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第170章 醫者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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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章 醫者仁心
“你這眼疾,已然病入膏肓,無藥可救了。”
曹曦歎了一口氣,讓人用布巾重新將這位自稱為劉秀才的男子雙眼蒙上,輕聲說道,清麗的臉上帶著一絲愧疚和不忍。
“這位女郎中可能再想想辦法?”劉秀才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急切地說道:“這數月來,整個南京城皆聞你們齊國郎中醫術高明,活人無數。不論是疑難雜症,還是舊病陳疾,均能醫治。我這眼疾……”
“活菩薩,你可一定要救救我家相公。”劉秀才的妻子“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使勁磕了幾個頭,抬起頭來,眼淚鼻涕橫流,央求道:“我們上有六十的雙親,下有三個稚齡孩童,最小者不過兩月。若是我家相公遭遇不測,我們……,我們如何再繼續存活求生?”
“這位夫人快快請起!”曹曦連忙上前一步,欲將這名婦人拉起來,但對方執意甚堅,繼續跪在地上,哀告不止。
劉秀才頹然地癱坐在椅子上,雙手隔著布巾,不停地揉捏著雙眼,兩行膿血,不斷地從眼角流出,讓人望之,不由側目。
說來也是可憐,這位劉秀才年不過三十,苦讀詩書,欲奮發圖強,希望在來年會考,能中個舉人,一步邁入士紳階層的門檻,從而光耀門楣。
可誰知,數月前,突患眼疾。最初的時候,眼睛不過是略有腫脹,此後半個月,疼痛愈甚,漸漸竟目不能視。
此時,大秦有關此類的眼疾醫學尚不發達,許多郎中看過後,皆稱不能醫治。
劉秀才上有雙親需要侍候,家中還有三個小兒,若是眼疾無法治愈,不啻為砍斷了這個家庭的頂梁柱。
為了治好眼疾,劉秀才及其親友遍尋郎中,家中的銀兩也耗費得一幹二淨。
後來,有人告訴他一個偏方,說是用童便和草木灰每日衝洗,十日後,眼疾可消。
結果,劉秀才用了這個偏方不過三日,眼睛更加疼痛,還不斷流出膿血。
就在彷徨無助且痛苦不堪時,有人告知他,說是從齊國來了不少醫術精湛的郎中,在城西最大的杏李堂開設義診,救治百姓無數,而且診費也很低,可前去一試。
於是,劉秀才抱著最後的希望,在妻子的陪同下,來到杏李堂。
卻不料,因為眼睛感染過度,已然回天無力。
本來齊國駐南京軍事參謀團和公使館有隨行的軍醫和相應的專職醫生,除了保障這些齊國軍政人員的醫療健康外,還為在大秦境內的齊國商人、僑民和家屬,以及部分大秦高官貴族診斷治病,但尚未一直對秦國普通百姓就診。
當丹王和皇孫率團訪問大秦皇室後,隨團而來的皇家醫學院高級教諭鄧老提了一個建議,在南京城開辦義診。
此舉不僅可以為我大齊撈取足夠的民間聲望,還能讓我齊國的杏林醫生學習和積累更多的醫療經驗,同時也可以籍此搜羅大秦的各種民間藥方和醫療手段,並促進兩國之間的醫學交流。
丹王聽到這個建議後,立馬就同意了,還通過大秦皇室,將義診堂開在了南京城最大的醫館——杏李堂之中。
本來,依著齊國的意思,最好能派幾名技術精湛的醫生入宮為大秦皇太後看看病,要是能將她治愈,不說能獲得大秦的好感,加深彼此之間的友誼,還能通過這位出身齊國的老太後,繼續影響大秦朝堂。
但是,皇太後身份如此尊貴,大秦朝廷豈能輕易讓一群外人來醫治?
這要是治出個三長兩短,我大秦該如何應對?
總不能將伱們派來的醫生全都砍了吧!
