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間門關閉之後, 五條悟便一掃剛才低沉灰冷的氣勢，眉眼間門的鬱結疏散了不少，從演戲狀態中逐漸抽離。
    五條悟順便還問了句：“說起來, 你這什麽設備，還能拍到咒靈？我之前都沒感受出這是個特殊咒具。”
    江萊想了幾秒，回答道：“不算是咒具。原本也是不能的, 但是它與時俱進，自我升級後, 就可以了。”
    一開始江萊初到咒術界, 手機君也沒反應過來，還是拍不出咒靈的、一般厲害的萬能磚。等到後期，江萊適應後, 手機君也適應了, 便能夠拍出咒靈了。
    聽到江萊的這番話語，五條悟眉頭微挑：“哦、聽起來還真是神奇。”
    “你不早就領略過它的神奇嗎？或許我換個說法，你印象會更深一些。”江萊展顏笑了，抬手晃了晃手機，“它曾經還是一本書冊的樣式。”
    “你之前就總是拿這個天天打我頭！”五條悟反應過來, 開始翻舊賬，“喂喂、我說, 最強的頭可是無比寶貴的, 敲壞了賠一輩子都賠不起哦？”
    “聽說過負負得正還有修家電的原理嗎？”江萊悠哉道，“哪裏壞了，再多敲幾下, 便好了。”
    五條悟：“……”
    五條悟露出大貓嫌棄的表情，但終究沒再繼續調侃下去，他的注意力重新回到黑井美裏身上, 神色依舊有些嚴肅。
    畢竟，找到黑井美裏可不代表著一切可以放鬆下來。此時，黑井美裏依然陷入著不明的沉眠，隻有胸膛的微微起伏昭示著她還活著。
    剛才五條悟打破冰封的時候，一並破壞了後麵的法陣。那個法陣的作用，大概便是控製黑井美裏術式全開、同時保持著基本咒力供給。
    在五條悟將其破壞後，現在，黑井美裏已經不再被動地術式全開，而是收斂了咒力，宛如普通人一般靜靜地躺在地麵。
    柒山綿延四季的飄雪，此時也終於緩緩平息。現場隻剩下江萊和五條悟兩人。
    在剛才演戲結尾，夏油傑乘著咒靈離去。他沒有折返回來。
    一方麵，尋找黑井美裏的目的已經達成，現場不再需要他的配合。另一方麵，咒術高層的人很快就要到了，他不宜久留。
    至於情報交流，可以等事後通過電子郵件聯係。
    小綿羊江萊上前兩三步，同樣走到黑井美裏麵前。他嚐試用自己敏銳的五感去感應什麽，卻隻能感知出黑井美裏身上縈繞著不明的詛咒。
    與此同時，在法陣被破壞後，這股詛咒的氣息愈加濃厚。
    五條悟蒼天之瞳凝視著地麵上躺著的黑井美裏，神色逐漸變了。
    江萊注意到五條悟的表情變化，他剛想問問怎麽了，便被對方猛地單手扯起，往後一拉！
    “！？”江萊一時之間門沒反應過來，還在愕然的空隙，便被五條悟護到了身後去。
    也是在此時，地麵上的黑井美裏輕輕睜開了雙眼。
    十多年沒見日光、整日冰封在山中的黑井美裏皮膚蒼白，她緩慢從地上坐起。眼珠轉向站立著的白發男人和棕發少年。
    或許是因為被冰封許久的緣故，她一舉一動都帶著些不是自己身軀般的僵硬。那雙眼睛非常平靜，甚至平靜得過了頭。
    “……”江萊沒說話，此刻他同樣感知出什麽不對勁來。
    五條悟因為有六眼，所以比常人看得更加通透。他早已察覺出麵前人的不對，於是抬起眼簾，沉下語氣，嘖聲問道：“你是誰？”
    從坐姿改為站姿的【黑井美裏】沒直接回話，她目光掃視過周圍，又落到五條悟身上，臉上扯起一個笑。
    “哦……六眼。”她嗓音沙啞。
    許久沒出聲過的嗓音宛如砂礫般粗糙，再結合此時女子詭異的舉動，帶來陰惻惻的氣息。
    江萊不怕鬼，此時也不免有些毛骨悚然。他目光緊盯著麵前的【黑井美裏】，單手握著手機，做好使用電子精靈術式的準備。
    他已經看出來了，麵前人決不是黑井美裏——或者說，這幅身軀或許真的是黑井美裏，但操控這具身軀的不知是何物。
    此時此刻，江萊腦海裏不禁回想起原著裏的伏黑津美紀。
    此時黑井美裏的樣子，便和原著裏的伏黑津美紀有些相似。都是受了詛咒昏迷許久之後，再次蘇醒，已然變了個人——原因是成為了受□□，被腦花遠程操控喚醒後，接替身軀的是千年前的角色，而不再是本人。
    難不成這裏的黑井美裏，便是如此？！
    江萊心下一緊，他抿直唇角，腦海快速思考著。
    看樣子非常像。若是如此，那麽這一切背後操縱的便必然是腦花了！
