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小狐狸大耳朵輕輕抖擻著, 濕漉漉的小爪子在地上啪嗒啪嗒來回走動。
    它看一眼五條久楓院，看一下江萊，接著再看一眼五條久楓院, 再看一眼江萊——滴溜溜的蚊香眼像是左右搖晃的鍾擺, 很難從它的臉上看出具體的表情。
    江萊有些愕然於麵前魘狐的出現，緊接著猜測夏油傑是否也在此處。
    按理說，魘狐是時刻相伴於夏油傑左右的。
    旁側，五條久楓院略微偏頭，笑問道：“一隻熱情的小特級——你們認識麽？”
    江萊隻微不可查地頓了一秒, 接著回答道：“認識。”
    他並未嚐試在此說謊，畢竟一個謊言要用無數個謊言去彌補。
    況且之前他的確和夏油傑、真人一起出過任務，他不清楚真人是否有和監管會透露過一兩點有關自己這位黑發特級咒靈的事情。
    此時這個問題沒必要隱瞞, 需要保密的細節之處，完全可以在後麵再進行語言藝術。
    於是江萊坦然回答了五條久楓院剛才的問句。
    “這樣，怪不得它來找你。”五條久楓院唇角噙著恰到好處的柔和笑意, 他點點頭。
    江萊心下組織著後續的語言, 萬一對方追問起來, 自己可以有邏輯地進行回複。
    然而, 五條久楓院卻並未在此多問什麽，他隻是從腰間抽出別著的精美折扇, 輕輕搭在下頜處, 側眸問：
    “既然認識, 要一起麽？或者, 如果它對宴會有了解, 你們同行，我便不打擾了。”
    他言語姿態頗為禮貌，一番距離有度的樣子。
    江萊知曉, 這種主動退離可不是放棄試探的意思，而恰恰是預備以退為進，鋪設長線計劃、切換觀察方向來推進。
    “認識，但並不熟悉，沒必要同行。”江萊如此回複。他眼眸輕飄飄掃過地麵上來回踱步小腳的液體狐狸，神情平淡。
    ——雖說他的確想再投喂一下小狐狸，但現下並不是親昵的時候，過度接觸反而會暴露更多。
    於是他選擇了拒絕和疏離。
    話語如此說出，江萊還稍微有些擔心魘狐流露出過多情緒，暴露了兩者實際上並不隻是認識這麽簡單的事實。
    他眼簾低垂，時刻注意著地麵上魘狐的動態，打算實時調整自己下一步的舉措。
    好在魘狐並未多言，也沒有黏著不放、亦或者繼續委屈巴巴求投喂的樣子。
    此時此刻，聽聞江萊這般回複的它站起身來，打了個大大的哈欠，而後甩著尾巴，踏著濕噠噠的步伐悠哉地走開。
    好似剛才撲來的動作隻是一場惡作劇，玩夠了的小特級又晃著離開了。
    黑色液體狐狸畢竟是[存在]衍生物，有著天然的靈性以及和江萊的默契。它看起來不太聰明，實際上有著自己的智慧。
    所以它知道什麽時候該表現出怎樣的態度。
    麵對一副悠哉姿態遠去的黑色液體狐狸，江萊提著的心弦終於舒緩下去。
    他內心給聰明的小狐狸點了個讚——順帶著，也給夏油傑這個魘狐養父？）的教育點了個讚。
    說起來，夏油傑應該也在這裏吧。隻是晚宴廳內部太大了，咒靈數量又多，江萊沒辦法哪裏都注意到。
    對夏油傑這個咒靈操使來說，聚集了一級和特級咒靈的晚宴豈不是像是自助餐難吃但有營養）現場……
    隻是可惜，這裏不是適合開飯的地方。
    江萊腦海中天馬行空一瞬，緊接著他思緒回歸。
    身邊，五條久楓院視線遙望著黑色液體狐狸融入咒靈群體。
    等那道小身影消失後，他自然而然地收回目光，繼續麵帶微笑領著江萊往前走。
    “好吧，它走了。如此，便由我繼續帶你轉轉吧。”
    一席月白色長袍的五條久楓院再度做了個[請]的手勢，而後引領江萊從邊緣處走向晚宴中心。
    晚宴中心處是咒靈群最為熱鬧的地方，大部分咒靈都聚集於此。
    五條久楓院側臉，修長手指抬起，指著四周的方向，溫聲徐徐道：“這邊是晚宴的舞池，那邊是用餐區，最那邊有娛樂區和休息區。”
    雖說咒靈不需要進餐和睡眠，但這場晚宴顯然模仿雜糅了人類社會的娛樂，將這些內容齊聚在一起。
    江萊目光依次流轉而過，最後落在偏南位置的娛樂區。
    之前他在邊上暗中觀察的時候便注意到了，偏南的位置有許多頗為新鮮的、模仿人類社會的娛樂設施。
    例如紮氣球贏獎品、特殊遊戲機、抓娃娃、跳舞機等。
    隻不過，這些設施都很有咒靈陰間特色。
    紮氣球遊戲需要用咒力附著現場提供的骨刺遠程穿刺，不允許使用術式輔助。
    特殊遊戲機裏，闖關冒險遊戲的怪物們是咒術師圖像。江萊瞥見其中有某個眼熟的像素白發眼罩男，這是最終boss。
    抓娃娃機裏所謂的‘娃娃’，是一團團不明的血肉骨頭，還有些散發著幽幽氣息的咒具咒物。