毫不意外,大秦皇室拒絕了齊國人的好意,堅持由宮廷禦醫進行保守醫治和護理。
南京城中,醫館藥鋪甚多,其中不乏世代專營的藥行之家,聲名遠播,為世人信賴。這些藥鋪有些會由患者自尋找了郎中診治後,拿著藥方來藥鋪直接購買藥材,也有一些藥鋪會雇傭幾位名醫,為患者坐堂診治,再開具處方,患者根據處方來購買藥物。這些處方裏麵有一部分是未經加工過的藥材,也有少量的是一些丹丸膏藥,或者提前做成的湯劑等成藥。
醫館藥鋪內銷售成藥,在這個時候並不算新鮮,這些成藥大部分是藥鋪掌櫃根據某些祖傳的藥方提前做好的,一方麵是為了保證藥方不會被同行剽竊,另一方麵,這樣的成藥也滿足了某些人的特殊需求。
十數名齊國醫生進入杏李堂後,也曾謀求獲得這家藥鋪的祖傳藥方,帶回漢洲本土,細細研究,引為己用,甚至為此不惜花費重金。
但杏李堂的掌櫃哪裏會把自己壓箱底的藥方賣給齊國人,憑借這些祖傳藥方,不論是在殺人如麻的亂世,還是在海清河晏的盛世,都是維係家族傳承和營生永續的保證。
畏於朝廷之命,我們杏李堂騰出一塊地方,讓你們齊國的郎中看病診治,已然影響到我們藥鋪的生意了。
怎麽,你們還想打我家祖傳藥方的主意?
想都別想!
雙方雖然同在一家醫館接診病人,但杏李堂的掌櫃和坐堂郎中如同防賊一般,對齊國來的郎中全程冷漠以對。
話說,那些本來是要奔著我家藥鋪診療的病人,卻被你們打著義診的名義,給一一截去了你們那邊。
你們已經影響到我們吃飯了,好伐!
不過,隨著齊國的醫生診治的病人越來越多,被治全愈的也不乏少數,使得杏李堂的掌櫃和坐堂郎中們在驚懼之餘,也不免心生敬佩。
這些齊國來的郎中,不僅精通傳統中醫,還尤擅外科和婦科,那些在秦國郎中視為重疾的外科重度創傷和婦人難產,卻被齊國郎中很輕鬆地予以治愈。
幾個月以來,先後有二十餘名無法正常生產的婦人被送來後,除了一起母子俱亡的醫療事故外,其他所有難產婦人皆平安誕下嬰孩。
原以為,齊國的郎中也有什麽獨特偏方,幾名坐堂的郎中曾試探性地過去打探。
卻未料到,他們在觀閱齊國診治過程後,又都一個個臉色蒼白地退了回來。
齊國郎中竟然是將難產婦人的肚皮劃開,硬生生地將腹中胎兒取了出來!
要知道,針對難產婦人,依據傳統中醫救治方法而論,有經驗的郎中一般是使用推胎法,或者請來有豐富經驗的產婆,慢慢扶正胎位,來協助產婦分娩。
當然,也不是沒有動刀的情況,但那也隻是上述兩種方法無效後,被迫用小刀切開產婦的宮頸的方式,從而擴大宮頸口徑,讓胎兒容易順利分娩。但這種方法是非常危險的,很容易造成一屍兩命,非必要時刻,郎中都不會選擇使用。
像齊國郎中這般,一刀將產婦的肚子劃拉開,直接取出胎兒,那可是聞所未聞,即使再有經驗的坐堂郎中也根本未曾見過這種血腥接生場麵。
但神奇的是,齊國郎中就是用這種最為“粗暴野蠻”的方法,順利地幫二十餘個難產婦人誕下嬰孩,而且母子平安,休養五六日後,便能下地走路了!
