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5章 心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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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就是這樣,有些話一旦開了口也就習慣成自然,再說時特別坦然。
    好吃好喝地陪著玩了一天,等孩子們都睡了夜深人靜時,石玉趁熱打鐵又道了回歉,為他們倆曾經的那一次錯過,也為了當年那個沒能見麵的孩子,更為那時獨自一人的唐辛。
    這件事,全是他的錯,是最該向她道歉的。
    這件事,他們倆從沒好好說過,他沒解釋更多,她也從來不問,就像是沒有發生過,更像是輕飄飄掀了過去,但他從未忘記過,相信唐辛也是。
    就著酒,伴著月光,回憶都像帶了些醉意,硬生生將人拉扯回那段時光。石玉心底裏說不上來到底是個什麽滋味,愧疚肯定有,更多的可能是有點疼吧。
    那段日子說不上難熬,因為不知道她的情況,隻覺得要為她和石墨做點什麽,比如養鴿子做鴿哨,既哄了石墨又能讓唐辛再聽聽那串哨音。
    他以為自己做得足夠好了,後來才明白遠遠不夠,做什麽貌似都不夠。
    他說那時沒騙她,請她到上京來是真心的。
    她說,我來了。
    他說那天他等到天亮。
    她說,我到的時候天都黑了。
    他說那天出了意外,被他爸給關回家閉門思過。
    她說,我不知道。
    他把前因後果說了一遍,最後說:“那天孟既景來了,我該讓他帶個信兒給你。”
    她卻說:“犯了錯就得認,既然是閉門思過,就要照做。你有兒子,你得給他們兩個做好榜樣。”
    說的時候眼都沒抬,很平靜,沉默了好一會才又開口:“你的事,你自己和我說。”
    聲音特別輕,他湊近了些才勉強聽清。
    不是埋怨,也沒有記恨,就是實話實說,她心裏就是這樣想的。
    又好像在對他說,他們倆之間的事,用不著別人來管。
    石玉應了聲“是”,捏住她的手指尖,拇指輕輕抹在上麵,自嘲般笑起來,“挺大年紀了還義氣用事,活該把你給氣走了,結果我連個解釋都沒給你,挺對不住你的。”
    唐辛也笑,瞅著他笑彎了眉毛眼睛,偏卻哼了一聲:“換我也要給他好看,當時就撕他的嘴。”
    瞧,她和他多像,有仇當時就報了,區別在於她是撕嘴,他想要命,所以他被關起來了,半點都不冤枉。
    石玉突然發現以前小瞧了唐辛,總覺得她跟個小孩子似的,幼稚任性,莽撞隨意,甚至有些不諳世事的離經叛道,卻原來和他這麽像。看起來特別孩子氣的小女人,可比那幫人前裝模作樣擺架子、喝了兩口酒就不知道天高地厚姓甚名誰的東西強多了,是非對錯,她心裏明鏡似的。
    他總覺得她和當年那個嬌裏嬌氣追在自己身後的小小姑娘沒什麽區別,高興了要笑,不高興要叫,和他一張嘴不是要吃就是要玩,原來在他不知道的年月裏,她早就悄悄地長大了。
    她會站在他的角度以他的方式看待問題,而不是一味地隻想她自己。
    所以她不怪他,甚至支持他,支持他衝動之下的壓人一頭,也支持他認錯之後的閉門思過,哪怕他就是錯了,就連他爸都覺得他錯得離譜,唐辛卻沒說他半句不是。
    再想,石玉有點想笑,唐辛可能是有那麽點理智在,更有可能的是他也幼稚,至少在這件事上衝動且幼稚。
    後來兩個人又說了很多話,石玉說他錯了,說對不起她,對不起石墨,也對不起那個孩子,隻是沒再說起那天,沒說那天孟既景提過幫他捎信,他拒絕了。她理解他當時的閉口不談,哪怕因此未能對她言而有信,她仍然理解。
    他沒說那天臨出門時,他怕石墨找不到人擔心害怕所以發過消息,她知道的。
    沒說他很惦記她和石墨,她也知道,就算那時不知道,現在知道了。
    就像她也沒說那天掛了電話就訂了機票,他後來也知道了,他在電話裏的邀約她沒當時回複,但她帶著石墨來了。
    她也沒說,那天晚上到了院子裏很失望。
    沒說她帶著石墨離開的時候,依然失望。
    就連那天在遊樂園裏很害怕她都沒說,更沒說她很疼。
    好像和他安安靜靜說了這麽一回,那段日子就真的過去了,樹葉輕沙沙一響,把什麽都帶走了,隻留下一句在她心裏,他說心疼,心疼她受了委屈,心疼她一個人躺在病床上,說他那時候應該陪在她的身邊。
    石玉沒表示更多遺憾,怕她心裏難受,她卻說這不是他一個人的事,是她沒發現懷孕了,沒有把自己和石墨照顧好,她自己也有責任。
    原來在她心裏,這些事或那些事沒有區別,都是他和她兩個人的事,責任也是兩個人一起擔。
    好半晌,她又說:“你說,那是不是你的第三個兒子?”
