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禪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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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爺爺,你這話可就有些……殺人誅心了。”當泰平帝問及是否受太子委托前來極樂島索取退位詔書時,齊澤烜先是怔了半響,隨即一臉的苦笑,“父親若是得知,估計會立時趕來向你請罪了”。
    “你父親監國已一年有餘,怕是在嚐到了無上權力滋味後,已是食髓知味,難以舍棄了吧?”泰平帝靠坐在一張寬大的皮椅上,笑著說道:“如今,他遣你來此,就不想從我手裏討一份退位詔書回去?”
    “皇爺爺,即使父親內心深處急迫地想要登基上位,但也不至於派我來此,向你追討什麽退位詔書吧?”齊澤烜眨了眨眼睛,“體麵一點的話,也該是通過內閣僚臣向你進言上表呀!”
    “嗯,孫兒說的倒也不差。”泰平帝認真地點了點頭,“我大齊傳承三代,皇室向來和睦平穩,還不至於出現父子相迫的局麵。”
    “陛下,瞧你這話說的,將孫兒都嚇著了。”旁邊坐著的皇後程氏衛國公主)招了招手,讓齊澤烜近前來,寵溺地摸了摸他的腦袋,“怎生沒有將王妃帶來?”
    “回皇奶奶,我臨來之前,她剛剛懷了身孕,出行可能多有不便。故而,孫兒沒有將她帶來看你。”
    “喲,伱這是又要當父親了。”皇後聞言,立時笑容滿麵,“好好好……,我皇家人丁興旺,後繼有人了。哎呀,我到時候是不是該準備一份禮物,送給我未來的重孫兒?”
    “皇奶奶無需這般著急,還早著呢!”齊澤烜說道:“待生下來後,我定然將其抱來給皇奶奶好生看看。”
    “盡說胡話!這小兒剛生下來,身嬌肉嫩的,怎好抱來給我看?”
    “無妨的。不論是坐火車,還是乘班輪,沒有想象中那般艱辛。”
    “那也不行的。”皇後笑著搖搖頭,“島上雖然風光秀麗,景色雅致,但畢竟孤懸海上,不免顯得有幾分孤寂。你若是帶著小兒前來,定然會感到了然無趣。你沒瞧見你的幾個弟弟妹妹來島上後,待不了十天半個月,便迫不及待地返回大陸。這裏呀,也就適合我們這些半截埋土的老人於此坐等生命的盡頭。”
    “哎呀,說了半天話,我們倒是讓皇孫坐下來一起用膳呀!”旁邊的貴妃李氏順國公主)起身招呼道:“這趕了一天的船,怕是在路上也沒怎麽吃東西吧。來來來,趕緊坐下,陪著陛下一塊吃個飯,聊聊天。”
    皇後在提及生老病死的話題時,明顯觸動了尚在養病調養的泰平帝,剛剛露出的笑容已然褪去,麵色也沉了下來。
    貴為至尊無上的帝國皇帝,所懼者,除了權力的喪失,唯有死亡。
    要知道,即使將國家權力暫時交於太子,讓其監國,但隻要他仍為皇帝,按照齊國的權力架構,依舊可以牢牢地掌控這個龐大的帝國。
    然而,脆弱的生命,死亡的到來,卻讓這個強勢的帝王感到萬分的無奈,還有一絲恐懼。
    無論怎樣,這一切終究會失去。
    ——
    翌日,清晨。
    天空開始變得陰沉,密雲層層迭迭,宛如沉重的擔子壓在所有人的心頭。
    須臾,紛紛的雨點開始落下,細細碎碎,敲在屋簷瓦黛上,撒在行人的頭上和臉上,漂在高大翠綠的樹冠上,然後又一起匯聚在平整的石板街道上,順著地勢,涓涓流淌著。
    路上行人匆匆忙忙,方才還是一片車水馬龍的景象,不過片刻鍾,已變有些空曠。
    大雨如注,帶來幾分涼意。
    風聲呼嘯,使人心神驚懼。
    偶有幾個嬉戲少年,踏著積水,歡快的蹦跳著,似乎非常享受這般雨水滌蕩的世界。
    街道兩側的居民,憑窗而立,悵然地看著漸趨增大的雨勢,擔心今日的生計。隨即,微歎一聲,隻能等待著天空再次放晴。
    朔昌城位於石梁河穀中心,是一座景致清雅的小城,人口五萬餘,周圍是恬靜安適的田園風光,環境幽靜。
    此時,在雨水的衝刷下,整個城市卻顯得有些清新而朦朧,巍峨的極樂宮,高聳的鍾樓,典雅的園林式華宅,樸素的傳統民居,打著油布傘的行人,均掩映在薄薄的雨霧當中,宛如縹緲仙境,如夢如幻。
    “當年,太祖皇帝還真是挑了一個好地方!”站在高高的塔樓上,泰平帝望著外麵的景象,半響,悠悠地說道:“這裏待久了,竟然有種想要拋卻人世間所有煩惱的心理。”
    “皇爺爺,若是陶醉於此,那就不妨在這裏多住幾年。”齊澤烜將身後軟椅上的皮裘拿起,輕輕地披在泰平帝肩上。
    “說實話,心中還是有幾分……不舍。”泰平帝微歎一聲。
    齊澤烜麵色一滯,緊緊地閉住嘴巴,不敢接話。
    “你說,昔年太祖皇帝怎麽就能擁有如此大的魄力,輕易地放棄皇位,來到此處養老?”
