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鬱悶的馬薩諸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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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730年9月2日,三桅帆船“富運號”在岸上眾多宛丘官員和民眾的揮手作別下,依次升起風帆和副帆,緩緩駛離碼頭,朝海灣出口而去。
    “富運號”在離開青川後,將陸續經停羅亞爾島的路易斯堡和長興島的信都今紐芬蘭島聖約翰斯),在上述兩地裝載醃製加工好的鱈魚幹,運往歐洲售賣,隨後便會駛往天門今西班牙北非城市休達),再次裝滿經地中海運來的本土工業製成品,一路南下,於邽山群島加納利群島)稍事停留,駛至幾內亞灣,捎帶一批特殊的”貨物”,沿著北赤道暖流,橫渡大西洋,抵達巴西。將船上的齊國商品和特殊“貨物”賣給葡萄牙人後,換成當地的蔗糖、紅木、船材、手工藝品,最後順著巴西暖流一路而下,回到慶國,完成一次環大西洋貿易流程。
    “你對陳王府提出的建議,將與我美洲商社合資建立一家貿易商社,是怎麽看?”美洲商社北方事務高級掌櫃隋同山扶著船舷,看著逐漸遠去的大陸,吸著鹹濕的海風,側頭朝一名年輕人問道。
    “爹,我認為此建議可行,匯報給商社的幾個大掌櫃,一定會得到獲準。”隋錦林眼神灼灼地說道:“此前,我們美洲商社一直都想介入北美貿易,但囿於英格蘭人的刻意阻撓和限製,再加上沒有合適的落腳地,始終未曾成行。如今,陳王就藩陳州,其地正好鍥入新法蘭西領地和新英格蘭兩地之間,於我美洲商社而言,是一個可資利用的貿易支點,以此撬動並拓展北美貿易。”
    “嗯,詳細說說看,如何撬動這北美貿易?”隋同山點點頭,考究地問道。
    “爹,我們美洲商社可以青川和長興島為貿易據點,將那裏豐富的木材和鱈魚資源運到歐洲以及法屬加勒比殖民地,例如法屬聖多明戈即海地)、多巴哥、瓜德羅普,然後從那裏運回蔗糖、咖啡或蜜酒即朗姆酒);我們還可以從地中海運來本土的紡織品、罐頭和各種工業製成品,再運到新法蘭西或者新英格蘭殖民地,用以交換食品、煙草、建材、牲畜以及其他日常所需商品,最後再輸送至陳州。”
    “法屬加勒比海殖民地利用迅速增長的奴隸人口,不僅為歐洲,也為包括陳州在內的整個美洲東海岸以及新法蘭西供應蔗糖以及其他熱帶商品。若是我們能通過商業網絡將上述幾塊殖民領地連成一體,那麽我們美洲商社就能在環北大西洋構建一個的小貿易圈,擠占英格蘭人的市場份額。陳州、羅亞爾島、長興島,還有加勒比海的奴隸種植園主,應該都對新法蘭西和新英格蘭兩地生產的小麥、木材、牲畜,甚至蔬菜具有旺盛的需求。”
    “另外,陳州為了圖生存謀發展,必然會不遺餘力地進行移民活動,以增加自身的實力。我相信,陳州必然會為移民支付一筆不菲的運費。如此一來,我們美洲商社不論是從黔州地區轉運本土而來的移民,還是從巴拿馬地峽轉運大陸秦國的移民,都能順路賺一筆可觀的費用。還有,陳州距離所有移民來源地都有數萬裏之遙,輸入的東方婦女必然會很少,那麽來自地中海、歐洲,以及波斯的女奴,將在陳州市場是一個非常暢銷的商品,利潤將極為豐厚。”
    “嗯,有進步,你的這番謀劃倒是甚為周全。”隋同山對兒子的應答極為滿意,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若是將你放出去,應該可以獨當一麵了。”
    “爹,你的意思是……”隋錦林一臉的驚喜。
    “你是想在商社裏做事,還是想自己出去單幹?”隋同山點了點頭,輕聲問道。
    “爹……”隋錦林遲疑了一下,隨即抬頭看著父親,鄭重地說道:“爹,我想出去單幹。”
    “嗯,也好。”隋同山看著一臉堅毅神色的次子,不由流露出一絲憐愛,“若是你不打算返回漢洲本土,想自立門戶,我可以為你準備一大筆資金,用來開拓一番你自己的事業。……伱是準備落腳陳州,還是慶國?”
