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 136 如野火般&預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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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伏黑甚爾懶洋洋抬起的眼皮下並不顯露過多情緒, 磁性沙啞的聲音低下來時總覺得像是狼喉間滾動的聲響。
    他的語氣說不上是關心還是嘲諷,也許常人聽來覺得是嘲諷。
    ——不過, 江萊覺得大概還是關心更多。
    甚爾爹咪雖說也有些毒舌屬性這是什麽禪院家特色嗎), 但和禪院直哉不一樣,他的毒舌,大多數時候僅僅用於任務中使敵方失去理智、亦或者任務結束後心情不錯地多言幾句。
    總而言之, 伏黑甚爾的嘲諷更多施加於敵人和目標, 而對於友人……
    實際上,他生前幾乎沒什麽算得上是友人的人,身為離家出走的賞金獵人, 特別是在妻子逝世後, 甚爾基本上一切以金錢至上。
    情感自然不如金錢真,甚爾奉行這樣的準則。
    大概是因為死後成為靈魂體的緣故,讓甚爾能夠從渾渾噩噩的狀態中脫離一些, 稍微敞開心扉, 結識建立於利益之上、但又寄托了利益之外情感的友人。
    雖說二人沒有完全信任彼此, 不過,倒也早就算得上是朋友了。
    思緒流轉而過, 江萊臉上的笑容真切了許多, 他和緩回複:“不是誰的緣故, 我可沒著誰的道——現在的咒靈姿態是我自己的選擇。”
    聽到江萊的這句話,伏黑甚爾眉峰高揚, 在最初本能流露的質疑後, 他神色浮起幾分興趣,又最終歸於某種莫名的神色。
    他單手搭在下頜處,笑道:“哦,不錯, 如果這真的是你自己做的——那麽,之前倒是我低估你了。”
    低估?江萊挑眉。對方是覺得能夠自己能夠調整狀態為咒靈狀態,非常不可思議?
    於是,他順著這番理解回答道:“變成咒靈形態不算特別難,因為我並非你想象中的普通人類。”
    雖說江萊沒打算完完全全暴露自己的真實身份,畢竟說起來實在是太麻煩,而且他還不確定甚爾會如何考量。
    但是,江萊也沒有選擇隱瞞,適當透露些信息,有助於彼此的合作交流。
    “確切地說,我很滿意普通人這個身份,隻不過,我真實的身份比人類更貼近自然力量一些……不知道這樣說,你能否理解。”
    江萊笑著補上一句:“也或許你覺得我在開玩笑?”
    伏黑甚爾臉上流露出些許思考的神色,複而斂去,他輕飄飄道:
    “在這種地方和我開玩笑沒有意義,我相信你說的是真的,不是普通人類自然更好——至於具體是什麽,你不用解釋,我也沒必要費工夫完全理解。”
    對方那種“與我和目標無關的通通不重要”的姿態,讓江萊忍不住彎起眉眼。
    緊接著,伏黑甚爾又發話了,他話題忽地跳回之前:“話又說回來,我剛才提到的[低估],可不是指低估了你的真實身份方麵。”
    不是指身份,那是指什麽?江萊抬起臉。
    黑發男人半透明的身軀愈加湊近了一些,那雙野獸般的眼睛終於收攏慵懶,凝聚起視線注視著江萊:
    “……我覺得我低估了你對達成目標的執著。”
    這句話讓江萊略微一怔,而伏黑甚爾用一副煙嗓繼續懶洋洋說了下去。
    “真是讓人有些意外啊——在你那樣冷靜的外表下,竟然潛藏著燃燒的野火般、不達目的不罷休的心。”
