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0 250+加更05 江萊 甚爾一如……
字數:7643 加入書籤
飄蕩在半空的伏黑甚爾神色如常, 他雙手環繞在胸前,視線掃過周圍。
江萊意外於對方的出現,而更令他意外的, 是此刻禪院直哉的表現。
史迪奇直哉目光竟然聚焦在靈魂體甚爾身上, 他神色無比愕然,就像是見了鬼一樣。
某種意義上, 的確是見了鬼了……也就是說, 現在的靈魂體甚爾是能被看見的!
江萊在轉瞬間反應過來。
但是按理說這不應該, 能夠看見魂靈的目前隻有自己一人——或許可以加上[降生]。普通咒術師不可能窺見鬼魂。
但眼前這一幕的的確確發生了,禪院直哉的視線聚焦與愕然必定有原因, 而現場出現的意外隻有靈魂體的伏黑甚爾。
此時, 旁側的鬆田陣平電子屏幕上也浮起波紋,快速閃過一道網絡貼圖的甚爾圖像,昭示著他也看見了出現的魂靈。
江萊迅速冷靜下來,大腦快速運轉,開始推測原因。
剛才伏黑甚爾從槐木牌墜裏出來時說的是“被吵醒”。
言語很難吵醒陷入沉眠的伏黑甚爾, 那麽喚醒伏黑甚爾的, 恐怕是更深層次的力量。
已知禪院家的【貴賤】之塔是識別靈魂的,那麽它應該也能識別到甚爾的靈魂?所以槐木牌墜裏的伏黑甚爾才會被吵醒出現。
現在的塔正處在混亂波動的bug狀態, 正是這股力量影響到了靈魂體甚爾,讓被鎖定的隔世靈魂重現於眼前, 使甚爾能夠被正處在塔範圍內的人看見。
所以,禪院直哉和鬆田陣平在此刻看見了靈魂體的甚爾。
這是個意外, 但不是個壞處的意外。伏黑甚爾的出現和可見, 很大程度上能夠打破剛剛的僵局。
此外……江萊視線落在漂浮的鬼先生身上。自己說不定能夠在這裏找到解除甚爾束縛的方式。
曾經他和伏黑甚爾都認為,是監管會的契約束縛了甚爾靈魂的離開。
現在看來,起更大作用的, 也許是這個【貴賤】之塔。
按理說,這個塔不會束縛自然死亡的人。不然這麽多年下來,禪院家早已幽靈遍地。
伏黑甚爾是個例外。他是監管會標記的試驗品,本身沒有咒力卻被簽訂了咒力供給‘飼料’的背後束縛,亦或者還有腦花的更多欺騙。
條件衝突之下,讓死亡的他陷入了某種bug狀態,也是因此導致靈魂被滯留。
那麽,隻要破除了【貴賤】之塔,世間便沒有什麽能夠困住甚爾了吧?江萊想。
現下,伏黑甚爾視線掃過麵前長滿雜草的會議室,他目光透過窗子落到更遠的外麵。
外麵是被藤蔓撐破壓垮的建築,是更多的廢墟和荒蕪。
無需多言,便能夠窺探出,這是大災大難後沒落的禪院家。
黑發男人微微揚起唇角,牽動起那道醒目的傷疤,他笑了:“哦,真是沒想到,有朝一日能夠親眼看到這一幕。”
靈魂體的伏黑甚爾轉過臉,看向江萊:“每次出現,你都能帶給我不一樣的驚喜啊。”他神色懶散,嗓音磁性,“好像自從遇見過你,一切便開始不一樣了。”
江萊眨眨眼,他翹唇笑起。
沒等江萊說什麽,旁邊便忽地響起另一道響亮的聲音。
“……怎麽可能?!你……甚爾君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禪院直哉終於從呆立的狀態裏反應過來,卻進入了更深的茫然和震驚,“你不是已經——”
“死了?對。”伏黑甚爾隨口接話,他態度隨意,“我也不想出現在這裏。不過若是為了讓我來看一下禪院家的倒黴現狀,那我是願意來的。”
後半句攜裹著些許嘲諷和漫不經心。
伏黑甚爾對禪院家沒多大感情,曾經一直被家族壓迫的他,是樂得見這個龐大的舊家族走向沒落的。
禪院直哉眼眸瞪大了。
他知曉伏黑甚爾早已被五條悟殺死,也看出麵前飄蕩的半透明的黑發男人根本就不是人。
咒術界沒有鬼魂的概念,所謂幽靈隻存在於話本。為什麽甚爾君的靈魂會突然出現在這裏?
