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9 249+加更05 一個人的家族&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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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到江萊的話語, 禪院直哉當場愣住,他下意識回了句:“現在?”
    “對。”江萊點頭,肯定道, “現在。”
    “完成家主繼承儀式”曾經是禪院直哉最想要聽到的話語, 此刻這種情況下聽到此話,他卻詭異地安靜下來。
    “……為什麽會突然想進行家主繼承儀式?”史迪奇直哉眼尾挑起, 綠眸裏寫滿懷疑, “喂、我說, 你不會是想要騙我進行什麽獻祭儀式, 把我供出去吧?”
    “我在你心裏是這個形象麽?”江萊眉眼彎彎,而後輕描淡寫道,“如果我真的想對你下手,不需要費心神設計套路騙你。直接動手不好嗎?簡單省事。”
    “……”史迪奇直哉沉默下去,雖然心有不甘, 但他不得不承認麵前人所言的是真相。
    曾經滿狀態的他都贏不過黑發青年, 更何況現在用不出術式的咒骸狀態。如果對方真的想對他動手, 的確沒必要設計圈套。
    禪院直哉緊繃的身軀稍微緩和下來,他問:“為什麽突然進行這個儀式?在開始之前, 我必須明曉事態。”
    “為了解決你家的這個麻煩。”江萊做出手勢,指了指腳下, “這個陣法的破除, 需要禪院家家主和族人的參與。”
    鬆田陣平補充道:“現在禪院家就剩下你一個, 那麽自然是由你擔任家主和族人,來解除這個盤踞的陣法嘍。”
    “……隻剩我一個?”史迪奇直哉垂下的爪子合攏又鬆開, 他舉目望向前方雜草滿地的禪院家。
    在這一刻,他才好似反應過來禪院家現狀,陷入了短暫的茫然狀態。
    江萊說:“禪院家的族人都在這片駐地, 現在這裏長滿雜草空空如也。而還活著的禪院家人……據我所知,禪院真希和禪院真依早已和家族斷絕了關係,家族長老團也將她們除名禪院家,她們兩人不屬於禪院家。”
    同理,靈魂體的伏黑甚爾、自小在外的伏黑惠,都不算禪院家族人。
    “現場沒有屍體,你不能就這麽斷言禪院家的消失!”史迪奇直哉仰起頭,他音調抬高,比起回答更像是在說服自己,“我知道父親、母親他們都早有準備,他們不可能就這麽任憑家族走向沒落。”
    禪院直哉當然不是好人,外貌和性格成反比,他自私、傲慢、卑劣,對親情和家族情分非常淡漠。
    但這不代表他能坦然接受整個家族的消失。
    無論是從利己的角度、還是從家族的角度,他都難以立刻接受,因此本能地反駁江萊。
    “他們的確早有準備,做了能做的,比如與我達成合作、以及將你提前送出。”江萊眸色和緩,他平靜道,“但有些事情,不是有準備便能避免的。”
    他還記得之前和禪院家主禪院直毘人談過的話語。
    那時候禪院直毘人便猜到了【貴賤】之塔的運行前提,但身為家主的直毘人也無法改變現狀。
    知曉矛盾和解決矛盾是兩碼事。
    龐大的禪院家族像是生鏽的巨型機器,遲鈍地、僵硬地運轉著,機器核心端已經預料到了崩潰的那一天,但無法改變被淘汰的命運。
    “或許,你說的也對。”江萊話語稍停,順著禪院直哉,緩緩說,“現場隻有草木沒有屍體,他們有可能還活著,在我們都不知曉的地方。”
    “可無論如何,現在停留在這裏、停留在這片陣法區域規則內的隻有你一個。”
    “那麽陣法條件的成立與否便取決於你。”
    “也許等陣法消除後,他們會再次出現。”
    江萊棕色眼眸注視著禪院直哉,理性的話語徐徐傾吐而出。
    他沒有急著接續更多勸導的話語,在將現狀清晰地闡述完畢後,便停下了。
    金色史迪奇直哉的大耳朵尖尖地聳立著,他綠色眼眸聚焦於地麵,抿直的唇角顯露出些許內心沸騰的情感。
    江萊貼心地留給對方平複心情的時間,沒急著催促或者拋下更多炸\彈消息。
    鬆田陣平也難得安靜地靠在一邊,電子屏幕上收起了香煙,隻留下一副墨鏡。
    半晌後,禪院直哉的聲音才從咒骸之中傳來:“隻是繼承家主便夠了?”他抬起臉,綠眸注視而來。
    “首先要舉行家主繼承儀式,這之後的事情屆時再一步步來。”江萊重複了這一點。他沒有透露更多內容,因為他知道一切要循序漸進。
    如果現在便跟禪院直哉說明了,讓他否定曾經認知的一切,那麽彩雲豬豬一定是不同意的。
    但等家主繼承儀式進行結束再談,留給對方見證禪院家現狀的更多時間,結果會有所不同。