    不達目的不罷休?聽到這個形容的江萊有些哭笑不得,他總覺得這像是在形容反派。
    ——不過,這個形容,某種意義上也的確與他切合。
    江萊一直執著於打出最好的he大結局、然後找到回家的路途,為了這個目的,他奮進、斡旋、潛伏,但決不後退與妥協。
    “……我的確有我的堅持。”江萊最終吐出這麽一句回複。
    “看出來了,你是個在某些方麵一定會非常固執的家夥。”伏黑甚爾哼笑起,那雙具有剖析他人內心的視線移開,落在側麵。
    他雙手環在胸前,半倚靠在旁側的牆壁上,看起來神態悠哉,話語也是那樣隨意的語氣:“不過呢……雖說像燃燒的野火般執著,能夠很好地掃清障礙重重的前路,但也容易在不知不覺間燃盡自己。”
    伏黑甚爾難得說出這樣的句子,往日裏的他更習慣有什麽說什麽、幹脆利落地直來直往。所以江萊一瞬間還沒有反應過來。
    直到隔了那麽不長不短的時間,江萊才明晰對方的話語內涵。
    ……上次聽到這樣類似的話語,還是在柯學世界的好友那邊。
    那時候為了推翻酒廠、取得最終的勝利,江萊也不惜以自己為代價,做出了許多博弈行為。
    江萊沒有自毀傾向,他隻是單純覺得這樣做可以節省過程、更快更好地達成打出he大結局的目的。
    而柯學好友因關切而發狠的話語,鄭重其事地告知江萊——在利益博弈前要更重視自己,他也是應該擁有未來的一部分,最美好的結局決不能允許任何一人的缺失。
    麵對危難,他們可以風雨同舟、攜手共進,不必急著追逐結局。
    此刻,聽甚爾忽地點出,江萊才發覺:
    來到咒術界的自己,不知從何時開始又開始習慣性拿自我和敵方利益博弈,某些選擇確實帶有一些賭的成分。
    ……也幸好柯學好友和自己隔著一道次元壁,而漫畫又不會將心理過程完全敘述出。江萊摸摸鼻子,內心有些發虛。
    不然怕不是要手撕次元壁,過來追著自己“教育”了。
    咳、等等,柯學好友們現在可以過來了——通過小綿羊江萊的電子精靈。
    江萊思維發散,天馬行動了一瞬。
    而在此刻,伏黑甚爾的下一句話從唇齒間吐露出來:“有些時候,燃燒的烈火也可以稍稍平息一下,等待更明晰地看清道路一些時、再繼續也不遲。”
    江萊眨了眨眼睛。
    伏黑甚爾視線瞥向江萊時,唇角牽動,扯起那道傷疤:“說這些話語可真是費腦子,能不能聽明白、聽不聽,那我可就不管了。”
    他又擺出往日裏混子的樣子,懶散無邊,“說到底,等達成你和我的交易後,你愛怎麽著怎麽著,你的真實身份、你的最終目的之類的,這些我一概不關心。”
    “但在此之前——別忘了,你生命的一部分也融在和我的交易籌碼裏。”
    江萊眼尾挑著笑意,他聽完甚爾的話語,沒有過多言語,隻是認真地頷首回複:
    “我知道了……謝謝。”
    對於自己變成咒靈一事,伏黑甚爾是反應程度最小、接受時間最快的,但這不代表他是以無所謂的態度看待這件事情。
    實際上,擁有在賭博以外的事情上絕對敏銳的伏黑甚爾,即便因為沉眠而缺席了漫長的經曆,但在蘇醒後,也隻需幾眼、外加幾句線索,便可看出江萊的狀態。
    和柯學好友們直白的情緒表露與牽掛不同,伏黑甚爾更多地是以合作夥伴的客觀審視語氣,進行好似漫不經心的點撥。
    但最終結果都是一樣的。
    伏黑甚爾在用自己的方式表達友人的關心,盡管看起來不太像是朋友間的關懷。
    空氣安靜幾秒後,唇角帶疤的黑發男人視線落在前方的壁紙上,他隨口道:“這裏是禪院家?”
