鞭撻,麻木地行進。
    即使沒有一絲軍事經驗的使團人員都能看出來,這些士兵根本未曾受過任何軍事訓練,整個人的狀態也是非常糟糕的,還不如我大秦征調的軍隊雜役和民夫,若是就這麽將他們送到戰場,無異於是送死。
    “在沙皇和將軍的眼裏,所有的士兵都是消耗物。”一名深諳俄羅斯內情的通譯人員輕聲說道:“這些士兵的價值,甚至還比不上一杆火槍。當然,依羅刹人糟糕的軍事供應體係,到了戰場上,很多士兵也是分不到一杆火槍的。他們將會被當做炮灰,消耗敵人的火力,為那些精銳的正規軍團和近衛軍充當人肉先鋒,鋪平進攻的道路。”
    “奶奶的,就這般不把士兵當人對待,那不得到了戰場上來個臨陣倒戈,調轉槍口,對自己的指揮官幹他娘的!”永定候白承彬嘴角一抽,低低地罵道:“羅刹人就是如此打仗?靠著在戰場堆人,跟敵人搏命?這都什麽玩意呀!”
    “永定侯,你若是了解了羅刹人的作戰方式,你怕是更會驚得落了下巴。”一名使團軍官笑著說道:“在我大秦軍中,頭等重要的軍事要領是線列射擊,其次才是白刃突擊。軍中各級將領之所以避免白刃突擊,主要是擔心在這種情況下破壞戰鬥隊形,士兵可能會跑散,從而使得防守方占據主導地位。可羅刹人的將領們並不認為線式戰術是有效攻擊手段,反而認為火力射擊是保證白刃突擊的順利進行,是戰場掩護。他們在戰場上往往打不了幾槍,就會發動白刃突擊,憑借洶湧的人海戰術,擊破敵軍防線。”
    “那不純粹是送死嗎?”白承彬撇了撇嘴,看著遠處逐漸消失的俄軍新兵隊列,仿佛像看一群死人一般,“隻要對方線列陣未被突破,你白刃突擊,簡直就是送人頭。哎,那羅刹人在高加索地區慘敗給齊國人,是不是也這麽打的?以齊國人的火力,那還不一頭撞鐵板上了!”
    雖然,白承彬從未去過齊國,也未曾見識過齊國的戰鬥模式,但軍中不少從齊國留學回來的軍官皆言,齊軍作戰,火力極為凶猛,數百人的小隊戰鬥模式,配屬的火炮就有數門。若是數千人的軍團作戰,那炮彈更是仿佛不要錢似的,開花彈、榴霰彈、火箭彈、實心彈,還有密集恐怖的近戰霰彈,劈頭蓋臉地會將敵軍陣列覆蓋。當線列步兵發起衝鋒時,那些高大健壯、臂力強勁的擲彈兵,在獵兵的掩護下,勇敢地衝至敵軍陣前,將手中一枚枚小炸彈拋出。經過這種飽和式攻擊,敵軍一般都會陣型潰散,士氣皆無,最終被齊軍擊破,任由其追亡逐北,肆意屠戮。
    “對於羅刹人跟齊國人打仗是不是也依賴這種戰鬥模式,我並不怎麽關心。但要是他們在對付準噶爾蒙古人騎兵時,也要這般作戰,那可就樂子大了。”那名使團軍官不無惡意地說道。
    “應該不至於。”那名使團通譯搖頭說道:“那些駐守於西伯利亞和準噶爾邊境的羅刹人,可不是沒有任何戰鬥經驗的新兵,都是打老了仗的悍卒和兵油子,對付蒙古人和地方土著,還是很有一套。”
    “那他們為何都快被渤海國一路給平推到葉尼塞河流域了?估摸著,再過些年,這羅刹人說不定就跟咱們大秦不接壤了,反而是渤海國挨著咱們北方邊境了!”