    之前真人還在監管會的時候，腦花便借助無為轉變改造了黑井美裏的大腦，讓其成為術師大腦。
    之後再給她喂下咒物，那麽受到劇烈衝擊後的黑井美裏便會陷入沉眠。
    ——或者，換句有些殘酷的話語來說，真正的黑井美裏在那時便已經死了。
    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像虎杖悠仁一樣，在承受了咒物之後還保持著自己的人格。
    大部分人，更像是脹相所受肉的那副身軀，在接受了咒物後便死去了，身軀成為咒物者的。
    而在黑井美裏吸收了咒物後，腦花再用封印將其暫且封住，使咒物主人不蘇醒，便可以製造出眼下這種局麵。
    之後腦花可以等合適的時機，再將其喚醒，成為攪動局勢、推動計劃的一環。
    而那個法陣，或許並非江萊他們所理解的，單純用於讓黑井美裏術式全開並運轉咒力，而是還具有封印的作用。
    當法陣被破壞後，黑井美裏體內的那物便會蘇醒，掌握身軀然後重現於世。
    江萊垂下的手收緊了。
    恐怕腦花從一開始就沒想著公平交易。一切都是為了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他看出黑井美裏成為容器的潛質，因此明麵上答應天內理子，讓黑井美裏活下去。實際上，腦花隻做到了讓黑井美裏的身軀活下去罷了。
    腦花將咒物灌入黑井美裏口中的那一刻，真正的黑井美裏的靈魂，便已經消散了。
    天內理子那些心底的擔憂與期盼，再無法傳達給想要傳達的那個人。
    江萊心底有了猜測，他單手輕拽住五條悟的衣角，黝黑眼眸裏蘊含著萬千情緒，都在對視的一瞬間門傾瀉。
    五條悟看向江萊，從江萊的表情中，他知道，自己的猜測和觀察大概率是正確的。
    ——麵前的【黑井美裏】不是黑井美裏，而是不知何物的東西。
    兩人對麵，黑發女子抬手拆掉原本盤起的發，又扯著自己這身黑白色的女仆裝看了兩三眼。動作比起剛才，已經流暢了不少，像是逐漸適應了這幅身軀。
    她再抬起頭麵對五條悟時，神態也自然了許多：“五條先生，許久不見。你看起來和從前不一樣——想必理子小姐也長大了。”
    【黑井美裏】臉上掛起笑容，隻是這笑容和曾經並不相似。
    受肉後，占據身軀者能夠獲取原主人的記憶，所以【黑井美裏】才會說出這般話語。
    但這都是假的！殺死黑井美裏的，麵前這個不明所以的家夥也是其中一個！
    五條悟藍眸冷冰冰地眯起，他沒有回複，而是單手抬起，捏出個手勢，想要一發大招轟過去——可又因為黑井美裏這張高專回憶裏的麵孔，而不免猶豫了片刻。
    就是這片刻空隙，麵前的【黑井美裏】一個覆手，麵前驟然竄起數道高達幾米的冰晶，“蹭蹭蹭”從地底鑽出，毒蛇般襲來！
    五條悟動作靈敏，他單手拎起小綿羊江萊，腳下靈巧一拐，便閃躲開。甚至還能回手彈出指尖醞釀的一發小型[赫]，對準彈出！
    濃縮到極致的咒力打在冰晶高柱上，炸裂開萬千閃閃發亮的冰渣碎片。
    呼嘯的夜風恰時刮起，冰淩擦過臉頰帶來微涼的刺痛感。
    小綿羊江萊眼睛裏慢動作般倒映著這萬千冰屑，粼粼波瀾於黝黑雙眸裏。
    五條悟打出那發[赫]後，便放下了手中提著的棕發少年。
    他神情並不好，藍眸掃過空空如也的前方，嗓音攜裹著磁性，前語低沉，尾音略揚：“跑了？逃跑的速度倒是很快。”
    “她知道你是六眼，自然不會硬碰硬。”江萊呼出一口氣。
    他聽到後方傳來的、逐漸大起來的聲響，知曉是咒術高層指派的附近的咒術師來收拾現場後續了。
    擁有無死角視力的五條悟自然也清楚這一點，他沒有回頭，身形穩穩地立在原地。
    安靜半秒，五條悟說了句：“黑井小姐，已經不在了吧。”
    “嗯。”江萊聲音也低，他眼簾輕垂。
    這樣靈魂已逝、融入輪回的情況，是逆轉術式無法複活的。
    黑井美裏的真實情況，恐怕天內理子還並不清楚。
    天內理子大概還天真又堅定地想著，隻要堅持下去，未來還能再見。
    可其實，曾經活潑可愛身穿水手裙的少女，與陪伴她長大的黑井美裏的含淚告別，已經永恒終止於那個盛夏。
    [抱歉，理子小姐，隻能陪你走到這裏。
    前麵的路，要你自己走了。]
    那就是最後的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