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蕩星河漫漫無邊, 兩麵宿儺的神色看起來有些凝重，但並無絲毫慌亂。
    身為詛咒之王，他的情緒管控能力一向不錯, 麵對各種突發事件也能保持冷靜。
    此時不過是領域被破, 進入暫時性的術式熔斷期, 隻需等反轉術式將其修複，再反擊也不遲。兩麵宿儺散漫地想。
    況且眼前這番領域看起來並非攻擊性領域，殺傷力有限。
    領域被破的短暫熔斷期間無法使用術式, 但依舊可以調動咒力。
    兩麵宿儺將陰冷的咒力附在手掌，預備等會出其不意的近身戰。
    在伏魔禦廚子還未完全碎裂的時刻, 他足下踏著旋轉流淌的領域白河，一個快速的瞬身接近到黑發青年身側，右拳攜裹著烈烈咒力對準麵門凶狠砸下！
    江萊立身站在那裏, 他身形未動，直接單手抬起、用古樸書冊硬生生接下了兩麵宿儺的攻擊！
    “砰——”
    凝聚了爆\炸性咒力的右拳在接觸目標的一刹那便爆發出強烈的衝擊波，激蕩起領域內的長河波浪。
    然而江萊持書冊的姿態卻穩如磐石，隻有藏青色袖擺隨風揚起。
    古樸書冊在疾風下空白書頁唰唰翻動, 表麵沒有分離受損的痕跡。
    ……特殊防禦咒具？！
    兩麵宿儺眉峰略蹙, 但他並未從那本薄冊子上看出絲毫的咒力痕跡。
    突襲不成, 兩麵宿儺並未後撤，因為領域內術式必中效果下後撤沒有絲毫意義。
    他再度調整身姿出拳回應，同時反轉術式修複了熔斷後，直接揚起幾道淩冽小型咒刃向著對方脖頸縱橫劈去！
    江萊手腕翻轉再度用書冊擋住宿儺氣勢洶湧的咒力拳，他沒管向脖頸切割來的咒刃，因為覆蓋在身上淺淺一層的空間術式足以擋住那幾道淩冽。
    ——然而在此之前，有一麵手掌更快地擋在他麵前。
    修長五指猛地攥住那幾道咒刃，將其消磨掐滅在掌心！
    白發飛揚的五條悟好似瞬移到江萊身側, 以不可思議的速度用手掌率先接住縱橫交錯的咒刃，掌心聚起的小型[蒼]零點零幾秒消解來自宿儺的殺意。
    五條悟一雙剔透藍瞳抬起，他尾音略微拖長：“可別忘了站在旁邊的我啊。”
    兩麵宿儺麵色不虞地輕嘖一聲，他剛想開啟簡易領域中和江萊領域的必中效果，五條悟便一發[赫]對準兩麵宿儺彈出！
    兩麵宿儺抬臂格擋，趁此時機，江萊發動術式，單向針對兩麵宿儺調動時空逆轉！
    領域內的必中效果是無法阻擋的，就像當時兩麵宿儺伏魔禦廚子領域內的斬擊、五條悟無法用無下限防禦一樣，這次江萊發動時空逆轉、兩麵宿儺也無法閃避。
    兩麵宿儺預備好反轉術式治愈傷勢，但他沒想到的是，江萊的領域效果並不是造成傷勢的攻擊，而是對身軀以及意識的逆轉。
    這樣的逆轉效果根本無法用反轉術式治愈！
    立在浩瀚領域中心的藏青色身影手腕翻轉，天上地下的黑白河流一圈圈流轉，蕩漾的日月星辰好似隨之東升西落，無數朦朧的光景宛如幻燈片般一幀幀快速閃過。
    在星辰逆轉中，兩麵宿儺即便不願也不得不承認——自己的意識正在被硬生生壓下。
    身上遍布的黑紋慢慢消減，露出原本屬於櫻粉發少年的幹淨臉龐。
    兩麵宿儺意識到自己無法改變主意識的更替，便在最後時刻唇角扯起，利爪對準自己這幅身軀的心髒掐去！
    宿儺此時身為詛咒，失去心髒並不會死，但是作為人類的虎杖悠仁不同。
    原著裏，兩麵宿儺便是借助此，在生得領域裏與虎杖悠仁做了有關複活的交易。
    隻是這一次，有一道無形的空間率先阻止了他的動作。