    “渤海國相較於我大秦,絕對是人煙稀少,國力虛弱。但它比起羅刹人在北海貝加爾湖)和西伯利亞地區更為凋敝的人口規模來說,卻也是實力強勁的地區大國。”那名通譯說道:“再者而言,羅刹人經過上百年的征服和殺戮,已經和地方土著結成了生死大仇,根本無法利用當地的人力資源。反觀渤海國,除了他們核心統治階層為滿洲韃子和漢人外,境內還有無數當地的布裏亞特人、達斡爾人、鄂倫春人、鄂溫克人、赫哲人,因為語言習俗相近,長相也無太大差異,皆被納為治下之民。這使得渤海國麵對羅刹人時,便擁有相對優勢的人口規模,自然在軍力上對羅刹人那些零散的屯殖據點呈碾壓之勢。再加上齊國和北明持續不斷地扶持和支援,武器裝備更勝一籌,故而可以一直壓著羅刹人,不斷向西推進。”
    “這渤海國狼子野心,除了不斷向西擴張外,將來肯定會對漠北和黑龍江地區生出覬覦之心。齊國人也是居心叵測,這般不遺餘力對其扶持,多半是想從北方挾製和威脅我大秦。”白承彬沉聲說道:“瞧著吧,以後我大秦一旦與齊國交惡,這渤海國必然會如同一條餓狼一般,從北方向我大秦發起攻擊。”
    眾人聞言,均默然不語,隨後便相顧搖頭歎息。
    齊秦兩國同宗同源,皆為華夏文明,其國民大部分也是來自秦國的移民,或者是秦國移民的後代。兩國友好往來數十年,民間商貿和百姓之間也是交流日益頻繁,儼然兄弟之邦,友善之鄰,兩國皇室更是彼此聯姻,甚為親密。
    這一切都是看著那麽美好。
    但經過數十年的發展和演變,兩國之間存在的香火之情、兄弟之誼,卻也是愈發淡漠,甚至還有了一絲若有若無的隔閡。
    尤其是自乾元二十二年1704年)——嗯,這年也被齊國人稱之為國難年,齊國太祖、太宗相繼駕崩離世,秦齊兩國關係便再無此前那般親密無間,反而在諸多事務方麵不可抑製地出現裂痕,甚至是衝突。
    秦國政府對於齊國放縱北明在朝鮮和遼東不斷侵蝕秦國領土和利益,抱以強烈的憤懣和不滿。
    齊國商業勢力幾乎把持了秦國大部分對外貿易渠道,還不斷打壓茶葉、瓷器、絲綢、桐油等秦國傳統大宗商品價格,向秦國市場傾銷和走私大量廉價工業製成品,衝擊秦國脆弱的初級工業。
    還有,齊國時不時地提出要秦國開放更多的貿易口岸,及至取消所有對齊國商業的限製,以便他們的資本和商品得以更為自由地進入秦國市場。
    齊國海軍艦船肆意遊曳縱橫於大秦周邊海域,窺探著秦國海防,讓江南繁華之地直接暴露在齊國軍事威脅下。
    從雲州今北海道)、朝鮮、琉球、呂宋,再到安南、馬來半島、婆羅洲,到處都有齊國的軍事存在,加上北明、東丹和渤海,幾乎對秦國形成半弧形包圍圈,這讓秦國上下深思之,無不驚駭莫名。
    更讓秦國為之忌憚的是,齊秦之間還存在巨大的差距,可以說,我大秦除了人口數倍於齊國外,在所有能表現國家實力的數據對比中,均遠遠落後於齊國。
    而且,近十幾年來,齊國軍方的鷹派和某些“有識之士”,對當年太祖皇帝那般不遺餘力地對秦國扶持雖不敢直言批判和否定,但卻叫囂著要改弦易張,轉變對秦國的態度,對秦國實施全方位的遏製策略,以防未來構成對齊國的挑戰。
    不過,兩國關係畢竟有著牢固的民間基礎和緊密的商業聯係,再加上雙方高層之間保持了必要的克製——其實,囿於西北邊患尚未徹底解除,而且自身海軍實力根本不足以挑戰強大的齊國海軍,使得秦國更多地做出了相應的讓步,這才維持了兩國之間既有爭執和分歧,又有互相需要利用)的微妙關係。
    但在一些眼界開闊的秦國官員和學者內心深處卻非常明了,秦齊兩國在未來某個時期,必然會因為地緣紛爭或者商業利益,爆發一次激烈的衝突,甚至會是一場浩大的戰爭。
    10月2日,大秦使團原定出發的日期被迫推遲了三天,因為有太多的俄國貴族為爭奪一個商務出訪代表團的名額和攜帶多少販賣的物資而爭論不休。若非女沙皇葉卡捷琳娜一世和權臣緬希科夫的強行介入,說不定這些爭搶東方貿易機會的貴族會展開多場決鬥。
    最終,這個代表團組成的規模龐大得令人咋舌,包括負責外交事務的樞密院大臣、陸軍委員會副主席、前外交公使,以及地理、植物、語言、數學等方麵的專家、醫生、教士、軍官等人員,還有數量眾多的雜役、奴仆,總數為三百二十五人,護送的士兵六百五十人。
    整個商隊攜帶了大量貨物,僅毛皮就有130多萬張,此外,還有少量的皮革、呢絨、鏡子等。
    瞧這架勢,準備要在秦國境內做一票大買賣,以補充他們空虛的國內財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