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三的院子大概有半畝地，院子裏有棵老槐樹。
    左邊是牲口棚，右邊是家具作坊。
    不過因為馮三在城裏混，所以家具作坊已經變成了雜貨鋪。
    牲口棚應該是馮三的老爹，當初養馬時用的。
    現在變成堆放柴火的地方，隻有一個喂馬槽。
    現在這個喂馬槽裏也是塞滿了玉米棒子，作廢很久了。
    “老婆，我回來啦！”
    馮三得意洋洋地衝著屋子裏大吼。
    過了一會兒，屋子裏走出一個女人。
    她是尋常農村女人的打扮。
    模樣長得還算俊俏，就是擦脂抹粉太多。
    一張臉蛋上撲上厚厚的粉妝，如果掛了半斤麵粉。
    一張嘴唇上跟塗雞血似的，殷紅而肥厚的唇，讓人想到某個演員。
    “你這是咋了，怎麽弄成這個鬼樣子了？”
    馮三看到自己的老婆變成這個樣子，也是嚇了一跳。
    “你是知道你要回來，特意打扮了一下！”
    這個女人身形扭捏，嬌滴滴地說道。
    “你別這樣跟我說話，我滲得慌，再說你平時不打扮的嘛！”
    看得出馮三對變成這樣的老婆很不適應。
    “孩子們呢？”
    馮三一邊問，一邊朝屋裏走。
    “孩子們去他二大爺家裏玩了，沒有屋裏。”
    這個女人不敢看我，隻是跟在馮三身後朝裏麵走。
    “你在家裏看好家嘛，這屋裏弄得亂槽槽的，跟豬窩似的，還有一股子騷味。
    你尿屋啦？”
    馮三在屋子裏轉了一圈，嘴裏罵罵咧咧地走了出來。
    “做好晚飯啊，我和丁老板晚上回來吃！
    這是丁老板，我們家以後指著他發財呢，宰隻雞，再燉隻鴨……
    咦？
    咱們家雞呢？”
    馮三這才注意到雞窩裏一隻雞都沒有了，隻剩下了一地雞毛。
    “家裏孩子嘴饞都給吃掉了……”
    馮三老婆在一邊扭著身子說。
    “你個敗家娘們，你們連下蛋的母雞都吃啊，你們餓瘋了嗎？”
    馮三一肚子火，不過或許好久沒有回家，我看他還是努力把火氣壓下去了。
    “去，你去東頭寡婦家，買她家兩隻雞回來……
    靠，鴨子也沒了。
    再買些鴨蛋和肉，然後地裏弄些青菜。
    記得去王家鋪子裏打點酒啊。”
    他一邊斥責著老婆的不滿，一邊甩給自己老婆幾張票子，吩咐著整些下酒菜。
    之後，他從院子裏尋了一些伐木的工具。
    我幫著他弄到了院外的皮卡上。
    “這敗家娘們，我幾天沒回家，就把家裏弄成這個樣子了。
    不過她平常不這樣啊。
    走，咱們現在就去弄木頭去。”
    馮三發動了汽車，嘴裏一邊念叨著，一邊對我解釋著。
    看得出他對自己老婆的表現有些窘迫。
    “不急，咱們先去看看孩子吧，你好久沒回來了，怎麽著也見他們一麵。”
    我這樣對馮三說，是因為，已經看出來，馮三的老婆已經不是她當初的老婆了。
    我之所以，不打草驚蛇，就是想確認一下，馮三的兩個孩子是否安全。
    “行，二大爺家離這裏不遠，而且剛好也順路。”
    馮三點點頭，發動了車輛朝著村子東頭走去。
    沒兩分鍾，他把車子停在了一個殘破的院落門前。
    這個院子的土牆都快塌了，兩扇破木頭門還緊緊地關著。
    “二大爺在嗎？”
    馮三試著去推那破門，發現它從裏麵拴上了，一時還推不開。
