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0 220(一更) 三方會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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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瓚既知道沒有這麽多兩全其美的好事, 便也沒想著能在一戰之間平定遼東。
他能達成的隻有兩種結果。
其一就是將劉虞斬殺,便是隨後對上喬琰也無妨。
他不會重蹈馬騰韓遂等人的覆轍。
因他自己也足夠年輕,故而絕不會對喬琰有所小覷。
他也會妥善利用喬琰和袁紹之間的摩擦,同時憑借著他對幽州地形更為熟悉的特質, 達成對喬琰的阻攔。
一旦少了劉虞這個名頭, 喬琰要想在幽州快速斬獲民心, 難度並不小。
公孫瓚也會搶先一步給劉虞扣上負麵的評價,而後用自己所統帥的這一支勢力去主導幽州的風向。
若喬琰貿然孤軍深入遼東腹地, 以她如今所占據的地盤範圍,公孫瓚多得是辦法得到其他人的援助,從背後給喬琰來上一刀。
這是對公孫瓚來說最有利的局麵。
退而求其次一點的另一個選擇, 就是先將劉虞逼迫入與他快速決戰的處境。
不是喬琰的人手在他尚且猶豫的時候替他平賊,是劉虞本人, 主動地, 對他公孫瓚發起進攻!
他實在厭煩看到對方這等遲疑不定的樣子, 還不如直接在喬琰在將更多人力投入到幽州戰場之前, 就進行全麵的開戰。
而這樣一來,他也有機會趁亂瓦解劉虞在幽州的名望,或者趁著對方忙中出錯的指揮,而達成他的反攻目的。
在這種局麵下,他也不是沒有出路可走。
甚至有可能達成一個真正中止休戰的結果。
公孫瓚心中有了決斷後,隨後發出了兩封書信。
光是憑借著他一個人的力量, 還達不成這兩個目標中的任何一個。
因並州方向對劉虞的支援, 一旦冬日臨近, 前頭的河水結冰,他就有可能被張遼搶先一步襲擊。
在這種情況下他是必然要吃虧的。
很有可能目標還沒達成,他自己就先出事了。
他必須給自己找幾個幫手。
所以這兩封信, 一封送給了鮮卑支部的大人軻比能。
一封送給了烏桓單於丘力居的從子蹋頓。
作為鮮卑支部,軻比能領著部落的族人居住在幽州以北。
準確的說,是燕山山脈以北的饒樂水流域。
三年半前,喬琰出塞襲擊鮮卑王庭,呂布悍然擊傷了當時的鮮卑單於魁頭,導致其因傷身死。
再上一任單於和連的兒子騫曼被迫往東邊逃亡,最後依附在軻比能的麾下。
郭嘉秉奉喬琰的指令,對塞外鮮卑的勢力進行震懾分化,曾經讓人與軻比能之間達成過聯係,甚至有通過物品的交易,支援軻比能勢力強大起來,以圖對步度根形成牽製。
就像大漢可以在東西方向各自形成一個帝王,鮮卑也可以有兩個王相互內耗。
但隨著南匈奴的進一步臣服和喬琰出兵涼州震懾羌人的舉動,在涼州並州的土地上,已經形成了鮮卑匈奴和羌人之間的彼此製衡競爭的局麵。
這樣一來,相對來說更加聽話配合的步度根,就完全取代了軻比能對並州的作用。
從地緣上看,更加靠近並州的步度根也更適合作為喬琰督轄草原的代理。
軻比能是個聰明人,他已經敏銳地意識到了他被並州放棄的征兆。
可惜憑借著他的實力,還無法對這種放棄做出什麽抗議的舉動。
此外,在他的部落內部,隨著騫曼逐漸長大,因其祖父乃是昔日在彈汗山上震懾幽並的鮮卑英雄,也不乏有人支持他從步度根的手中奪回鮮卑單於的位置。
軻比能若想要部落中不至於出現什麽人心離散的情況,就必須盡快打出和步度根對抗的旗號,甚至是付出行動。
但若真這麽做了,他們可能也要麵臨並州方向的攻擊。
有風險,但也有必要。
這就是當公孫瓚的那封書信送到這處鮮卑支部的時候,軻比能所麵臨的處境。
這種處境,也被公孫瓚給寫在了這封信中。
他在信中寫道,雖說劉虞此人對幽州以北的胡人秉持的是懷柔政策,甚至在漁陽上穀等地增設互市,達成漢人與胡人之間的友好互助,但是,劉虞現在要在喬並州的支持下去當皇帝了。
一旦劉虞勝過他公孫瓚,留在幽州的一定不是劉虞,而是喬琰。
這對你軻比能來說是好消息嗎?未必吧。
看看涼州羌人的情況好了。
別看她吸納羌人進自己的軍隊,教導他們學習漢話,學習種田,甚至是引導他們從事其他製造行業,可這都是建立在她已經在高平城與阿陽縣製造了足夠殺戮的基礎上的。
對從湟中分化出各個羌種的羌人,她是殺一些留一些,那對你們鮮卑人呢?
