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條久楓院竟然如此直接？
    江萊心下稍感意外。在他的印象裏, 此人一直是溫文爾雅、平淡如玉，內心一百零八個心眼子的家夥。
    夏油傑聞言並未立刻回話，反而先和江萊跳完這一小段，而後才輕飄飄回應道：
    “哦？舞池之中隨著節拍切換舞步, 可沒有打擾這一說。”
    他笑：“況且, 選擇與單個人跳完整隻曲目、還是與多個人合跳這種問題，應該問當事者吧——看樣子, 目前他更適應和我的舞拍。”
    丸子頭青年眉眼彎彎, 笑容淺淡而坦然。在這一節拍結束後, 他又做了下一個動作的邀請手勢, 黑金袈裟擺動，示意江萊繼續跟進他。
    五條久楓院單手握著折扇, 長袍邊緣翻動著金色光澤, 也行了個禮。
    “……”江萊覺得眼前這番局勢有點迷之詭異, 更像是在電視劇裏的情節，而不是現實。
    這場麵放在論壇裏是要被誤解向剪輯的。他忍不住在內心吐槽這是什麽俗狗血劇劇本場麵，但緊接著又冷靜思考起。
    江萊的頭腦非常清明。
    他明曉, 眼前的景象看起來像是對自己這名舞伴的歡迎, 實際上本質並非如此，大家背後都各有其他的目的。
    ——五條久楓院貌似是想引導他到場中, 而夏油傑顯然便是來打斷這一操作的。
    至於江萊自己, 猶豫的原因則是要不要以身試險，嚐試截取更多情報。
    夏油傑保持著邀請手勢，內心沉思著。
    按理說他應該盡量減少和江萊的接觸，但此刻站出來也不是不可以。隻要將態度表露得不那麽明顯即可。
    身處監管會的夏油傑，雖然沒有直接和五條久楓院接觸過，但他從五條悟、從江萊這裏, 也早就提前獲知了不少信息。
    所以他早早地便將其列為了敵人，並不放心這家夥直接帶走江萊。
    也是因此，在收到黑色液體狐狸的通知後，他便匆匆趕來、找準時機介入了。
    夏油傑其實也是第一次參加咒靈晚宴，不過他比江萊對規則的了解更多一些。因為他之前收服的咒靈之中，有參加過這個晚宴的。
    邀請函、遊戲幣，這些表麵細節他都清楚。但他並不了解背後還有什麽。
    五條久楓院此人非常捉摸不透，活了千年的他似乎掌握著不少信息。
    夏油傑不清楚這家夥在晚宴中如此關注江萊的原因是何，但他此刻介入出場，是為了給江萊多一個選擇。
    至少，他可以多一段時間思考。夏油傑如此想著。
    實際上，夏油傑的這番出場，也的確給給了江萊更多思緒運轉的時間。
    在這短暫的對話和邀請片息中，江萊已經將計劃斟酌了一遍。
    五條久楓院的目的是帶自己去場中位置，自己可以去——因為隻有近距離接觸，才能發現不對勁的地方。
    但是，自己不能這麽直接地白送。
    他要在最後時刻保持距離，避免被一些潛藏的陣法機關坑到，就算有危險，也能夠及時調整。
    於是他在短暫片刻後，從夏油傑的舞步節拍中走出，應了五條久楓院的邀請。
    “剛才是他教我的。”江萊眼簾略垂，平靜道，“我想結尾部分還要討教一二。”
    麵前的黑發青年做出了他的選擇，夏油傑也並未過多言語。
    他信任萊，就像信任悟和硝子一樣。他們都曾經曆過太多，彼此之間已經有了充分的默契。
    既然萊這般決定，想必是有了自己的打算。那麽自己便不打擾了。夏油傑如此想。在旁邊稍微注意一下，必要時刻給予援助便好。
    於是，他大大方方笑起，略微聳肩道：“哦、好吧。真是遺憾——祝你們跳得開心。”
    丸子頭青年揮袖告別，他舞步輕滑，非常自然地與另一邊的咒靈接上。這番舉動讓他看起來就像是真正來參加舞會、尋找舞伴一般。
    麵對江萊的選擇，五條久楓院唇角綻放起笑意，他輕柔道：“我還以為你會選他，還稍微擔憂了那麽一瞬。”
    “是你教會的我的舞步，我自然還是與你更默契。”江萊回應道，接著沿著五條久楓院的尾句問道，“擔憂什麽？”
    “擔憂變成一個人，身處於此會落入尷尬的境地。”五條久楓院笑著接話，隻是這番話語更像是表麵理由，而非他內心真正所想。
    他道：“雖說舞池非常熱鬧，但我很難再找到如你這般的舞伴了。”
    倒是會說。隻不過自己可不想被bt如此重視。江萊心下挑眉，神色不變。
