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35下 美服高明來鬼神秋風秋雨斷人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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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漼見韋保乂不在班中,便著了慌,文武百官也都有眼有心的,不敢別生枝節,也不望賜宴,拜賀了便退。李漼匆匆從文泰殿出來便吩咐往幸駙馬宅,也不等郭淑妃,一張禦輦便抬出了興慶門,除了韓文約、楊複光一眾內監、宮婢,當值的四十六員帶刀內仗外,便隻有興慶門的幾百禁軍。此時日當出而未出,雲層半苫,夜氣猶在,風來龍旗獵,葉落馬聲長,身內身外便有無限的悲涼意。
    步輦直接抬進了駙馬宅,直接往玉葉堂抬,李漼也不理會韋保乂,嘴裏默念著佛號,手中佛珠轉得如輪,臉上看著還算平靜。步輦在堂前停下,李漼兀自下了輦,轉到後麵廊上便顫聲喚道:“同昌!同昌!父皇來了!”淚水不由地大下,身子也趔趄起來。韓文約、楊複光慌忙扶上去。李漼卻是一甩,喝道:“躲開——都與朕躲開!”前麵迎候的一眾婢女紛紛屏息膝退,如影避火。韋保衡卻不敢躲,跪在庭中,哀聲高嚷道:“臣迎駕來遲,罪該萬死!”李漼撞身過來,便是一腳踹了過去:“與朕躲開!”韋保衡跌在一邊,淚水也一時唬住了,聖人何其怨怒也!
    “同昌?同昌?父皇來了,父皇來了…來了!”
    李漼喚到了女兒床榻前,撥開珠帳,眼淚卻怎麽也擦不盡,女兒那張臉便怎麽也看不分明,好容易摸著了手,不由地便癱身坐地,再也止不住,唔唔哭泣起來,這手半涼半僵,大非生人之手矣!韋保衡趔趄進去,在簾外跪下來了,抑著聲音哭泣。韓文約吩咐了楊複光、青鸞一番,便去找韓宗劭問情況。過了好大一會,韋保衡見皇帝越哭越哀,便大著膽膝行入內,勸道:“陛下,公主尚安,還當以社稷為重!”一身癱軟的李漼聽了這話,一時也不知從哪裏來的力氣,跳起來便踹了過去:“還我女兒來!還我女兒來!我好端端的女兒——好端端的女兒呀,便不識爺不識娘了喲!兩年不到,才兩年不到——你還我來!還我來!我的暖心暖意的女兒呀!”踢著嚷,嚷著踢,踢了嚷,嚷了踢。韋保衡也不敢躲,伏在地上,口稱萬死。
    正打得凶時,忽然便聽得床帳內有了唔唔之聲,李漼一怔,丟下赴了過去,壓著聲顫聲嚷道:“同昌?別怕,別哭!是父皇,父皇來了,度中秋節來!”公主一臉是淚,眼睛睜開了,卻似乎看不清人,不斷在搜尋著。李漼抓住她的手,回頭嚷道:“將燈來!我的好孩兒,可好些了?”韋保衡掙起半截身子,要過了青鸞手中的銀燈,膝行著舉到了床前,望著公主道:“殿下,陛下來了!”公主目光移過來,見駙馬頭臉青腫,嘴角帶血,便知適才夢中所見的非虛,便又唔唔哭泣起來。韋保衡慌忙用衣袖抹了一把臉,李漼一雙眼全在女兒臉上,見此便道:“可是痛來?來人!喚醫官來!”
    公主卻緩緩搖了搖頜,喉嚨裏有聲,似是要說話,卻說不出來。李漼一時仿佛又置在了鄆王宅裏,他的女兒又成了那個無法說話的孩兒,他悲痛而惶恐,不由地捶胸哭道:“天也天也,痛殺我矣,痛殺我矣!”同昌見父親如此,也愈發急了,她盡可能使用全身的力氣去張動嘴,抬起舌,可它們是多麽的沉重呀,她真的沒有力氣了,她向神佛祈請,向天尊祈請,向李家的列祖列宗祈請,向韋家的列祖列宗祈請,終於,它們動了:“父…父皇…”李漼哭聲頓止,臉上悲喜疑懼相雜,近乎病狂:“父皇在,父皇在的!”同昌露出了笑,眼睛望了一眼韋保衡,又看著她父親,依舊費力的道:“駙…駙馬,…父父皇,駙…駙馬!”李漼哽咽道:“父皇父皇…答應你,都答應你的!”公主臉上笑得更好了,似乎已了無牽掛,眼睛緩緩掃動,最後落在了窗帷上。
    韋保衡擱了燈,膝行過去將帷幕扯開了,開了窗,涼風隨即透入,他的頭發飛動了,帷幕動了,珠帳也動了,燈影也動了。同昌臉上的笑輕盈起來,舌唇也輕盈起來,她說道:“父皇,琵琶…”李漼點頭抹淚,接過了韋保衡手中的琵琶,小心地抱在懷中,就好像在他與琵琶之間還有他的女兒,手指撥動,思緒回轉,琵琶低鳴,過往種種便曆曆在目——
    病眠夜少夢,閑立秋多思。
    寂寞餘雨晴,蕭條早寒至。
    鳥棲紅葉樹,月照青苔地。
    …
    突然,公主合上了眼,臉上的笑容凝滯了,韋保衡全身一緊,拿在手中的手抽動了一下,他的身體瞬間便涼透了,接著便顫了起來:“殿下?殿下!韋郎回來了!”琵琶聲戛然而止,??地一聲跌在地上,李漼身若槁木,麵若死灰。韋保衡忘情大哭起來,韓文約、青鸞幾個侍婢跪在簾外,楊複光、韓宗劭等跪在門外,都哭了起來。風中雜上了雨點,愈發涼浸,也愈發作惡,搖得一院花樹亂顫,紅葉飛,黃花落,交窗鴛瓦皆是錯。玉階濕,畫棟涼,蒼天何故也斷腸!
    秋雨敲點出響聲時,郭淑妃從著一群宮婢風也似的進來了,進宅她便知了信,在一陣撕心裂肺的痛顫過後,她便努力的恢複了平靜,女兒是她唯一的孩兒,可皇帝才是她唯一的依靠,她應該節哀,應該勸皇帝節哀。她壓著哭聲在門外喚了聲“同昌”,便進去了。裏麵半昏半明,冷風搖珠帳,雨點頻打窗,她的夫君側坐在暗裏,眼睛沒有看著床上。女婿上半截身子伏床,臉埋在女兒肩頸窩裏,喃喃不清地說道著,女兒好像還活著,好像便在聽,臉上還帶著些笑影。郭淑妃怔怔地看著,哭道:“我的孩兒喲,如何便棄了爺娘走了也!”便唔唔哭泣起來。
    李漼緩過神來,看了郭淑妃一眼,驀地便起身向外走,嚷著道:“醫官何在?”韓宗劭與太醫康守商早就跪在階下,倆人顫聲應了。李漼道:“救得公主活,王侯之賞!救不得,合家誅之!”韓宗劭、康守商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