公孫瓚並不知道並州和軻比能所在部落之間曾經達成的少量合作,但他此時問出的問題卻也沒錯。
他問軻比能,你憑什麽覺得嗎,在你表現出了這種崛起的實力後,能與步度根同時效力於喬琰的麾下?
或許軻比能應該參考的是鍾羌那個全軍覆沒的結局,而不是燒當羌。
軻比能看到這裏,臉色不由一變。
被公孫瓚直截了當點明的性命之危,也未嚐不是他所顧慮的。
也正是因為這種自身相關的利益,他在這一瞬間也顧不上去思考,公孫瓚眼下的處境是不是要比自己還要危險得多,更顧不上考慮,公孫瓚比起劉虞來說是否確實對胡人多行討伐震懾之舉。
出於同一種目的,原本的仇人也是可以聯合的。
更何況,這是解除性命之危的目的。
軻比能接著往下看了下去。
在信中公孫瓚又說,他打算和軻比能聯合,共同征討劉虞,將其從幽州境內驅趕出去,同時他還會想辦法拉攏烏桓的蹋頓與他們一道會師進攻。
當然,後者能不能應允,一並前來,並不影響最終的結果。
總之按照他所說的這一番作戰方略,他們必定能解決被劉虞和喬琰聯手壓境的困局。
若事成,他將會出兵協助軻比能進擊步度根,助力他拿下鮮卑單於的位置。
至於喬琰會不會因為此事對鮮卑全麵動兵?
她若隻有一個並州,或許有這個可能。
但當她還需駐軍於關中和涼州的時候,她就不可能再像是當年一樣領兵出征於漠北。
這難道不是軻比能的機會嗎?
屆時他重建王庭於燕然一帶,也根本不需要對公孫瓚可能違約來犯有所擔憂。
“重建王庭……”軻比能看到這裏,臉色莫測。
公孫瓚在給他畫出個美好願景中,是有誇大其詞的表述的。
軻比能有雄心也有本事,可他相對來說還得算是個務實的鮮卑領袖,並沒有想到重建王庭這麽遙遠的東西。
但公孫瓚在這封信中著實將他的心態拿捏住了。
一邊是性命危機,一邊是公孫瓚有得勝後和他和平相處的前景。
這兩條,直接將軻比能心中的天平推動得倒向了公孫瓚的方向!
這個合作確實可以談!
軻比能當即讓人送出了一封給公孫瓚的回信,信中承諾,他會按照公孫瓚所說的方式發起進攻。
在送出信後,他也開始進行了部落中的人手調度。
而在另一頭,蹋頓也收到了公孫瓚的來信。
比起居於塞外的鮮卑,烏桓人其實大多是在幽州境內居住的,主要分布在右北平、漁陽、上穀三郡。
隻有烏桓的單於所在之地還要在更東麵的地方,也就是遼西郡內。
蹋頓倒是不奇怪這封從公孫瓚那邊送來的信是交給他的。
自漁陽張舉之亂平定後不久,單於丘力居的身體就並不算太好了。
劉虞能憑借著幽州牧的身份以及互市讓利的條件招降烏桓,其中未嚐沒有丘力居病重、雄心漸喪的緣故。
因丘力居之子樓班年幼,一如鮮卑部落中的情況一樣,蹋頓作為丘力居年富力強的侄子開始總領事務。
眼看著一旦丘力居病故,他就能成為下一任的烏桓大人。
不過和軻比能的情況不太一樣,蹋頓沒有麵臨什麽生死困境。
在看到公孫瓚於來信開篇直白述說的聯盟邀請,他甚至表露出了幾分嗤之以鼻的態度。
他是沒有這個必要插手此事的。
若劉虞取勝,以劉虞對烏桓的態度,他完全可以延續叔叔丘力居與劉虞之間的交情,繼續保持和睦相處的狀態。
若是劉虞真要去長安做天子了,他還可以截斷幽州西部和東部之間的要道盧龍塞,讓幽州以東的土地成為烏桓人活動的天下。
若是公孫瓚取勝,也最多就是慘勝。
他們烏桓要麽可以說,沒從公孫瓚背後捅刀,就已經是他們對公孫瓚表達支持的手段,要麽就是直接來一出坐收漁翁之利。
這種不動,還能最大限度地保留他們烏桓的實力。
但當蹋頓接著往下看後,表情又不免凝重了起來。
公孫瓚說,我與你們烏桓人爭鬥往來到如今,深知你們所追求的東西。
烏桓人善戰,所占據的地盤卻還不足鮮卑和匈奴的三分之一,這真的隻是因為地域的緣故嗎?