    悠揚的舞曲再度轉為下一個節拍，他抬手與五條久楓院合舞。
    月光白和鴉羽黑的兩道身影轉在舞池之中，一步步向著場中位置移去。
    江萊餘光時不時掃過旁側的裝飾鏡麵，透過倒影來觀察頭頂那盞傘狀的吊燈。
    剛才從遠處看，看不出什麽，此刻臨近了才發覺，這盞燈並沒有點亮。
    和其他漂亮奪目的明豔水晶吊燈不同，這盞燈好像並不是照明用的，單純是上方的一個標誌，一個裝飾物罷了。
    這個傘狀吊燈的位置和形狀非常巧妙，恰巧能夠在場中央投射下一小片陰影區域。
    雖說如此，江萊還是覺得有些奇怪。
    按照光學原理來看，這裏不應該有這麽正正好好的一片陰影。簡直像是影子具現化般規劃好一樣，亦或者是光線具現化地繞開了這一小片地。
    不過周圍的咒靈們顯然都不在意這一點，畢竟這所場地的布置本身便非常神奇，多一點新奇之處也沒什麽。
    更何況正因為有那盞傘狀燈、有那一小片陰影，才昭示出場中的位置，讓整個舞池的布局更為合理。
    悠揚的音樂在來回反複幾次後，開始節節攀升，好似要到達某個巔峰。
    中心高處的掛鍾時針分針恰巧都匯聚到12點的位置，秒針正滴滴答答走著，即將與時針和分針重合。
    舞曲噔噔音調的攀升與秒針的運行重合在一起，五條久楓院與江萊合跳著末尾片段的舞蹈，兩人位置逐漸接近那片小小的陰影區。
    秒針一格格跳動著，即將與所有的指針重合。音樂攀升至某個巔峰前的寂靜，即將迎來爆發式的結尾之音。
    舞蹈也隨之轉入最後的部分，隻需再轉一圈便可定型收尾。
    然而在這最後片刻，江萊腳下的動作卻淩亂了些許，好似轉圈的時候沒找好點位，落點往旁側後撤出幾步，錯開了那一小片陰影。
    五條久楓院顯然有些沒想到這落幕舞步的出錯，因為是合舞，他腳下的動作也不免交錯開，與場中位置拉開了一些距離。
    就這麽點距離，便昭示著最後的舞姿定點無法到達場中。因為舞曲馬上就要結束了，根本來不及再隨之跳回那邊。
    秒針嗒嗒走到12的位置，在時針分針秒針重合的刹那，那高大的掛鍾響起程亮的聲音，比晚宴開局時的聲音更加響亮。
    舞曲也在此刻攀升到了頂峰，高昂的音調穿透整片會場。
    這似乎是晚宴高\潮的信號，所有的咒靈一齊高聲歡呼起來。
    頭頂的紫水晶吊燈迸發出奪目的光彩，頭頂天花板潛藏的小燈也全部打亮。
    格外炫目的奇異紫色光澤籠罩了整個會場，在場的所有咒靈似乎都被鍍上了一層淺淺的紫色光澤，一切有種朦朧虛幻的異色感。
    那些過亮的紫光晃得人有些頭疼，江萊並不喜這種亮度。隻是周圍咒靈們似乎並不覺得不適。
    而在這些淺紫燈光完全打亮的前一刻，五條久楓院在舞步的最後揚起袖袍，並“唰”一下打開那把寬大的漂亮折扇。
    鍾聲響徹、舞姿定住的那刻，他紛飛的寬大月白色衣袖與將打開的折扇擋在江萊上方，罩下一片淺淺的陰影。
    這並非舞步的正常結束動作，更像是五條久楓院最後個人調整的行為。
    麵對此景，江萊微微怔住了。他就這麽立在原地，任由那寬大輕飄飄的月白袖袍隨重力在眼前劃落。
    近距離之下，他看見五條久楓院月白袖炮上精致紋繡的暗色古典花紋，還有那柄折扇玉質尾部的鳶尾花輪廓勾樣，以及他右手手側位置暗色的傷疤。
    兜帽之下，那人神情格外平靜。
    周圍都是吵嚷歡鬧的咒靈，隨晚宴節奏到達情感巔峰的咒靈們都沉浸在這番熱鬧裏。
    舉杯的舉杯、高嘯的高嘯、拍桌的拍桌，還有一些咒靈富有氣氛地用咒力砰砰炸著自己身軀的一部分。除了模仿人類社會的慶祝以外，還有非常咒靈式的慶祝方式。
    鍾聲結束，舞曲落幕。大亮的紫色燈光也隨之一盞盞熄滅，現場重回最初的樣子。
    舞池裏的咒靈們在最後的舞姿定好，舞曲末尾餘聲回蕩結束後，他們便也各自分開，重新轉換姿勢，預備下一場舞蹈。
    五條久楓院也順勢收回折扇，垂手而立。
    罩在臉上的陰影撤去，江萊這時回過神來，他側過臉，看向旁邊的五條久楓院。
    那人俊美的臉上依然掛著溫柔的笑，眉頭舒緩，狹長眼眸眼尾略挑：“結束了。”
    ——不知是在說舞曲的結束，晚宴高\潮的結束，還是其他的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