    做好決定後,幾人不再遲疑。禪院直哉從藏書閣中取出古老的卷軸,將其鋪設展開,裏麵詳細寫了家主繼承儀式的細節。
    “要這麽麻煩嗎?”鬆田陣平看得有些頭暈。他寧願去處理爆\炸\物信息檔案或者出警記錄,也不願看這些古日語書寫的冗雜的東西。
    “看起來條目很多,但大部分儀式內容現在都可以跳過——比如第三條、第四條、第七條、第八條和第十條。”江萊手指虛空從上麵點過,“這些都需要族人和長老團的參與,現在他們都不在。”
    史迪奇直哉抬腔念叨了句:“難得覺得現狀好的一麵,便是不用見那些老東西了。”無論哪個家族,新生代都不喜歡長老團。
    幾人列出家主繼承儀式的條目,預備好一切後,便正式開始加冕了。
    史迪奇外貌的禪院直哉身形小巧,他獨自站在會議室中心高台之上,頭頂的吊燈投射下的光綴在他的腳下。
    除了正前方的江萊,以及站在側麵的鬆田陣平,寬闊的會場空無一人。
    靜謐彌漫在這片空間,回蕩其中的隻有鬆田陣平帶有磁性的聲音。
    此時他正照著卷軸上的儀式過程,宣讀禪院家族家主更替的一長串程序話語。
    “……至此,權力過渡,光華流轉,新的家主就此誕生。願榮耀綿延不息,尊貴永歸禪院。”
    在鬆田陣平話音落下的時刻,江萊上前遞出家主室拿來的玉柄。
    這把玉柄象征著權力,此刻交付到禪院直哉手中。
    史迪奇外貌的禪院直哉矗立在高台上,接過象征著家主身份的玉柄。
    若是往日,他早已興奮到不能自己。可現在,比起雀躍,他內心更多的是茫然和荒謬。
    他是一個人的家主,也是一個人的家族。
    孤獨的玉柄置於他兩爪之中,從沒有這樣的時刻,讓他感受到權力的空洞。
    “恭喜你,直哉。現在該稱呼你為禪院家主了。”江萊輕輕鼓掌,他麵帶微笑說,“儀式的最後一步,新家主宣讀繼任後的新家規。”
    之前的家主繼承儀式,最後一步通常隻會增減家規的一二。
    千百年來,禪院家一直延續著最初的傳統,封建的藤蔓一路蔓延至今。
    禪院直哉知曉儀式的進程,他對最後一項沒有異議,如往常般,他將玉柄放在前方的小桌,接過江萊手中的冊子,準備按照流程宣讀一二。
    隻是,他的動作在看清冊子上的內容時,便猛然僵住了。
    “這些是什麽?!”禪院直哉忍不住抬聲,他爪子死死把住冊子,目光掃過上麵的條目。
    【……男女平等,婚姻自由,廢止包辦。
    廢止私刑,依法行事。
    否定術式地位論,允許族人有多種選擇。
    取消家奴,廢除尊卑製度,無論貴賤人人平等。
    取消封建繼承製,改血脈繼承的長老團為投票選舉的家族代表團,領導者席位自由競爭……】
    這些內容無一例外都與禪院家傳統的製度相違背,最令禪院直哉無法接受的是後麵的幾條,他目光炯炯,抿直唇角道:“不可能!這些新家規是不現實的!”
    “為什麽?”江萊態度依舊平和,他說,“這些內容並不超綱,不過是最為普通的、現代世界的一些規則而已。外麵一直如此,為什麽你卻接受不了?”
    “我們怎麽會和普通人一樣?”禪院直哉瞪大眼眸,他說,“禪院家是尊貴的禦三家之一,我們家族有著自己的秩序。不論術式、不論血緣、不分貴賤……這簡直會讓整個秩序亂套!這些內容簡直無法直視。”
    他用力合攏手中的冊子,將其往桌上一拍。
    “是嗎。”江萊笑了,他精準點出,“你是擔心家族亂套,還是擔心失去自己的尊貴地位?”
    話到這裏,他又輕飄飄一拐,“但其實現在討論這個問題沒有意義,畢竟現在整個家族裏隻有你一人。”
    禪院直哉沉默片刻,他視線掃過雜草叢生、藤蔓遍地的地皮,執著道:“他們早晚都會回來的——沒有人會認可這樣的製度,沒有尊卑貴賤的家族是不可能的。”
    他抬起頭,目光如炬:“我不認可。”
    旁側的鬆田陣平發出一聲笑,那張電子屏幕臉轉過來時帶給人別樣的感覺:“你當然很難認可。既得利益者,鮮少有人會主動放棄自己的特權。”
    禪院直哉神色浮起些惱怒,又很快平歇:“隨你怎麽說。在維護家族利益之外,我當然也有自己的想法。輪不到你來多嘴。”
    “嗨嗨、我可懶得管你們的事情。隻是這個陣法的緣故,才會多言幾句罷了。”
    鬆田陣平姿態隨意,他單手搭在旁側的欄杆上,“繼續堅持你的自私,直到陣法吞噬你。亦或者承認你的無知,宣讀新生的規則。隨便你。”
    提到陣法,禪院直哉身軀稍僵。
    他早就知曉家族裏存在著某個陣法,也猜測過現在家族裏的景象和陣法有關。
    身為禪院家族人,站在禪院駐地內,禪院直哉一直感受到某種令人不適的力量。他不清楚陣法是否會影響自己。
    他想離開,卻又不敢單獨離開。況且就算離開,如果不解決家族陣法的事情,他豈不是還是[一個人的家族]?