    “就這破院子，抬抬腳就翻進去了，還鎖啥子嘛！”
    他嘟囔著。
    “誰啊？三兒回來啦？”
    屋子裏透出一個蒼老的聲音。
    這聲音帶著警惕，帶著懷疑，還帶著驚喜。
    “是我，二大爺，我們家大賴，二妮，是在你們家吧？”
    馮三高聲回應著。
    我聽到屋門裏麵打開栓子的聲音。
    過了一會兒，才見一個老頭探著腦袋出來，對著院門觀望了一回，才打開門。
    他邁著蹣跚的步伐，走到院門前，隔著門又看了看。
    才打開大門的栓子。
    “二大爺，你屋子裏藏女人啦？
    大白天的怎麽還鎖門呢？”
    馮三對二大爺鎖門的舉動有些不解。
    “你個馮三，嘴上還在跑馬！你家都要大難臨頭啦。”
    二大爺聽了馮三不著調的話，反而確認了他就是真人，一拍大腿對他著急說道。
    “咋地啦？”
    馮三一聽二大爺這麽說，一頭霧水。
    “你家屋裏的女人要吃你們家的孩子呢？
    我把你們家娃藏在我家呢……
    對了，這位是？”
    二大爺說到這裏，才注意到旁邊的我。
    “哦，這是丁老板，到山裏買木材的，我們順路一起過來的。
    對了，孩子呢？”
    馮三著急見孩子，簡單對二大爺介紹了一下我，就往屋裏走。
    “爹！”
    “爹……！”
    兩個孩子此時聽到自己親爹說話，忍不住從屋門後鑽了出來，撲到馮三的懷裏哭了起來。
    “咋地啦？慢慢跟爹說”
    馮三摟著兩個孩子問道。
    “我娘，我娘要吃了我們……”
    兩個孩子一邊抽泣著，一邊就要跟自己的老爹訴苦。
    “走，走，到屋裏去。
    咱們到屋裏去。”
    二大爺警惕地看著四周，趕緊招呼著我們進屋。
    馮三此時也已經感受到事情的不對勁。
    他抱著兩個孩子進了屋，開始聽兩個孩子講他娘的恐怖。
    馮三的老婆叫翠花。
    雖然叫花，卻像是菜花一樣樸實。
    她給馮三生了一兒一女，又把家裏整理得井井有條，也算是賢惠。
    兩個孩子平時見不著爹，自然是跟他媽親。
    村裏的女人都寂寞，但有了孩子之後，身邊有人陪著，心裏也有了著落，生活倒也踏實。
    兩個孩子，平時陪著自己的親媽，沒有了爹在身邊，他們看到當媽的辛苦反而變得更加懂事。
    小孩子嘴都饞，馮三家的孩子自然也不例外。
    可是馮三十天半個月都回不了一次家。
    而且他做家具生意，不僅一套都賣不出去，還倒貼了不少錢進去。
    家裏沒有進錢，家裏的吃喝還得用錢，所以能給家裏補貼的就是那些下蛋的雞和喂肥的鴨子了。
    所以，兩個小孩嘴饞卻是一顆雞蛋都不敢吃，敢忍著拿它們去換錢，買些柴米油言。
    從馮三的爹去世，他自己到外麵闖蕩後，這樣的日子也過了一年多。
    可就在前幾天的晚上，兩個孩子聽到了院子裏的雞傳出了淒慘的叫聲。
    那叫聲極為驚恐，就好像有什麽東西正要把這些雞拖走。
    兩個孩子從夢中驚醒，嚇得瑟瑟發抖。
    正在這時，他們看到身邊的老娘也是猛地從夢中驚醒，翻身而起：
    “媽的，肯定是黃鼠狼，老娘養的兩隻雞是養家的啊，老娘砍死你們！”
    翠花擔心自家的雞被黃鼠狼吃了，直接衝到廚房，拎起菜刀就衝到了院子。
    而就是她的這個舉動，讓她變得不再是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