    “……”齊澤烜嘴巴張了張,又繼續保持沉默。
    “太祖皇帝曾言,人至老,則昏聵,倘若久居其位,必遏其事。”泰平帝說道:“故而,提出官員六十而退,內閣僚臣則順延五年,以此保持國內政事的平穩推進。然,觀曆朝曆代,也未有主動棄權禪讓之皇帝。”
    “……”齊澤烜更是不敢言。
    “哦,也不盡然。”泰平帝自顧自地說道:“不說那些被權臣威逼被迫禪讓退位的皇帝,倒也有主動讓賢的皇帝,前宋高宗皇帝應該算一個吧。但其人於史書中卻有不思抗金、一味避戰逃遁,以及擅殺嶽武穆的不光彩記載。說是禪讓皇帝,倒不如說是回避國家之責任。而我大齊太祖皇帝,以白身之力,洪荒大陸之局,曆數十年,便開創此等強大帝國之勢,縱觀曆史,遍尋中外,未曾有過,可謂皇帝第一。”
    “太祖皇帝一生,文成武德,孫兒是敬仰至極,五體投地!”對這位老祖宗,齊澤烜自是不吝言表。
    “紹寧十八年,太祖駕崩。據聞,他以八十四之耄耋年歲,仍舊思維清晰,言語通順,毫無昏聵之跡。若非身體機能到了油盡燈枯之際,怕是還能為我大齊留下更多卓識遠見,為帝國的發展指明準確的方向。”
    “即使如此,太祖皇帝仍舊為我大齊留下了無盡的福澤,足以承享數百年。”齊澤烜附和道。
    “是呀,太祖皇帝這般英明神武,為何會於花甲之年,主動禪讓退位呢?”
    “……”
    我的皇爺爺,真的沒有人要逼你退位呀!
    “太祖皇帝雖未明言,但卻在給我們齊氏子孫立規矩,到了年老體衰之時,就莫要再戀棧權位了。”泰平帝笑了笑,拍了拍表情異常窘困的皇孫,“早在四月間,我就年屆六十有五了。所以,我也該退位了。”
    “皇爺爺……”齊澤烜有些惶恐。
    “無須害怕。”泰平帝溫和地說道:“這個念頭,我已想了很久,心中也是掙紮良久,方才做出的。你父親性格及處事雖有瑕疵,但未嚐不是一個好的皇帝繼承人。帝國交予他的手中,我還是比較放心的。再者說了,就算他要折騰,損了國力,折了銳氣,到最後,不是還有你來收拾嗎?”
    “孫兒……,孫兒惶恐。”
    “治國秉政,說來繁複無比,但其實也是很簡單的。”泰平帝將身上的皮裘緊了緊,轉頭看著外麵的街景,“猶記得,在年幼時,太祖皇帝曾對我說過,一個不視事的皇帝,在某個時候也算一個好皇帝。嗯,就是這麽可笑,你隻需要坐在位子上,靜靜地看著內閣諸臣的施政,然後再聽聽民間的風評,就知道該如何選擇或者改變某些不合時宜的治理手段,就能收獲無限的名望,成為一個受人敬仰的好皇帝。你看看曆朝曆代,那些用力過度的皇帝,除了寥寥數人有所成就外,大多都會將國政搞的一團糟。”
    “皇爺爺,聖人雲,治大國若烹小鮮。但要真的處在皇帝的位置上,又有幾人能這般遊刃有餘?孫兒數月前於外交事務部曆練,便感到諸般事務繁雜無序,文牘浩如煙淼,若無扶帶幫襯,幾無下手之處。此番不過為國政邊角之末,尚且這般難以應對,遑論帝國全局大勢!”
    “在當今數百年未有之大變局之下的世界形勢,世界各國縱橫捭闔,積極開展外交活動以維護自身重大利益,於我齊國而言,外交事務更為帝國最為關鍵之要務。怎麽到了你嘴裏,反倒成了國政邊角之末了?”