    沒有背後的禪院家族,他走在外麵算什麽?禪院直哉感到後背有些發汗,他從未設想過有朝一日失去這樣的靠山。
    的確,他很自傲,他相信自己的實力。但他也不傻,知道咒術界能者不少,很多人對他的尊重都源自於他的家族。
    但現在,禪院家已經沒有了……或許不是消失,但他確實找不到了。
    若是禪院家回不來,那他該怎麽辦?
    禪院直哉指端發涼,他尖尖的大耳朵微低下來。奉承的人將會不再向前,尋仇的人將會找上門。
    因此還是要想辦法破除禪院家的這個陣法,試試看能不能找回家族裏的人。
    可、讓他承認[不論尊卑]的新製度,他卻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
    身為現任家主,禪院直哉在繼承儀式上的話語都會被會議室裏的咒力銘刻,載入家族史冊,具備家規效力。這也是為何他不能隨意宣讀。
    禪院直哉心裏憋著一口氣。盡管他外形變成了咒骸,但他始終覺得自己高人一等。
    “你是嫡子,一直以來,你的確都享受著超出他者的待遇。”江萊仿佛能夠看穿禪院直哉心中所想,他眨眼問道,“可是站在客觀層麵上,你覺得你有哪裏特別的、值得別人那麽尊崇你?”
    “這還用說嗎?雖然我沒繼承十種影法術,但我是投射影法的繼承者,我當然尊貴於其他人。”禪院直哉眉頭蹙起,他傲慢昂首,“實力就是一切。我比別人強,比他人尊貴怎麽了?”
    “照你這麽說,”江萊笑了,“禪院家也該給甚爾一個相當高的席位了……可是沒有,不是嗎?”
    提到偶像伏黑甚爾,禪院直哉稍微一怔。
    “……他、他隻是個特例。”禪院直哉有些勉強地說著,“不能以偏概全。而且……是他自己離開禪院家的。”
    “不,是因為他超出了你們的規則,挑戰到了那條特權的底線,所以家族才會蔑視他。通過言語和態度的蔑視,來打壓他的影響力。”
    江萊看得非常透徹,“他沒有咒力但實力強大,他代表著普通人的可能性。這威脅到了貴賤的秩序,於是那些人將其視為怪物、予以汙蔑和放逐。”
    “不必找好聽的借口,你堅持傳統秩序,不過是因為放不下你曾經的既得利益。但現在,你已經什麽都沒有了,還有什麽好堅持的?”
    江萊拿起被禪院直哉拍到桌上的冊子,再度遞到對方麵前。
    他舉措如常,卻帶著某種不容拒絕的堅定強勢,棕眸沉澱著穩重的力量:“現在,讀。”
    禪院直哉手臂仿佛灌了鉛一般沉,他無法反駁江萊,私心卻依然不想承認。
    他固執地堅持著自己的堅持,咬緊牙關:“……我、我……”
    他怎麽能念出這些規則!他怎麽能放棄尊卑貴賤!他是禪院家嫡子,是最為尊貴的家主繼承者,是——是最大的既得利益者。
    可若他不念,又好像沒有別的路可走。
    內心的糾結翻動如浪,整個空間的咒力隨著家主儀式的更替變得躁動起來。
    包裹住禪院家的【貴賤】之塔似乎感應到了直哉,因為直哉內心的思緒變動,它的運行也變得不穩定起來。
    江萊和鬆田陣平也能感受到被卡bug的塔運行的滯澀和扭曲,麵對咒力浪潮,他們穩穩地立在原地,保持冷靜。
    禪院直哉緊抓著冊子,利爪尖端嵌入紙冊,他依然咬緊下唇,話語囤積在喉頭。
    場麵仿佛僵持在這一瞬。
    而打破這一僵局的,是另一道慵懶響起的聲音:“……被吵醒了啊,現在是什麽情況?”
    江萊聞聲略微偏頭。
    半透明的黑發男人不知何時從槐木牌墜而出,飄蕩在他的身側,眼皮懶洋洋抬著,帶疤的唇角微微牽動起。
    ——正是靈魂體的伏黑甚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