說來也是唏噓不已,齊國的醫生之所以擁有這種神奇的“剖腹”生產嬰孩的手段,那純粹是齊國為了保證婦幼嬰孩的安全,提高生育水平,曆數十年用了無數漢洲土著和南洋土人血淋淋的手術試驗,才逐步掌握了這個方法最早的剖腹產,記載於1762年,英國產科醫生約瑟夫·林德西斯特提出,並付諸於實踐,但由於當時的技術和設備尚未達到他所期望的水平,並沒有得到廣泛應用)。
齊國人不論是施以外科手術,還是開出處方拿藥,似乎並不對外遮攔,對於杏李堂中坐堂郎中詢問和疑惑,也是予以耐心解答。
他們這些郎中,似乎都是從他們漢洲本土專門研究治病救人的學堂裏“出師畢業”的,並擁有豐富的診療經驗,除了神奇的外科動刀技術外,掌握的很大一部分醫理病情也都是遵循傳統中醫理論,並在此基礎上加以精進和擴展。
齊國的郎中們還向大秦的同行們展示了不少他們先進的醫療工具,顯微鏡、聽診器、溫度計、人工吸血器用於手術中吸取病人的淤血)、宮頸擴張器、手術刀、環切刀、絞勒用來去除痔瘡,切斷他們的子宮腫瘤、卵巢腫瘤)……,林林總總,各種各樣,讓大秦的郎中大開眼界。
更讓人意想不到的是,齊國還有幾名女醫師,其中不乏二十出頭的漂亮女子,在醃臢血腥的救治現場,淡然自若,絲毫不怵,堪比前明女中杏林妙手談允賢。
當李延良帶著食盒來到杏李堂來見自己的妻子時,發現曹曦剛剛將一名生了凍瘡的病人截去兩根腳趾,此時消了毒、洗了手,正趴在桌案上記錄今日醫治的病例。
“你怎生來了?”曹曦看著一身皇家禁衛軍軍服的李延良手中掂著兩個食盒,微笑著走到她近前,遂放下炭筆,放鬆地伸展了一下腰肢。
“我想著,你是不是又沒顧得上吃飯。”李延良看著妻子明亮的眼睛,還有臉上掩飾不住的內心喜悅,將手中的食盒一一打開,“午時,隨殿下在城中一家頗有名氣的酒樓用了餐,覺得飯菜甚為可口,便給你帶了一點過來。”
“難得你記掛著我。”曹曦眉眼含笑,立時將桌案上的醫書、紙筆收攏在一邊,騰出一片空地,將食盒擺在上麵。
“今日依舊忙碌?”李延良尋了一隻空碗,為妻子倒了一碗鮮美的鯽魚湯。
“是呀,病患者太多了。”曹曦歎了一口氣,“有些人還是從左近的府縣趕來的,就為了能省一點診療湯藥費。你也瞧見了,醫館外已經排了老長的隊伍。甚至到了夜間,還有患者露宿於醫館外,就為了能在次日第一時間能獲得診治。這麽冷的天,也不知道他們是如何捱過去的?”