公孫瓚覺得不是。
真正的原因是,烏桓人沒有鮮卑人或者是匈奴人這等統治漠北的正統之名。
此話何解?
以鮮卑為例,鮮卑的上上一任單於檀石槐,在進犯大漢屢屢得手後,在漢桓帝在位時期的延熹九年,甚至被大漢朝廷使者帶著印綬找上,意圖給他封王,並同他和親。
這個印綬最終沒有授予。
彼時的檀石槐強權在握,悍然拒絕了漢廷提出的這個拉攏舉動。
但正因為這個印綬,哪怕在檀石槐死後,鮮卑部落快速地勢力衰敗分裂,提起鮮卑和烏桓的名字,前者依然是毋庸置疑的北麵魁首。
這麽說來,烏桓也需要打出個聲名來,而後得到一份這樣的敕封。
那麽要打就打劉虞和並州的聯軍!
並州的另外一路隊伍在兩個月前襲擊長安得手,一舉擊敗了董卓,奪回了關中地帶,代表的便是大漢最高水準的戰鬥力。
一旦烏桓能在此戰中打出戰績來,正可以向鄴城朝廷求索一個封王的結果。
丘力居年老體衰,蹋頓可以因為丘力居之子太過年少的緣故而暫時成為單於,這是個事實不錯。
但他的處境也不算很好。
要知道,烏桓內部是有三王輔政的規則的,他們可以等到樓班成年後,直接將蹋頓掀翻下去,讓樓班順利成為單於。
可如果蹋頓有了如同檀石槐一般的名聲,也能給烏桓帶來更多的利益,他還會被這樣掀翻下去嗎?
別說什麽跟劉虞和平相處也能得到利益,在漢人這邊的認知中,丘力居是請降於劉虞的!
蹋頓死死地盯著麵前這張羊皮上的字跡。
饒是他如同另一位收到信的軻比能一樣,都清楚地知道,公孫瓚在此時拉他們合作,絕對是自救的意味更重,也很難讓自己不被公孫瓚的話說動。
打小生長在遼西,幾乎從未出過幽州地界的公孫瓚,對烏桓人和鮮卑人的了解不比他們本部族人知道得少,自然更能抓住這個痛點,一擊即中。
在這番約戰的勸說下,蹋頓確實不能再當什麽旁觀者了!
倘若他不想在日後的某一天,被人從單於的位置上架空下來,他就真得遵照公孫瓚的計劃行事!
公孫瓚這混賬甚至在這封信的最後來了一句,提前恭祝他退位為三王之一。
什麽單於?不存在的!
蹋頓拍案而起,立刻讓人給公孫瓚送來了回信。
他們合作!
軻比能和蹋頓的兩封回信讓公孫瓚先前的鬱氣一掃而空。
得到了這兩路盟友,正可以彌補掉喬琰麾下的張遼和麴演二人對劉虞所給出的支援。
何況他們還有主場作戰的優勢。
但在十一月的開端,在劉虞所在的漁陽縣收到的消息卻是,公孫瓚的後軍正在退兵,從平穀退向無終的方向。
劉虞朝著東麵看去。
在他的視線之中,鮑丘水在已經來臨的冬日泛著一層霜凍的霧氣。
或許是因為上流的河道狹窄處已經有了沿岸結冰的跡象,以至於河流的速度已經變慢了不少。
在此地的城頭上,其實看不見公孫瓚隊伍的動向,但對方若真退兵,也能解釋得通。
劉虞與張遼說道:“過無終之後的濱海道,時常出現積水的情況,車馬與舟船都不好走,自光武帝建朝以來,後頭的道路就沒怎麽修繕過,到現在都已經二百多年了,我此前隻能將互市設立在漁陽等地就是這個緣故。”
“公孫瓚先前吃了敗仗,若到冬日我們能大軍渡河,他現在的立足優勢也將不複存在,確實不如撤退到無終以東的地方去。這樣一來,短時間內就拿他沒辦法了,隻能試試讓烏桓人把他交出來。”
在劉虞說這話的時候,張遼也在看著公孫瓚所在的方向。
不知道為何,他有種奇怪的直覺,公孫瓚的退兵並不是退兵,而恰恰是一個進攻的信號。
也正是在三日後的夜裏,燕山以北,一路騎兵自鮑丘水流經山中所形成的隘口突入漁陽。
同一時刻,烏桓蹋頓自右北平而來,與公孫瓚合兵,直撲漁陽縣方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