    跳舞機播放的似乎是咒靈們自己的歌曲，歌詞有些詭異，上麵舞蹈的奇形怪狀的咒靈用身軀的各個部分觸碰著腳下的鍵。
    總的來說，是又陰間又新奇的娛樂設備。江萊之前從未想過，新係列裏的咒靈們竟然也有如此的生活。
    江萊並未掩飾自己落在娛樂區的目光。
    於是，五條久楓院舒緩下眉眼，立在原地略微頷首說：“看來你已經找到了感興趣的場所，我便不再叨擾，回去做我的事情了。”
    他的折扇早已重新別回腰間，此刻手中握著的是從袖中抽出的書卷。
    他狹長的淺青色眼眸波瀾著柔和的笑，施施然行了個淺禮，舉手投足間是公子般的優雅。
    而後他轉身，真的如所言一般，向著最初的角落位置輕飄飄走去。
    “……”江萊目光落在那道月白色背影上，心下思緒流淌。
    五條久楓院最初主動搭訕，之後卻並未多加試探，反而每次都點到為止。
    不知道這家夥在想什麽，究竟想做什麽。
    不過倒也無所謂，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江萊並不擔心鬥不過對方。
    ——經曆過柯學世界的他，可是有充分的對付各類bt的經驗）
    短暫的接觸，讓江萊心下留意到了幾個細節：一個便是最初觀察到的對方手側的疤痕，一個是對方自己透露的‘守衛’信息，還有一個是有關折扇的。
    昨日昔日篇，江萊第一次遠遠見到五條久楓院的時候，對方手中就持有折扇。
    現代篇，五條久楓院擋住真人攻擊、護住小綿羊馬甲的時候，用的也是折扇。
    現在，宴會現場再度換了身打扮的他，還特意留出了腰間位置別折扇。
    這三次相見，五條久楓院身上的衣服均不相同，折扇卻始終是那一把。
    由此來看，折扇對五條久楓院來說非常重要——像是武器，但又不完全是。
    江萊將線索收整於腦海，而後重新凝聚神思，將注意力放在眼前。
    五條久楓院已經回到了原處，自己便在這附近逛一逛，看看能不能收獲什麽新情報吧。順便玩玩，倒也不是不行。
    江萊心態很好。
    他向前邁步踏入，風衣衣擺在空中畫出一道淺淺的弧線。
    娛樂區聲音比其他地方更為吵鬧，大大小小的咒靈圍繞在娛樂機旁邊。
    江萊默默穿梭過咒靈群，他視線掃過一係列的娛樂設施，最後落在相對偏僻位置的娃娃機上麵。這附近沒有其他咒靈。
    江萊對其他娛樂設備興趣不大，此時看上這個娃娃機，原因也很簡單——為了裏麵的咒具和咒物。
    若是能抓出一兩個，倒也算是意外之喜。
    江萊觀察了下機器，這個娃娃機有點類似人類世界的，不過沒有投幣口，似乎直接按下操控鍵便可以運行。
    於是他按下開始鍵，用手柄操控著鉤爪前去抓娃娃。
    因為之前在柯學世界帶過小孩，所以江萊早已掌握熟練的抓娃娃技巧，此時也順利抓到了某個咒具。
    可惜的是，這個娃娃機在檔口有設置，咒具在那裏碰撞了下，沒有順利落入出口。
    江萊：“……”看來咒靈也懂得如何製作勾人心弦但又拿不到東西的娃娃機。
    他呼出一口氣，稍搖搖頭，打算換個地方。然而就在這時，娃娃機中部卻忽地伸出一隻幹枯的長手，將江萊麵前的道路擋住！
    【請交予遊戲幣。】有些古怪的機械音響起。
    “？”江萊微微一愣，有些意外眼前之景。
    這個娃娃機沒有投幣口，竟然是後續收費製？
    可遊戲幣又是什麽？江萊第一次在此聽見這個名詞。
    【請交予遊戲幣。】那道聲音繼續響，【否則將記入黑名單，采取強製措施，此後不得參加咒靈晚宴。】
    ……竟然有黑名單設置！之後不能參加咒靈晚宴？
    江萊眼神一眯，在此刻恍然察覺到——
    五條久楓院主動帶他來到這邊，卻從未與他說過詳情規矩。
    就好像是引導著航行者來到新海域的美麗鮫人，喉中隻唱著曼妙的歌，卻根本不言說這片海域的危險。
    這是反試探，還是陷阱？亦或者幹脆兩者皆有。
    江萊心下輕嘖一聲：自己稍微大意了啊，本以為來到這裏就可以慢慢探索，沒想到會在這種地方馬失前蹄，被引導著觸發規則。
    不過他依舊非常冷靜，腦海中迅速思考著對策，規劃出暴力與非暴力的一二三幾種後路。
    那道古怪的機械音響著：【倒計時十秒開始。十、九、八……】
    “——我也想玩幾把，遊戲幣一並交付了。”
    旁邊忽地響起另一道聲音。
    身穿黑金袈裟的丸子頭青年臉上眯眯眼笑著，寬大衣袖隨著動作搖擺。
    他投下幾枚圓形深紫色蠟質樹葉到那隻伸出的幹枯手中。
    來者是夏油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