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0 260 新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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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風微涼, 揚起江萊耳邊的碎發。他衣袖翻飛,脖頸上的羽毛項鏈輕輕晃動著,不知何種材質的項鏈邊緣反射著潤朗的色澤。
在晚霞餘暉的映照之中, 江萊身上洋溢著暖融融的光。
比這抹霞光更明亮的, 是他眉眼間的堅定。
真正的四方守塔,是不拘束於一切。越是能夠坦然地放手, 反而越能擁有用力攥緊所握不住的。
江萊有一顆足夠坦蕩磊落的心。
“我要創造一座新的四方守塔。”他說。
鬆田陣平聽到了剛才江萊輕語的那四句話,但他還是稍頓, 接話道:“需要我們幫忙嗎?還是如你所言,不需要任何真實的什麽來作為塔?”
“你們已經幫我了。”江萊對著他們笑起,眉目間熠熠生輝, “它們無形, 但並不是不存在。”
真正的四方守塔不再需要有形的塔, 但它依舊有自己的判定標準。
江萊不僅看透了何為真正的塔,更明曉自己正是擁有可以達成這些條件的人。而這些條件的實現,源於身邊人的支持。
【無論換位】——不管身處哪個位麵, 柯學好友們都始終如家人們陪伴在江萊身邊。他們一同克服了無數困難,即便跨越世界仍風雨同舟。
【不分貴賤】——咒術好友們出身各有不同,能力高低不同, 可江萊與他們從不依據出身和能力來區分貴賤, 還會一起對抗尊卑不同的封建家族。真情和歡笑從一而終。
【統一正反】——不管是人類還是咒靈, 江萊都能放下正反成見,攜手聯合願意合作的, 創立好像不可能實現的統一戰線。
【合歸岔路】——人間多歧路。無論是千年前還是千年後,都曾有過走向遺憾與悲劇的岔路,可江萊每一次都能與身邊人一起,將條條岔路最終引向一條光輝璀璨的未來之路。
這些是無形的, 可又是真實的。這些過去、現在與未來,共同促成了現在的江萊。也共同組合成一個全新的四方守塔。
江萊感受到身軀中遊走的咒力,除此之外,他還感知到心髒一下下有力的跳動。
——耳畔似乎有滴滴答答的走表鍾聲響起,心髒處的時鍾仿佛重新走動起來。
腰間懸掛的槐木牌墜微微發熱,屬於[源]的力量蓬勃湧動著。
喉中似有利刃輕輕劃過,千年前吞下[死亡]碎片恍若再度浮起。
那把別著的折扇溫柔地斂著,碧色翠鳥清脆啼鳴一聲,落在江萊的肩側,帶來[降生]的力量。
無論換位、不分貴賤、統一正反、合歸岔路的四方守塔,已然就緒。
[源]、[死亡]、[降生]的力量,與江萊自身的[時空]氣息,早已交織交融。
江萊感到自己身上無比輕盈,就像能乘風而起。他遙望著前方聳立的高大植株,內心如浩然川流,平緩坦蕩。
江萊輕抬手,好似接住這盈盈灑落的餘暉,又好似是托住了那即將墜崖的沉沉落日。山河歲月都聚在他掌心裏。
“在四方守塔的許諾裏,”江萊聲音平穩且堅定,“我將開辟新的規則。”
伴隨著他的話語,周邊咒力不再隨意地到處竄動。它們逐漸環繞向江萊,像是感受到了某種應召。
前方,那朵高大的巨型花依舊瘋狂運轉著,像是要榨取所有能夠榨取的一切。可它不能再像之前那般肆意妄為了。
因為與之相對的,越來越多的咒力開始有序環繞到江萊身邊。
這些咒力不像是場中巨型花旁側的那般瘋狂,它們更平和、更穩定。
乍一看,這樣的柔軟力量不及那股癲狂,可事實上,這些平和的咒力卻堅守住了空間中震蕩的所有衝擊波,以不可阻擋的趨勢逐步蔓延占據這片區域。
江萊從沒了解過如何創造新規則,之前也未曾有過關於真正四方守塔的經驗。
但冥冥之中,就好像有一股匯聚而起的指引,牽引著他一步步進行。
江萊抬起眼簾,棕眸注視著前方。
他右手握著外形化為書冊的手機,在麵前浮空平攤開,像是要記錄,也像是要宣讀。
五條悟站在原地,他望著江萊,片刻恍惚記起幼年時的神社。當年的黑發青年也是這般握著書冊,微笑將久別重逢化作故事裏的一言一語。
如今,他仍是不變的容顏和笑貌,言語間傾吐的將會是一個世界的未來。
鬆田陣平、諸伏景光和黑澤昭都是電子屏幕臉,他們的臉上看不出明顯的表情。
但周身的氣勢表現出,他們無比信任江萊的每一個決定,並由衷地為他的所有收獲感到喜悅。
麵對著摯友們的目光,江萊唇角牽動起淺淺的弧度。
麵前浮空的古樸書冊內裏是一片幹淨的空白。微風拂過,唰唰翻動起薄薄的書頁。
江萊感受著靈魂之中波瀾的力量,他知道,這是世界賦予他的權力,更是他爭取而來的未來之路。
麵對這番情景,兩麵宿儺略微挑眉,但他還是很好地將真實情緒掩蓋在了猩紅眼底,不顯露絲毫。