    “孩兒想以陳州為基,開拓我剛才所述的環北大西洋貿易。”
    “嗯……”隋同山聞言,想了想,隨後建議道:“除了經營陳州和新法蘭西兩地的貿易事務外,你還可以跑跑新英格蘭地區的貿易線。畢竟,那裏是一個擁有百萬人口規模的大市場,而且民豐物阜,購買力遠超新法蘭西和陳州。”
    “新英格蘭?……英格蘭人的《航海條例》對我們齊國商船有約束性嗎?”
    “以前或許有。”隋同山笑了笑,“現在嘛,連英格蘭本土的市場都要對我齊國開放,他們的新英格蘭殖民地難道還能禁絕我齊國商船?”
    ——
    9月19日,馬薩諸塞,波士頓。
    盡管還未到深秋季節,但到了傍晚時分,一股涼風襲來,吹落了枝頭上的樹葉,紛紛揚揚地灑在青石板街道上,讓這座新英格蘭地區最大的城市顯得有幾分蕭索和淒婉。
    位於波士頓東麵的一座酒館裏,幾名商人正圍坐在一起,一邊喝著酒,一邊談論著臨近的齊國人。
    是的,齊國人所據的新斯克舍離波士頓並不遠,而位於東北方向的緬因地區與新斯克舍就更近了,它們就隻隔著一條不甚寬闊的芬迪灣,憑海相望,兩家算是近鄰。
    “但是,這個近鄰卻對我們新英格蘭充滿了戒備和警懼的心理,反而與北方的法國人打得火熱。看他們這般模樣,著實讓人生厭!”波士頓漢克斯造船場老板普爾維·羅傑將杯中的葡萄酒一飲而盡,隨後重重地頓在桌上,臉上帶著一股陰鬱之色。
    “哦,羅傑先生,你這是對齊國人向法國人訂購了五艘漁船而耿耿於懷嗎?”朗姆酒廠老板維利亞姆·林肯笑著問道:“同樣的,齊國人不惜從遙遠的地中海采購他們自己生產的朗姆酒,也不就近來我們波士頓購買,而我就沒有像你這般生氣。”
    “維利亞姆,你那座小酒廠,僅新英格蘭地區的市場就已經供不應求了,自然不需要巴望著新斯克舍的齊國人來購買。”木材商人卡萊斯·莫澤爾搖著頭說道:“但在齊國人如此明顯地疏遠我們新英格蘭地區的背景下,你在我們所有人麵前說這種風涼話,可就有些不太紳士了。據傳,齊國人明年還要將紐芬蘭漁場細化成無數片區,然後將其捕撈特許一一進行進行高價拍賣。哦,上帝,齊國人做起事來,跟倫敦那些人一樣的貪婪!”
    “哦,請原諒我的冒失。”維利亞姆·林肯聳了聳肩膀,麵帶歉意地說道:“先生們,齊國人之所以這般疏遠我們,會不會因為我們數年前爆發的戰爭緣故,使得對方仍心有芥蒂?”
    “心有芥蒂?”普爾維·羅傑冷笑一聲,說道:“在剛剛結束的那場戰爭,明明是我們英格蘭王國遭受的損失更大,並且還波及到了我們新英格蘭地區,若是心有芥蒂的話,那也應該是我們才對!”