    “孫兒資質愚鈍,曆練數月,所學事務不過皮毛之一,甚為慚愧。”齊澤烜成功地將禪讓退位的敏感話題拉到自己的部務曆練上來,心下不免鬆了一口氣。
    “無妨。”泰平帝安慰道:“我大齊國勢鼎盛,外交事務倒也不難,你隻需有寬廣的全球視野,敏銳的事務洞察力,便可舉重若輕,輕鬆掌控局勢。在這個大爭之世,以及錯綜複雜的國際關係中,說得直白一點,遵循的是有力者為尊的外交原則。若無足夠實力坐在桌子旁,那麽其隻能在菜單上,任由他國分食。”
    “皇爺爺,未來秦國是在桌旁,還是在菜單上?”齊澤烜心中一動,下意識地問出了這個問題。
    “怎麽,往秦國遊曆數月,心中便有所獲?”泰平帝笑意吟吟地問道。
    “孫兒以為,在將來某一日,齊秦之間必有一戰。”
    “哦,說來聽聽。”泰平帝退了兩步,在齊澤烜的攙扶下,慢慢坐到軟椅上。
    “說起來,這東方世界很大,其實也很小,我大齊距離秦國有些近了點。”齊澤烜說道:“不論是從地緣態勢來看,還是從經濟利益上來說,終究會產生諸多矛盾。北明、朝鮮、安南、海貿,以及禁絕不止的偷渡移民,這些問題不過是表象而已,但最終矛盾焦點,可能是東方事務主導權的爭奪。千年以降,大陸上的華夏王朝皆為中央帝國、更為東方世界的領導者,周邊國家和地區的政治、文化、經濟,乃至習俗傳統,無不深受其影響,爭相附從,以之藩屬。”
    “而我齊國自崛起於漢洲大陸後,便製霸南洋,控扼呂宋、安南、暹羅、緬甸、琉球、朝鮮,乃至嶺北和外東北,觀秦國外圍一側,不是我齊國的戰略盟國,便為藩屬之地,或者受我齊國控製。如此一來,大陸王朝昔日勢力範圍幾乎喪失殆盡,影響輻射幾近於無。這對於中央帝國而言,不可謂顏麵大失。假以時日,待秦國解決了西北邊患,壓製了東北威脅,必然會將目光轉向南洋,轉向大海。由此,齊秦之爭,恐勢不能免!”
    “那我齊國又將如何應對呢?”
    “若是不想與秦國爆發大規模戰爭,唯有不斷給它製造麻煩,消耗它的實力,延緩它的戰略轉向。”
    “若是不能阻止戰爭呢?”
    “傾盡全力,予秦國以重創,使其不複與我有再爭之心力。”齊澤烜眼神灼灼,充滿了好戰的欲望,“秦國的江南精華之所在,皆在我海軍攻擊範圍之內。若是能擇其沿海某地登陸,聚集我齊國精銳大軍,以雷霆之擊,大破秦軍,想必定然會讓秦國君臣膽寒,不敢再與我齊國爭鋒!”
    “秦國幅員萬裏,人口億萬,兵員仿若無窮無盡,你就這麽自信可以戰而勝之?”
    “皇爺爺,秦國雖然相繼從我齊國引進不少機器,也開辦了許多商社、礦山和製造工廠,更是組建了十餘萬新軍,但從根子上仍舊為愚昧而古老的農業國家。”齊澤烜自信地說道:“反觀我齊國,已然步入工業社會,每個人都成為工業生產中密不可分的一環。整個社會猶如一台精密運行的機器,所有人等各司其職,在生產生活中,每個人都習慣了分工協作。”
    “這是什麽?這就是組織度!工業國家比農業國家強的不僅僅是生產力,它的每個國民都被馴化出了相當的組織度。在工廠裏能分工協作,上了戰場一樣可以,比自由散漫的農人強多了。”
    在工業化之前,一個大型的農業國家養個五六十萬軍隊並不怎麽費勁。但當他們養個十萬二十萬的新式軍隊時,那可真是要了老命,會讓脆弱的財政分分鍾破產。
    農業國用工業國的模式組建、訓練軍隊,這純粹是自己找不自在,也非孱弱的財政所能承受的。但在這個時期,又不得不發展新軍,不然就無法壓製北方的遊牧勢力,甚至還要被人家揍。
    你以為組建了新軍,就能一下子將戰力提高到像齊國這般工業化國家的水平?
    那可就太想當然了!
    社會組織模式、生產模式沒有發生根本性的改變,還是封建農業國家的那一套,這必然會反過來影響新軍發揮最大效力。
    君不見,裝備了各種新式武器的的奧斯曼帝國軍隊,還有眾多齊國專業軍事教官指導和訓練,但在戰場上,時不時地被歐洲國家揍得鼻青臉腫,喪師失地。
    要知道,如奧地利、波蘭之流,還特麽的不是工業化國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