被打碎三觀的禪院直哉大腦還有些空白,他下意識往後倒退兩步,咬緊牙關瞪向江萊:“……是你搞的鬼嗎?!嗬嗬,我就知道你這個千年老妖手段繁多,但你別以為這樣的騙術能夠騙住我!”
被cue的江萊聳聳肩,他聲音淡淡的:“我為何要騙你?我之前說過,你沒有什麽值得我費心神去設計的價值。”
鬆田陣平在旁側插了句,他電子屏幕上浮起煙圈:“虧你還是特一級術師啊,真實和虛假都看不出來嗎?現場可沒有咒力波動,這自然不是什麽術式效果。”
“……”禪院直哉其實知道這一點,但他就是一時無法接受這個。
若世間死者都會變鬼,那世界豈不是亂套了?
仿佛能夠看出禪院直哉在想什麽,江萊補充了句:“他是特例。世間獨此一份的被滯留,因為禪院家的陣法而顯形。”
陣法……禪院直哉的思緒再度回到當下。
在短暫的停頓後,禪院直哉的餘光瞥向半透明的黑發男人,剛才的震驚惱怒,逐漸轉變成某種見到偶像的喜悅和緊張。
——這是他除小時候那次走廊碰麵外,第一次這般近距離和甚爾接觸。
慕強癖嚴重的禪院直哉,記憶裏一直如影隨形的便是甚爾強大的身影。
半透明的黑發男人注意到禪院直哉的目光,他視線隨意地瞥過來。
“甚爾君……”禪院直哉難得有些躊躇,他醞釀著話語,卻吐露不出完整的句子。
倒是伏黑甚爾在稍頓後,微頷首,淡淡地點出對方的名字:“禪院直哉。”
被喊出名字的禪院直哉一副頗為驚喜的樣子:“甚爾君記得我?”
江萊也稍感意外:禪院直哉現在這幅金色史迪奇咒骸外貌,竟然還能被認出來?
不過他轉念一想,又覺得不意外了。
江萊曾和甚爾聊過禪院家的交易內容,且剛才他們對話之中已經透露出了不少信息,再加上這個家主繼承儀式的現場,結合禪院直哉的表現——
身為前賞金獵人的伏黑甚爾,自然能夠精準把握住關鍵信息,猜出麵前咒骸的真實身份。
隻不過,麵前的禪院直哉本人,大概並不能理性分析出這一點。
顯然他有些被直麵偶像這件事衝昏了頭腦,估計隻會感到強烈的欣喜和驕傲。
當然,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是個好事。江萊想。畢竟,伏黑甚爾是向著他這一邊的,因此可以推動禪院直哉的意願改變。
沒在意史迪奇直哉熱切的目光,伏黑甚爾視線落回江萊身上。
他聲音從喉中發出,攜裹著低沉的磁性,腔調略帶慵懶:“好奇問一句,這裏發生了什麽?”鬼先生笑起,“倒像個真正的垃圾場了。”
伏黑甚爾話語毫不客氣,他從沒掩飾過自己對禪院家的蔑視。他一直都稱這裏為“垃圾場”。
“具體情況不清楚。也許他們都還活著,也許都不在了。”江萊說,“目前我們在想辦法解決這裏的陣法——那股牽引你的力量,正是禪院家的【貴賤】之塔。”
在這裏,江萊雖然沒有明說,但實際上隱隱對甚爾透露出,束縛住他靈魂的真相。
伏黑甚爾並不愚蠢,他非常聰明地聽出江萊話語裏的意思。那雙野獸般的眸子抬起,神色凝聚而起。
“我正在想辦法解除該塔的運行條件。”江萊道,“現在,事件已經順利進展到了繼任家主禪院直哉宣讀新的家規。”
在此,江萊刻意避過了他們和禪院直哉之間的觀點衝突,輕描淡寫地略過那些爭執與駁斥,將重心僅僅落在了客觀的步驟上。故意將事件的解釋權拋給直哉。
江萊明曉,意外會見偶像帶來的衝擊,讓禪院直哉失卻了部分冷靜。
直哉說話會斟酌著在意自己的形象,因此不會立即否決新家規。
聽到江萊的話語,半空中的伏黑甚爾視線重回史迪奇直哉身上,他眼皮懶洋洋抬著,向那邊飄動了些許。
“是麽。”伏黑甚爾俯視著直哉,帶疤的唇角牽動起很小的弧度,意義不明,“新任家主啊。”
“……”禪院直哉舌頭仿佛打了結,他驕傲和緊張並存,瞪大眼眸回答,“當然!我是投射影法的繼承者,禪院家嫡子,實力強大的特一級術師,理所應當繼承家主席位。”
他挺起胸膛說了一長串,不過伏黑甚爾滿臉的淡漠,並未將直哉所言的視作什麽。