    “是呀,三年多的戰爭,雖然主要戰場都在歐洲,在北大西洋,但我們新英格蘭地區也同樣遭到了重大的損失。現在想想,那段時間對我們馬薩諸塞地區而言,簡直就是一場噩夢,更是一場徹頭徹尾的災難。”
    眾人聞言,皆唏噓不已,非常默契地舉杯共勉。
    早期的馬薩諸塞經濟模式其實非常簡單,新來的移民需要購買各種牲畜和第一年的口糧,以及建設房屋的各種木材和家具,而先一步移民的居民或者商人正好可以提供這些東西給後來者。
    而新來移民購買這些東西的費用是使用在英格蘭本土的積蓄來支付的,這樣就等於形成了一個從英格蘭到馬薩諸塞的財富轉移。
    是的,新英格蘭地區的移民活動發展到目前階段,除了少量的契約奴外,大部分都是自發移民,而且人群也以本土稍有資產的中產階級為主,遠離太卷的英格蘭本土,準備來到新大陸尋找自己的財富道路。
    所以,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馬薩諸塞的經濟繁榮實際上是在吃移民飯的,它受益於不斷地移民浪潮。
    然而,齊英戰爭的爆發,卻對馬薩諸塞在內的新英格蘭地區經濟造成沉重打擊,遊曳於英格蘭本土和北大西洋海域的齊國戰艦,阻礙了兩地的人員和物資往來,到了戰爭後期,齊國甚至還派了一支分艦隊殺到了新英格蘭地區沿海,肆意攻擊進出港口的商船和漁船,封鎖貿易航線,導致整個地區的經濟陷於停頓。
    沒有資本的持續流入,馬薩諸塞就沒有辦法購買歐洲的商品,也無法采購加勒比地區的蔗糖,更沒有多餘的財力對地方進行投資和建設。這樣,拉動經濟增長的三駕馬車“投資、消費和出口”,就有兩項熄火了,使得該地區經濟陷入了危機。
    對於出口來說,這裏最具優勢的商品就是造船木材,在戰前很長一段時間裏,英格蘭本土的造船廠所需要的木材差不多有六七成都是來自新英格蘭地區剩下的則來自瑞典和挪威)。另外,造船業向來發達的荷蘭人也會在這裏采購大量桅杆需要非常高大地原始樹木)。
    所以,僅依靠著賣木頭,馬薩諸塞也是活得相當滋潤,另外,這裏的氣候雖然不太好,但是充足的土地也足夠人們生活的較為富庶。
    一切看起來,馬薩諸塞的唯一前途仿佛就是成為一個自給自足的農業區。
    但是,這樣的選項顯然不在馬薩諸塞居民的備選答案裏,如果按照後世的標準來看,這裏的清教徒都是屬於中產階級,他們漂洋過海不是尋求返璞歸真的,而是一心要尋找發財的機遇。
    早先時候,位於馬薩諸塞東部和北部的紐芬蘭漁場本應該成為他們最大的機遇。然而,不巧的是,雖然這座海上金礦近在咫尺,但對於馬薩諸塞人來說卻遠如天涯。
    因為,他們沒有捕撈權!
    當時紐芬蘭漁場的捕撈權是英格蘭政府頒布的,每片海域的捕撈權通過特許狀給予壟斷的漁業公司,然後,漁業公司在對來打魚的漁船發給牌照,收取費用,海軍和漁業公司的船隻會巡視漁場,維持秩序,驅逐無照運營的漁船。
    看著觸手可及的發財機會卻無法得手,馬薩諸塞人實在有點欲火焚身,對倫敦的行徑也是恨得牙癢癢。
    不過,讓馬薩諸塞人尋到機會的時候還是有的,那就是英格蘭卷入了內戰當中,紐芬蘭漁場一時間沒人管了。
    上帝賜來的良機,清教徒們豈能輕易放過。正所謂“路見錢財一聲吼,該出手時就出手”。
    內戰期間的馬薩諸塞人利用當地富饒的木材資源建造了大批漁船,這些無照經營的漁船歡快地駛向原來禁止他們染指的漁場。
    從這座海上金礦裏,他們挖到了第二桶金木材出口算是第一桶金),馬薩諸塞人每年都能獲得十幾萬英鎊的收益,數錢數到手抽筋。
    捕到了魚自然還要尋找買主。
    但是非常不巧,英格蘭本身就是漁業大國,根本就不缺魚,跟馬薩諸塞還是競爭對手。
    於是,馬薩諸塞人毫無心理負擔地將鱈魚賣給了法國、西班牙、意大利等天主教國家和地區,並使其成為他們的重要貿易夥伴。
    為了不讓船隻在回程時空跑,當然要裝載一些當地的產品,如法國的葡萄酒、意大利地區的絲織品和玻璃、西班牙的金屬器皿等,於是來自上述國家和地區的產品擠占了原本屬於英格蘭本土手工業的市場。
    似乎馬薩諸塞天生就不是英格蘭的菜,而英格蘭也不是馬薩諸塞的菜,新英格蘭和老英格蘭一開始就是競爭關係,而不是互補關係。