    江萊遠距離操控空間代碼，阻止兩麵宿儺最後的自\殘行為。
    他身姿輕盈躍到兩麵宿儺麵前，平靜地與那雙還在意識掙紮的凶惡猩紅眼眸對視。
    “回去吧。”
    江萊用書冊輕敲了下對方的額角，姿態並不輕慢，像是長者的囑咐。
    那雙猩紅眼眸不可抗拒地逐漸合攏，下一次睜開時，變作原本的金橘色，裏麵唯餘一片呆愣。
    “……欸？”
    重新掌控身軀意識的虎杖悠仁，看起來並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他視線裏倒映著這片日月星辰，略微張了張口：“這裏是哪裏？”
    “我的領域。”江萊頷首回複，他揮揮手撤去這片浩蕩領域。
    燦爛星河退卻後，現場重現原初的斷壁殘垣。
    虎杖悠仁愕然注視著眼前的廢墟，抿直唇角：“剛才是宿儺出來了嗎？”他眼眸瞪大了，手臂肉眼可見地在顫抖，“我、我……”
    “與你無關啦。”白發男人大長腿三兩步邁過來，姿態瀟灑隨意，他拇指向後指了指，“這些廢墟景象都是我幹的，厲害吧？”
    江萊：“……”用這麽自豪的語氣說出這種話，真的很奇怪啊！.jpg
    虎杖悠仁聞言先是一怔，他注視著五條悟看了兩三秒，才好似突然反應過來，驚訝道：“——難道你是那位最強詛咒師，五條先生？！”
    “是我呢~~”五條悟笑眯眯回複。
    “這裏是京都？我記得您很早發布過預告，這裏的市民早早便撤離了。”虎杖悠仁在最初的詫異後，重新平複下來，“所以您和這位黑發先生，一起和兩麵宿儺那家夥打了一架？”
    他撓撓後腦勺，垂下眼睛：“我……對不起，有時候控製不住他。雖說您說這裏都是您造成的，但我知道肯定有宿儺那家夥的原因。”
    五條悟沒有接話，隻是挑眉說：“你看起來不怎麽怕我啊。”
    “因為五條先生之前幫助我壓製過宿儺，而且您好像也沒有殺意。”虎杖悠仁眨眨眼，話語坦誠，“您和傳聞裏的詛咒師形象不太一樣。”
    五條悟笑了：“傳聞裏的詛咒師形象應該是什麽樣子的？”
    “呃……陰森恐怖，殺人無數？”
    “那我豈不是很符合嘛。”五條悟聲音拉長了，他雙手交叉在一起，那雙蒼天之瞳顯得有些冰冷，“隻是因為你沒有直麵那些罷了。通緝錄上可有明確標注出我的‘豐功偉績’吧。”
    麵對最強詛咒師的冰冷氣勢，虎杖悠仁下意識後撤半步，卻又止住，勇敢發言：
    “雖說如此，那些都是高層標注的。我聽七海海和乙骨學長、還有家入小姐講過您的一些事情，他說通緝錄上有誇張的成分在，您其實沒有做得那麽殘酷。”
    五條悟眉眼彎起：“哈哈，是嗎。”他語焉不詳地自我喃喃，“高專啊……”
    “我想您應該是有自己目標的人。隻是我們都不太明白，五條先生您為何要做那些事情。”
    虎杖悠仁猶豫了下，還是大膽發問，“您下一步還要繼續這樣毀滅城市嗎？”
    “哦、並不。”五條悟豎起一根手指，做了個噓聲的手勢，聲音輕飄飄的，“——下一步，我想要去東京咒術高專。”
    “高、高專？”這顯然是虎杖悠仁未曾預料到的回答。
    旁側安靜聽著的江萊也略微挑眉，對此稍感意外：為什麽想去高專？難道悟終於想明白了，決定回歸教師生涯？
    那倒是不錯。江萊想。說明悟已經差不多找回理智了，在此基礎上再深入勸說一下，就可以將他逐漸拉到原本世界線的思維，然後脫離這個世界了。
    心下這麽規劃著，江萊緊接著聽到五條悟的下一句話。
    “我想清楚了，之前是我重點錯了。”