    “是。”江萊點頭,“沒想到你判斷得這麽快。”
    伏黑甚爾輕哼一聲,懶散道:“我在這裏待了那麽久的年歲,禪院家的裝飾風格可十分清楚。那種爛俗的圖騰,印在牆上可真是倒人胃口。”
    嗯……江萊決定不對此發表看法。
    他聽出伏黑甚爾的話語多多少少帶點個人恩怨。
    甚爾不喜歡禪院家,他一直覺得這裏是個大垃圾桶,最多就是個有錢有權有點勢力的垃圾桶。但歸根到底還是垃圾桶。
    提起禪院家,江萊的思緒再度回到此刻出現在這裏的目的上,他問道:“對了、甚爾先生,你現在恢複得怎麽樣了?”
    “不好不壞。”伏黑甚爾說。
    江萊看向飄蕩的靈魂體,等待著對方的解釋。
    伏黑甚爾攤手道:“大概是世界在排斥我、但是又沒有接納我的靈魂的緣故,隨著時間流逝,雖說我現在可以保持一定時間的清醒,但依然覺得很疲倦——總而言之,不如以往。”
    江萊略微蹙眉,神色凝聚不少:“意思也就是,現在的你不如之前了嗎?即便沒有過度使用能力,也需要更多時間進入木牌的休眠?”
    “對。”伏黑甚爾坦然回複,在這一點上他沒有隱瞞。
    半透明的黑發男人目光落在江萊身上,嗓音低啞:“所以之後我不會時時在旁側。按照交易,有需要我提供情報或者隱秘勘探的時候,你可以呼喚我,但平日——大概我就睡在木牌裏吧。”
    “那你豈不是也沒法玩賭馬和賭拳了?”江萊用半開玩笑的語氣說,“我本來還想著繼續反買,別墅靠海呢。”
    伏黑甚爾聳聳肩,擺出很可惜的表情:“沒辦法,看來隻能舍棄這個愛好了——不過也說不準手癢了我會出來賭兩把。”
    看來甚爾狀態是真的不佳。江萊看出來了。他無法再像最初的最初一樣。
    大概真的如他自己所言,世界意誌在排斥這個不應該出現的靈魂體,但又因為監管會的束縛,無法接納他,導致靈魂體的甚爾成為夾縫中的存在。
    “我會盡快想辦法幫你的。”江萊暖棕色的眼眸看向甚爾,接著又一頓,笑道,“當然,不是急於燃燒,而是在考慮清楚的前提下幫忙。”
    說到這裏,他話語一拐,又問:“對了,你現在可以脫離木牌多遠?若是可以的話,我想辛苦你去禪院家家主室一趟。”
    “禪院家家主室?”伏黑甚爾有些意外地挑眉,接著回答,“除非你也在附近,不然不行。我不能離開木牌三米。”
    果然,還是有限製,看來讓靈魂體代替自己悄無聲息摸過去的想法行不通了。
    江萊略微歎氣:“好吧,看來我不得不親自過去一趟。”
    在此,伏黑甚爾冷不丁道:“最近你有提前打聽過禪院家家主夫人的消息嗎?”
    “嗯?”江萊有些不太明白,“沒有。為什麽突然提起……家主夫人?”
    “那我建議你——謹慎行事。”伏黑甚爾拖長了尾音,慢吞吞道,“說不準有人預判了你的行動。”
    江萊略微偏頭:“什麽意思?”
    “禪院家家主夫人的術式,”伏黑甚爾雙手搭在腦後,眼皮微抬,“——是【不定的預言】。”
    預言?預言?!
    自己好像在哪裏聽過有關的說法……話說當年百鬼夜行,夏油傑便提到過監管會那邊有預言吧!
    江萊愣神住的同時,下意識道:“等等、你怎麽不早說——”
    伏黑甚爾挑挑眉:“可你也沒問啊。”接著,他又好似漫不經心、實則提醒般地補上後半句,“而且你也沒給錢。”
    江萊:“……”
    都死了而且都沒法賭了怎麽還念念不忘小錢錢!最佳財迷不給小綿羊,應該給你啊賞金獵人甚爾爹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