    唉,妥妥的“逆子”悖逆“苛父”的苦情戲碼。
    在齊英戰爭初期,為了應對齊國海軍威脅,英格蘭將北美地區的戰艦和武裝商船悉數調回本土。而馬薩諸塞的漁民們看到紐芬蘭漁場又沒人管了,曾一度欣喜若狂,甚至暗地裏還期盼母國跟齊國打得時間再長一點,以便他們可以就近在這片鱈魚資源豐富的漁場攥取更多的利益。
    誰知道,齊英之間的戰火卻從英吉利海峽和北大西洋,燒到了加勒比,也燒到了新英格蘭。
    不講武德的齊國海軍,先後調集了十餘艘專業戰艦,從英屬加勒比島嶼,一路北上,橫掃北美東海岸,先後擊沉和俘獲了四十餘艘隸屬於新英格蘭地區的大小商船,其中半數以上是馬薩諸塞商人的,讓他們損失頗為慘重。
    更不要提,齊國海軍戰艦還闖入紐芬蘭漁場,猶如草原上的獅群一般,肆意屠戮英格蘭漁船。很不幸,其中又有許多漁船是屬於馬薩諸塞人的,導致數百艘漁船沉入冰冷的北大西洋海底,無數可憐的漁民淪為悲慘的俘虜。
    想當年,不論是爆發的三次英荷戰爭,還是英法戰爭,英屬北美殖民地所受到的影響都很小,甚至還能借著母國處於戰爭期間,趁機發一波小財。要麽偷偷溜到到疏於管理的紐芬蘭漁場大肆捕魚,要麽在殖民領地放鬆管製期間,愉快地前往加勒比和歐洲中立國家地區搞走私貿易,一個個賺得盆滿缽滿。
    但在剛剛結束的齊英戰爭,北美殖民領地的居民首次體驗到蒸汽戰艦的巨大威力。齊國海軍派來的戰艦並不多,但是隻要在他們麵前冒個頭,卻是想跑都跑不掉,很大概率會被對方擊沉或者俘獲。比起曾經強橫無比的荷蘭海軍,還要凶殘,還要可怕。
    說實話,在戰前包括馬薩諸塞在內的英屬北美領地的商人們,對齊國人並不怎麽反感。
    相反,他們對齊國人生產製造的各種工業製成品是相當地喜愛,相較於英格蘭本土那些小作坊生產出來的商品,人家的東西不僅質量更好,而且價格還便宜。
    就連英格蘭本土引以為傲的呢絨產品,在許多方麵也輸於齊國人。
    在丹吉爾,在休達——哦,齊國人將之稱為天門,簡直就是新英格蘭走私商人的天堂,無數的齊國商品從紅海、地中海源源不斷地輸送過來,應有盡有,隨意選購。
    別說英屬北美殖民地,就連英格蘭本土都無法抵禦齊國商品的侵入,逼得倫敦的大人物們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高齊國商品進口稅率,甚至還設置了許多貿易限製政策,就是為了排除齊國商品。
    或許,也正因為此,才引爆了兩國之間的戰爭。
    感謝上帝,戰爭在兩年前終於結束了。
    新英格蘭的商人和居民們鬆了一口氣,馬薩諸塞人也將始終懸著的心放了下來。
    盡管,新斯克舍和紐芬蘭被割給了齊國,使得新英格蘭地區在繼法國人後,又多了一個新鄰居,但所有人都認為,北美殖民領地的好日子又要重新回來了。
    小酒可以繼續喝起來了,舞會也可以繼續舉辦起來了,更為關鍵的是,生意可以繼續做下去了。
    然而,當新英格蘭地區的商人駕船出海時,卻驚訝地發現,加勒比甘蔗種植園的糧食提供者變成了慶國,木材供應渠道也轉換成葡屬巴西和荷屬蘇裏南,越來越多的齊國商人和荷蘭商人正在竭力擠占原本屬於他們新英格蘭商人的市場。
    那些正在為紐芬蘭漁場暫時處於無人管理狀態而暗爽不已的新英格蘭漁民還沒過幾天幸福生活,便收到了齊國人的通知,需要在鱈魚捕撈期間繳納一筆所謂的漁業稅,以此來宣示他們對該漁場的管理主權。
    現如今,馬薩諸塞人想跟臨近的齊國人做生意,也遭到了人家的漠視,轉而跟他們的老對手法國人眉來眼去。
    據說,齊國人在兩個月前,帶著大把的金銀前往魁北克進行了一番大采購,有糧食、牲畜、農具、陶具等諸多物資,還有數艘漁船的訂單,總價值超過三萬英鎊。
    哎,這是幾個意思?你們齊國人為啥舍近求遠,跑到魁北克去買法國人的東西,卻不到臨近的馬薩諸塞來采購日常物資?
    你們需要的商品,我們都有,而且運輸距離還這麽近,運費能省不少錢。
    嗯,好鬱悶。
    齊國人這麽搞,明顯是不給我們馬薩諸塞人麵子呀!
    既然如此,莫怪我們要發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