    五條悟笑著，隻是笑意不及眼底，因此顯得有些飄忽不定，“我可不是普度眾生的性格……第一步施與的解放，當然要給我最在意的。”
    這番話語聽起來有些奇怪，虎杖悠仁表情是一個大大的問號。
    江萊的心緒則逐漸凝聚起來，敏銳察覺出些許不對勁。
    “啊、不過別怕。”五條悟純白睫羽略抬，六眼深邃幽遠，他忽地笑起，“我給予的自由不會有任何痛苦。”
    他突兀向前伸出手，兩指並攏攜裹咒力點向虎杖悠仁的眉心。
    “悟！”江萊心中一緊。
    下一秒、他看見櫻粉發少年身形搖晃兩下，轉瞬失去意識向前踉蹌。
    五條悟單手接住，然後將其托在地麵上。
    “隻是暫時昏迷而已。”五條悟放下對方，站起身，“我還等著他回去帶話呢~”
    江萊剛才繃緊的身軀稍微舒緩下來，他目光落在五條悟身上。
    此時戰鬥已經結束，現場唯餘下二者保持清醒——亦或者，真正清醒的隻有江萊一人。
    “怎麽了，用那種眼神看我？”五條悟側過臉，唇角噙著笑意。
    在那雙玻璃珠般藍眸的注視下，江萊久違地感受到了一股從心底攀起的寒意。
    ——他知道對方所言是真實的，下一步出手的目標真的是咒術高專。
    江萊在到達戰場之時，看出當時五條悟情緒不太對。
    那時候的他立刻用日常的操作與言語換回對方的神智，熟練地打斷黑化讀條。
    隻是打斷，不代表去除。
    那些壓抑的灰色依然堆積在五條悟的心頭，讓他懸在即將崩裂的邊緣。
    江萊沉默半秒，他開口：“……我沒趕來之前，有發生什麽嗎？”
    “遇見了幾個熟人。”五條悟模糊回複。
    熟人……能夠被五條悟這樣稱呼的，難不成是夏油傑？！
    江萊立刻反應過來。肯定是監管會那些家夥如此布置的吧，在這種情況下進一步搞六眼的心態！
    五條悟的言語提到是“幾個”，也就是說，還有其他的角色在現場。
    外圍的屏障會阻止五條悟這方人的進入，那麽在場的估計便是監管會的人了。
    ——比如結川栗芥。
    一個在現實世界已經被封印，在這裏名字卻頗為活躍的人。
    這家夥的性格非常會搞人心態，也許正是他話語裏提到了高專的什麽，才讓這時的五條悟目標忽地轉向了高專。
    “不死”的工具夏油傑始終是岔路之塔五條悟的陰影。若是監管會利用這一點，表示下一步要將高專的其他人也如此操作，那麽五條悟……
    雖說他是最強，但他能做的、即便痛苦又煎熬也要做的，便是提前殺死被銘刻上未完成標記的親友，讓他們擺脫“不死”的詛咒。
    而監管會正是為了對付他，才會對高專的人下手。五條悟心下明白這一點，而正因明曉才會愈加痛苦。
    若說成為詛咒師四處策劃事件的五條悟，還有自己的理智邏輯，那麽等他不得不殺死親近之人以賦予自由時，便會徹底走向瘋狂。
    雖然沒有在現場，但江萊也反應極快地推斷出一切。
    江萊再度發出表情包：監管會你壞事做盡！.jpg
    “你這樣幫我，知道我之後要做什麽嗎？”五條悟雙手揣兜，慢條斯理說著，“在你的妄想症裏，高專的人也非常重要吧。”
    “你會理解我接下來的舉動、還是會阻止我？”
    江萊棕眸倒映著對方的身影，他沒有就此回複，反而輕聲問：
    “你是在向我求助嗎？”
    ——五條悟完全可以不必將他的計劃說出口。習慣自我擔負的最強總是攬著秘密，悠哉又傲慢地解決所有問題。
    但此刻，他不僅說出，甚至還與江萊多言了幾句。
    雖然麵上是一副什麽也不聽、什麽也不管的樣子，但那句話語裏的“阻止我”幾字卻無比清晰，昭示著麵前人潛意識裏的矛盾。