半透明的鬼先生隻是挑眉,等直哉尾音落下後,腔調悠然道:“但是你現在之所以成為家主,可不是你列舉的那一串——不過是因為,有人給了你機會而已。你沒什麽特別之處。”
盡管伏黑甚爾才剛剛出現,但他也看透了現場局勢,因此精確點出。
禪院直哉身形一僵,向來擅長毒舌的嘴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反駁。
不過伏黑甚爾也沒有多言的意思,他飄忽轉到史迪奇直哉旁邊,看著江萊拍在桌上的那本冊子。
鬼先生視線通體掃過上方的內容,微不可查地一怔後,翹唇笑了:“令人意外的新家規啊,沒想到有朝一日還能見到垃圾場的改\革。”
伏黑甚爾的目光流轉過禪院直哉:“這樣的話……我倒是稍微肯定你一些了。”他聳聳肩,姿態慵懶,“看來萊選你,的確是有特別之處的。”
“不過對我來說,這樣的改變晚了些。所以無所謂。”鬼先生擺擺手,臉上還是往日那般神色,視線遙遙落在會議室中心的家徽上。
當年的他,曾在這樣的會議室裏被宣判為無用之人,也是在這之後背對著家徽離去,從此再也沒回頭。
史迪奇直哉短暫沉默下去。
禪院直哉是慕強癖者,他一直視甚爾為目標和偶像,但他也知道家族之內的人對甚爾一貫的惡評和嘲諷。
就是因為甚爾沒有咒力和術式,即便有實力,也不符合家族裏的尊卑規則。
這樣背地裏的嘲諷,有時也會落在視甚爾為偶像的直哉身上。
禪院直哉厭惡那些評論,但也無法正麵反駁,於是隻能毒蛇般噴濺毒液,比誰的言語更尖利。
慕強癖的禪院直哉的真正內心,其實覺得實力便是一切,真正的實力才是最尊貴的。
隻是,他無法放棄自己血脈的既得利益,所以不願去違背尊卑規則。
現在,靈魂體的伏黑甚爾正飄在他的身側,那股強大的氣勢即便隔著陰陽兩界也能夠傳來。
“你要宣讀這份家規,是嗎。”鬼先生單手搭在下頜處,聲音從喉中懶懶地傳來。
他野獸般的眼睛注視著禪院直哉,此時沒有壓迫力,但卻有種神奇的凝視力。
禪院直哉身形僵立在原地,他低頭看著桌上的冊子,舌頭依然無比滯澀。
他不想宣讀這般顛覆的規則,但他也知道固守舊規不能解決家族裏的陣法。更何況眼前還有他一直崇拜的偶像在注視他——
是的,現在的禪院直哉已經能夠清醒地看透自我,他知道自己不願宣讀新家規,不是因為他十分認可那套規則,而是因為他想把持住自己的既得利益。
自私難道不是人的本性嗎?決策本來就是在權衡自我利益中做出的。禪院直哉一直是這樣的想法。
現在……現在的他的決定,因為一直以來偶像甚爾的出現和態度,變得有些搖擺。
禪院直哉動作緩慢地拿起桌上的冊子,緊抓著邊緣,指爪嵌入紙麵。
他保持著這個動作,沉默著,隔了半晌後,突然問了句:“甚爾君是怎麽認出我的?”
這個問題在此刻顯得有些突兀且奇怪。
金色史迪奇直哉仰起臉,那雙眼眸之中斂去了剛才的那些情緒,直直地望向半空中的鬼先生。
似乎改變天平的最後一根稻草,就在這個問題之中。
江萊敏銳察覺出這個問題的正確答案,他不知道甚爾能不能感知出——
伏黑甚爾神色如常,他沒有多餘的表現,隻是流露出些許回憶的神色,嗓音懶散地隨意道:“嗯……覺得有些熟悉吧。沒記錯的話,曾在走廊見過你一麵——傲慢的小鬼。我聽人提過你的名字。”
“不是因為我的嫡子身份?”
伏黑甚爾有些好笑般,扯起唇角,言語攜帶些懶洋洋的嘲弄:“誰是什麽身份,和我有什麽關係?我認識與記住誰,隻與那人自己有關,僅此而已。”
“尊卑貴賤這種由人規定的東西,我不遵守,便不存在,它束縛的隻有被這套東西困住的愚者。”
伏黑甚爾的精神像是蒼穹的鷹,草原的狼,無比自由且廣闊。
“……”禪院直哉矗立在原地,他沒有第一時間回話。
但是片刻後,他垂下眼簾,輕吐出一口氣——好似也隨之呼出了胸腔裏一直憋著的那股固執。
禪院直哉抿直唇角,終於展開了手中的那本冊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