麵上,他隻是用悠悠的聲調、和聽不出喜或怒的語氣,說:“哦,讓我猜猜,你要宣讀怎樣的規則。”
“指定咒靈不存在的規則,消滅所有的咒靈?亦或者幹脆點,從根源處斷絕咒力的存在,沒有咒力,便也沒有咒靈、咒術師和一切——顯然,後者更符合你想要的保險。”
兩麵宿儺笑起:“可是,現場已經存在的咒靈、咒術師,又該在這樣的規則下如何生存?我知道,你必然是不會直接讓規則抹殺的——畢竟,你那令人作嘔的朋友們,都還是咒術界的人呢。”
“或許單純地抽離咒力,是個不錯的決定。可是……一輩子被當做咒術師培養的人,一朝成為了普通人,你打算讓他們此後做什麽、如何生活?正是因為咒靈的存在,那些咒術師家夥們才有工作啊。”
兩麵宿儺的口才自然非常好,同時邏輯也十分清晰。他沒有直接清晰地表露自己的想法,卻在分析之中思緒暗湧。
身為特級咒靈,兩麵宿儺自然在考慮為自己這邊爭利。
“你的意思,聽起來倒像是咒靈成就了咒術師一般。”江萊臉上掛著笑。
“難道不是麽?”兩麵宿儺哼笑起,“若是沒有咒靈,哪來他們的輝煌。”
“可若是沒有咒靈,也不會有他們的死亡。”江萊反駁說。
“……”兩麵宿儺猩紅眼眸危險地眯起,他收攏自己懶洋洋的氣勢,周身隱約浮起些咒力湧動。
旁側,裏梅抬起眼睛,視線沒什麽溫度。
察覺到兩麵宿儺的動作,五條悟指尖也聚起咒力,他一雙蒼天之瞳警告般地盯著他。鬆田陣平等人同樣回應著。
一瞬間,現場局勢變得緊張起來。
但江萊還是展顏笑起的樣子,他眸光流轉,說:“可我不打算利用我的權力,來剝奪任何一類種群的存在意義——既然世間本有這樣的規律,便有它運行存在的道理。一概而論,並不理性。”
站在普遍立場上來看,咒靈是人類的敵人。可是,從微觀角度來看,世間也有著與人類交好的咒靈。
有像脹相那樣的有情有義的咒靈,還有像液體狐狸、碧色翠鳥這樣的衍生咒靈。甚至範圍更大一些,伏黑惠的式神也可歸納為咒靈的一種。·
一刀切地剝奪咒靈的存在,也是剝奪了脹相、小狐狸、翠鳥的生存。
“不過,”江萊緊接著口頭一拐,“這不代表著,我會放任曾經的秩序不管。如今我有機會改變,為何不去改革優化呢?”
一概而論縱然不對,可無所作為當然也不行。
“所以我今時今日的宣讀,不僅僅是為了壓倒巨型花陣法的舊規則,讓秩序回歸正軌。”江萊單手把住懸空的書冊,棕眸好似流轉萬千光彩,“我還要開創一個新的世界——屬於我們也屬於你們。”
兩麵宿儺扯起唇角,他大笑:“你覺得我們能夠和諧共處一個世界?”
“自然不能。”江萊平靜回複,“所以,才要再來一個。”
不再管兩麵宿儺是何反應,江萊挺直腰背,像是一株岩鬆。麵對無邊的漫漫前方,他嗓音沉穩地開口宣讀。
“在四方守塔之下,我製定與宣布——將世界分割表裏,讓人類和咒靈各處居所。自此花開兩朵,各有風雲。”
人類有人類的生活,咒靈有咒靈的世界。
既然兩方大多水火不容,都想成為世界的主人翁,那便分而治之,各過各的。
按照規則,所有咒靈都將進入裏世界,往後從人類負麵情緒裏誕生的新咒靈也將如此。
隻是,規矩是規矩,總會有意外或者刺頭選擇違背自管自治,亂竄表裏世界。
考慮到也有與人類交好的咒靈,江萊沒有將表裏世界立下絕對的隔閡板。兩個世界是可以穿梭交流的。
因此,到那時,咒術師在這個新規則之下,便是一類特殊的警察。他們有著維護社會秩序的職責,將亂竄的凶惡咒靈祓除或者扔回裏世界。
同樣,咒靈那邊的世界,它們也可製定屬於自己世界的規則。
或許這並非絕對完美,未來也會遇到各種各樣的新問題。但至少,它是當下最好的規則。
就算未來還有問題,那又怎樣呢?從來不存在一勞永逸的規定,世界是流動的,規則自然也是。
到那時,自有新一代的人,去解決他們新一代的問題。
江萊眉眼含笑,合攏書冊。周邊無形的咒力環繞著他,衣袖翻飛好似能扶搖而上。
已經處於黃昏的天際重新迸發出刺目的光輝,腳下的大地每一寸土地也仿佛閃著沉穩的光澤。
空氣中的咒力節節攀升,屬於秩序的力量開始不停地上漲,像是雨後春筍般冒著,大軍過境般沉穩有力地籠過那張牙舞爪的巨型花。
巨型花混亂中極速運轉著,招搖藤蔓裏流動的咒力速度愈加快速。
它還在試圖不停榨取著咒力,但事實上,已經沒什麽可供它榨取的了。
此刻的京都,力量早已被吸收幹淨。現在就連地皮裏的那點咒力都被紮根的藤蔓吸收殆盡。
而在外,在五條悟的提前布置,夏油傑、高專眾人攜手其他咒術師的共同努力下,秩序維持著相對穩定,不會給規則提供更多的力量。
那些瘋狂的咒力,被溫柔的、平穩的咒力,一點點吞噬和同化著。
這是不可逆轉的趨勢。
江萊立在原地,遙望遠方。
已成頹勢的昨日太陽漸漸西沉,迎接明日的璀璨群星就要升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