    聽到江萊那句話，五條悟眉眼揚起：“哈？求助？”他笑起，“你在說什麽呢？”
    “這個世界帶給你太多不必要的痛苦了，我知道這是你內心一直搖曳的陰影。”
    江萊神色溫和，他認真道，“曾經發生過的往事不是你的錯，所有傷痕都已彌補，你也從未孤身一人——所以不必徘徊在此了。”
    “回去吧，別再繼續傷害自己了。”江萊向前伸出手，眸色堅毅，“我們一起走。”
    “……”五條悟睫羽扇動，他目光落在江萊伸出的手。
    沉默一秒後，他嗓音低沉地笑了，聲音像是從遙遠的地方傳來：
    “我不懂啊。”
    白發之人抬起臉，神色不再如剛才那般冷硬，蒼天之瞳裏泛起潮起潮落的波瀾。
    “我不懂、我不理解、我看不出。”
    “我是最強，我有能夠看穿一切的六眼，可我看不出這個世界真假，也看不出你的真假。”
    “如果這個世界是真的，那麽為什麽每次都在我下定決心的時候，都會有你動搖我呢？”
    “我無法接受一麵之詞可我又希望你所言的皆為真實，但若是你說的皆為真實，那我被困在這裏是愚蠢的行徑嗎？這個世界的痛苦都是假的嗎、我的所作所為都是沒有意義的嗎！？”
    白發男人聲線帶笑，翻湧的情緒卻透著一股沒有著落的瘋意。
    他難得如此直接地坦露自我，那雙睜大的藍眸宛若冰山湖泊、深海巨洞，吞噬著所見之處的所有。
    “——我不明白啊。”
    最強起伏的情緒與瘋意甚至能夠震蕩空氣中的咒力，整片廢墟之地都被這股無形的力量重重地向下壓深半米！
    江萊頂住這番咒力威壓，他書冊輕抬，在對方話語落到末尾時忽地敲了下對方的頭。
    無下限擋不住書冊，硬邦邦的書脊毫不客氣地敲在腦袋上。
    五條悟震蕩的情緒被突兀地打斷了一下，讓他猝不及防地茫然瞬息。
    “好了，知道了。”江萊收回書冊，語氣自然，“稍微收收咒力，這裏已經是廢墟了。你這樣威壓外放，承受者隻有我。”
    “……”白發之人頓了下，眼簾略垂，最終還是收斂了外放四泄的咒力。
    “之前是我單方麵的意願太過強烈，沒有好好感受你的想法。”江萊眸色柔和，“抱歉了、悟。”
    他藏青色和服袖角晃動，兩手搭在一起後，再度展開漫漫星河領域。
    “在這裏聊吧，不會有誰打攪，也不會有誰竊聽。”
    日月星辰光輝流轉，江萊站在其中，側眸輕笑，聲線溫朗。
    “所以你執著的是什麽，又想要怎樣的結局？我和會和你一起達成。”
    五條悟矗立在星海領域。
    在這裏，他沒有感受到威脅，有的隻是一種深深的平靜。
    領域之中，頭頂天空是閃爍的明明繁星，一顆又一顆的光點連在一起，匯聚起無邊無界的希望與燦爛。
    它們懸掛在天上，照亮腳下的土地。
    五條悟蒼天之瞳倒映著頭頂的星海，恍惚間好像目睹著它們一顆顆隕落，燃燒的尾羽劃過天際、營造出舉世矚目的浩瀚流星雨。
    ——但他並不想要那一時的壯闊，他隻想那些星星永遠懸掛於此。
    就像他身邊的友人和學生。
    ——咒術師不存在沒有遺憾的死亡。他不想見證生命燃燒時短暫的絢爛，隻想長久地與他們一同笑鬧下去，將一刻變為永恒。
    明日遙遙無期，唯有今日在手。他不想漫漫無期的等待，隻想早點破除遺憾。
    蒼天之瞳璀璨奪目，與星河一同閃爍。不知不覺間，五條悟已然啟唇：
    “……不要明日，隻要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