“僅憑你們十幾人,怕是每日也看不了多少患者吧。”
“是呀。”曹曦將那碗鯽魚湯喝下大半後,然後端著一碗米飯,就著食盒中的菜肴,大口大口地吃著,嘴裏還含含糊糊地應道:“病患者太多了,根本救治不過來。鄧老吩咐了,那些太過危重的病人,直接放棄,轉而診療那些能病情不甚太重,而且恢複起來也比較快的病患。但醫者父母心,眼睜睜看著那些危重病人傷心絕望地離去,心中還是愧疚不已。”
“你也無需這般自責。”李延良寬慰道:“即使在我們齊國境內,也有許多病患都沒有條件獲得及時救治,更何況是秦國這般人口巨大的國家。”
“唉,你這是在安慰我,還是在指責我們這些醫生未能盡醫天下病患?”曹曦白了丈夫一眼。
“……”
“說起來,秦國的醫療衛生係統真的很糟糕,或者說,根本就沒有建立起完善而有效的醫療製度。”曹曦一邊吃著飯,一邊向丈夫吐槽著,“雖然,根據大秦官製,在他們全國各府、州、縣的惠民藥局,邊關軍鎮等處所設醫官、醫士、醫生,俱由太醫院派遣。但實際上,囿於財政上的困難和太醫院郎中的缺乏,很多地方根本未得到落實,甚至這種製度已是名存實亡。你瞧瞧,在他們的國都南京城,普通百姓想要去所謂的惠民藥局看病抓藥,連門都摸不到,更不要奢望能得到有效醫治。這也就逼的眾多窮苦百姓不得不花費額外高價去私人醫館和藥鋪看病。有時候,一場意外的大病,就能搞垮一家人,落得妻離子散家破人亡。”
“唯一值得稱道的是,秦國的民間醫館和藥店倒是不少,許多藥鋪還有郎中坐堂,會根據一些秘方,自製一些藥品,作為他們藥鋪的金字招牌。但是吧,這些醫館和藥鋪最是小氣,一個個都弊珍自帚,根本不會將他們的秘方拿出來與我們分享和研究。”
“對了,在南京城裏,還有一些遊醫,沒有固定的坐堂藥鋪,常常帶著一個招幌到處遊走。嘻嘻,幌子上一麵基本上是寫著‘華佗在世’、‘妙手回春’之類的自誇宣傳標語,另一麵大多描述自己擅長醫治的疾病和妙方。我覺得吧,除非運氣極好,才能遇到一個濟世神醫,不過大多數隻是一些普通郎中,能治個頭疼腦熱之類的小病。還有一部分,純粹就是一些江湖騙子,招搖撞騙,糊弄病人。今天上午,有個遊醫就差點用一個所謂的百年偏方騙了鄧老五十塊錢!”
“哦,說到偏方,也真的讓人無語至極。比如,婦人宜多吃生芝麻,生下的小兒就不會生疥瘡;還有,孕婦若是難產,用一根舊頭繩,沾了頭油,燒成灰加上一兩人參片,煎水服用,孩子就能順利生下。最離譜的是,流傳許久的一些偏方中,都會摻雜一些奇怪的東西入藥,比如某些動物的排泄物、童子尿、各種動物的血液、小兒胎盤、各類毒蟲蛇蟻,等等。唉,這些東西要是吃下肚,估計本來一個好好的人,怕是都要生出更重的疾病來!”
“對了,秦國的醫生特別鍾情於雨水來入藥治病。他們說,雨水是無根水,是天上而來,可以治病。還說,不同時節的雨水,可以治不同的疾病。像深宅大院裏婦人最為頭疼的無子不孕)之症,可以在立春後用壇子接了雨水之後,埋在樹下藏上半個月,夫妻二人喝下這種水,再同房,就能生出嬰孩。嘻嘻,你說可笑不可笑?……”
李延良看著妻子一邊吃著飯菜,一邊淺笑嫣然地說著她所看到的見聞,眼睛忽閃,眉間跳動,使得秀麗的麵龐顯得極為生動,一副小女兒家模樣,甚是可愛有趣。
“延良,你為我大齊軍人,為國征戰,行殺伐之舉,造得萬千殺孽,死了後可能要下阿鼻地獄的。”曹曦見丈夫嘴角露出一絲笑容,誤以為他對自己說的醫事頗為不屑,不由鄭重地說道:“但我不一樣,我為醫者,是治病救人,行菩薩之善舉,造的是無盡生孽,正好可以相抵你的萬重殺孽。以後,也是對我們的孩兒,我們的後人福澤綿長。”
“嗯?……”李延良愕然,對妻子跳躍性的話題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給你說個事,我有身孕了。”曹曦微笑著,右手不由自主地摸向自己的小腹,“我們要有孩子了。所以,我需要救治更多的人,為這個即將出生的孩子積攢更多的福報。”
李延良聞言,先是怔了一下,隨即握住妻子的手,臉上露出疼惜的神情。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