    擱在平時,聽見這話石玉可能會失笑,偏在這個時候,說得他一愣。
    要不怎麽說她沒心沒肺呢。
    這時候跟他逗什麽悶子,尋什麽開心。
    他要是真的笑了,合適麽?
    偏偏她笑了,湊到他眼前,幾乎貼上,特別小聲地說:“你說,我要是再懷上了,是不是就能生個女兒了?”
    明明眼底還有淚光,竟然能笑出聲來。
    心是真大。
    石玉不想在這個時候和她掰扯是不是能懷得上的問題,隻感歎心大真好,原諒起他來都特別痛快。
    也可能是因為心軟,或者是因為心裏有他。
    她的心裏有他。
    石玉的心都軟了,在她唇上碰了一下,唐辛忽然提聲:“石玉,要是真能生個女兒,咱們倆就結婚吧。”
    瞧,他就知道,他那些話她聽得懂,裝起傻來特別像。
    明明她什麽都懂。
    就不知道她是在和他提條件,還是在給他下套,萬一他答應了,她可能會惱,對他說:你看,我就知道你是騙我的,你沒想過要和我談一輩子的戀愛。
    石玉沒應,隻看著她,她仍是兀自開心,突然間換了個話題,隨手指著院子一劃拉,感慨般說:“石玉,外麵的花開得那麽好看,你怎麽沒說在院子裏給我種上?”
    唐辛曾經向往過的,不記得是在哪一年哪一刻她真實向往過,她有一座院子,花如錦,草如茵,細雨如煙,就像她從小生長的地方。
    可能是在她遠離家鄉的那些年吧,一個人在佛羅倫薩。
    隻是她懶,想想而已,要她打理是不可能的,就連安排都懶。
    石玉在她腦後拍了拍,把人抱起來朝著後院走,邊走邊說:“困了就睡吧,夢裏什麽都有,說不準你還能養隻小熊貓呢。”
    唐辛埋著臉,悄悄地笑。
    還沒邁進房門,人就睡著了。
    嘴裏還小小聲咕噥著:“石玉……”
    石玉側耳細聽,沒別的,就是在叫他,叫了好幾聲。
    沒聽出傷心或是失意,那些情緒剛剛就已經散了。
    石玉兩個字被她叫得又輕又軟,像是把燙口的糖咬在嘴裏,翻來覆去,舍不得咽下去,也舍不得放,含了又含,滿嘴都是甜的。
    除了他媽,平日裏幾乎沒人這樣叫他,連名帶姓,竟然聽出幾分情意來。
    那就帶她去看看吧,她想要的那些花,他早就為她種上了。
    除了花,還有別的呢,她喜歡的,想要的,他都給她準備好了。
    談戀愛,他也會。
    唐辛不是紀敏之,也不是梁善,所以他用不著去學孟家兄弟。
    最了解唐辛的人,明明是他。
    她想要的戀愛,不是紀敏之式的,也不是梁善那樣的,而是他給的,最合她心意的戀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