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孫兩個下了樓，遠遠地，看到太陽已經西斜，快要落山了。
    此時的縣城，還沒有撤縣改市以後的高樓。
    李羽彤就看到了背著光站在一棵玉蘭花樹下邊的沈嘉澤，她愣了一下。
    “哎呦，那不是何書記家的表侄兒嗎？”蘇婉蘋看清楚了。
    她家離籃球場近，平時沒事看幾眼，小區裏的孩子們，她幾乎都認識，而沈嘉澤是長得最俊俏，最出類拔萃的一個，誰見了他都不會忘了。
    “蘇奶奶好。”沈嘉澤走了過來：“陳奶奶。”
    然後，看向了李羽彤：“李羽彤。”
    “你們認識啊？”蘇婉蘋詫異地說道。
    沈嘉澤溫和地笑了笑：“是，我們兩個是同學，都在縣一高上學。”
    蘇婉蘋就點點頭：“這樣啊。”
    陳小英就說：“嘉澤啊，你找小羽有事啊，小羽，那你過去跟嘉澤說話去。”
    她又不傻，明顯沈嘉澤就是在這裏等著似的，應該是有事兒找她孫女吧。
    李羽彤隻好點點頭。
    老姐妹拉不完的家常話呢，站在那邊說話。
    李羽彤就跟沈嘉澤站到了一邊去，疑惑地問道：“你找我……有事兒？”
    沈嘉澤將她上下打量了一下，看著她狀態挺好的，她奶奶陳小英也很好。
    他也放了心：“我聽說，你奶已經跟你爺離婚了，事情解決的順利嗎？”
    原來是問這個，李羽彤就說：“沒什麽事，我奶看的開，我爺奶離婚，我也覺得沒什麽，我奶還是我奶，離了婚，我爺還是我爺。”
    沈嘉澤就忍不住想了想，確實如此。
    奶奶陳小英跟她拎不清的老伴李平旺終於離婚了，總算和他劃清了界限，重獲自由。
    隻是對李羽彤來說，那還是她爺。
    “希望你爺經過這次教訓以後，能認清現狀，重新定位一下自己這個家庭中的位置。”他說。
    人那麽大年紀了，沒有了勞動力，要靠兒女孝順，而眼下能孝順他的人，隻有留在村裏的大女兒李紅偉，也就是李羽彤的爸爸。
    不懂的，他為什麽總是把大女兒的冷暖放在心上，恨不得把家裏全搬空了給大女兒送去。
    “希望如此吧。”李羽彤說。
    不過，她不太敢抱這個希望。
    她爺上輩子，直到死，都覺得她大姑李紅豔是個孝順女兒，誰都沒有他大女兒一家子有出息。
    大姑家三個兒子，在村裏頭一人蓋一個兩層小樓，除了老大鵬飛，還都在外地買了房子，都有正經工作。
    反觀他們自家人，除了她和妹妹羽菡有個正式工作，其他的，都是在廠子裏打螺絲，飯館裏端盤子，她爺一個都看不上，見了她和妹妹羽菡，張嘴閉嘴，你大姑又給我買了什麽什麽東西，鵬博工資一月一萬多，鵬樂一月工資七八千，人家看我，還給我提了一箱奶呢，我不要，人家非給我……
    不能想，想想都憋屈。
    她爺從來都不想想，為什麽他們李家所有的兒孫輩都沒有出息，問題出在哪兒？是不是源於他和其他兩個兒子，把自己這輩子所有的心血，全都澆灌到他大女兒家的田裏了？
    “我，過段時間就準備回去了。”沈嘉澤忽然說道。
    李羽彤愣了一下：“出國那個事兒？”
    她聽他說過。
    沈嘉澤點點頭，眼睛直直地盯著她，他也不知道，自己想看到什麽。
    李羽彤想了想：“那，就祝你前程似錦，心想事成。”
    李羽彤一直都是這樣的人。
    沈嘉澤就笑了笑：“好，謝謝你。”
    話說這裏。
    看著她奶和她老姨話已經說完了，正往她這裏看，李羽彤跟沈嘉澤擺手：“再見。”
    “李羽彤。”沈嘉澤又叫住她了，看她停住腳步，他忍不住欲言又止。
    李羽彤疑惑地看著他。
    麵對她這樣純淨清澈的眼神，沈嘉澤抿了抿嘴唇，閉了閉眼睛，好像身體有點不舒服，好一會兒，他才勉強開了口：“你，好好學習。”
    李羽彤就笑了：“我知道。”
    李羽彤走到她奶陳小英身邊，祖孫兩個騎上自行車，就走了。
    沈嘉澤看著李羽彤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處，他剛才忘記說了，有什麽事了，記得要給他打電話，他一定會想辦法幫她。
    蘇婉蘋正準備上樓呢，就看到這少年臉上表情挺難過的。
    她不禁笑了，都是年輕人，等他們長大了，回過頭看看，現在這感情說不定什麽都不是呢。
    她搖了搖頭，進了單元門。
    何明亮跑來找沈嘉澤：”不打球了？“
    沈嘉澤搖搖頭：“算了。”
    沈嘉澤不打了，何明亮也沒了興趣，那幾個少年也不想打了，幾個人各回各家。
    沈嘉澤回了住的地方，他其實沒什麽好收拾的，不管是回到家裏，還是到了國外，房子車子衣服等亂七八糟的東西全都有，隻需要帶好自己的證件。
    何明亮跟了進來，看他在收拾行李，頓時震驚了：“你這就要走？”
    沈嘉澤點點頭：“回去了以後，還要辦一些手續。”
    “可是，這也太著急了吧，再等兩天，哥們兒幾個給你踐行。”何明亮挺舍不得沈嘉澤的。
    在沒認識沈嘉澤之前，他覺得自己簡直就是開元縣一霸似的，要什麽有什麽，逍遙自在，等見了沈嘉澤，他才深刻的認識到。
    自己就是一個鄉下的土鱉，還一霸呢，就是個王八。
    人生需要努力的太多了，自己爹媽那時候廢了多少心血，才有了今天的地位，他要站著他爸媽的肩膀上，奮鬥到更高的地方去才不算是個廢物。
    他遇到了沈嘉澤，才有了這樣的覺悟。
    “我打算今天晚上就走。”沈嘉澤說。
    何明亮有些懵：“你是不是受啥刺激了？”
    不然急什麽。
    沈嘉澤提著單肩包的手，忽然停頓了一下。
    何明亮發現了，立刻說道：“是不是李羽彤跟你說什麽了？”
    他剛才忍不住偷聽了，沒說什麽啊。
    何明亮不理解沈嘉澤的心情，可能，對於沈嘉澤來說，同齡人的何明亮，對他來說，就是個什麽都還不懂的少年。
    成熟還需要多幾年的時間。
    “沒說什麽，我隻是覺得，早點走，我可以早一點的回來。”他說。
    他更擔心，自己為了留在這裏，會犯糊塗。
    何明亮眼眶就熱了，妒忌的，看看人家這樣的覺悟。
    有時候隨便一句話，就總是讓他有醍醐灌頂的感覺。
    “好好學習，考不上大學，就不是我的朋友。”他的按了按何明亮的肩膀，鄭重地督促他。
    何明亮隻能點了點頭，為了能跟著沈嘉澤，他豁出去了，一定要考一個好大學。
    沈嘉澤說走就走，何書記也沒辦法，隻能看著人上了小汽車，說走，竟然就那麽的走了。
    何明亮哭的像個被爹媽拋棄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