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是個人都幹不出把親生女兒送走，留下外頭女人生的孩子當寶貝養活的。
    這都不是人，是畜生。
    這樣的稀罕事兒，巴不得村裏的人一下子都傳遍。
    李羽彤提前打過的電話，等祖孫倆到了村頭那條路的時候，已經有個穿著藍布棉襖的年輕姑娘等著了。
    今天風還有點冷，李羽彤趕緊過去了：“胡小藝，真是不好意思，我們來的有點晚了，你等久了吧？”
    胡小藝趕忙搖搖頭：“沒事兒，我也是才來呢。”
    電話裏已經說了的，她當下帶著李羽彤和她奶陳小英從小路上走。
    “今天天冷，地裏頭沒啥人，咱從這裏走。”
    胡小藝是李羽彤的高中同學，開元市一高的學生是開元市各個鄉鎮選拔出來的尖子生，胡小藝學習不錯，考上了一個師範學院，打算畢業以後就當老師。
    一路上閑聊著，不可避免的，還是在進村的時候，遇到了村裏的人。
    “小藝啊，這是你親戚？”
    咋沒有見過呢？
    胡小藝忙說：“是我同學，從我們村頭路過，想來看看我，這是她奶奶。”
    陳小英也客氣的笑笑。
    村裏人也就不問了。
    來的時候，祖孫倆特意打扮的跟一般村裏人沒啥兩樣。
    胡小藝家裏在靠村邊的二大隊，第二條巷子的第一家，進了門，她爸媽都在家。
    李羽彤也不是隨隨便便找的人家，胡小藝的人品她是信得過的，來之前也從別的地方打聽了她爸媽的為人，都是老實本分的莊稼人。
    家裏一兒一女，胡小藝大哥已經大學畢業，在省城工作，初八正式上班，因此已經提前走了的。
    胡小藝和她一樣都是十五號才開學，現在她家裏頭就他們一家三口。
    等李羽彤說明來意以後。
    胡小藝爸媽吃驚地看著旁邊的陳小英，沒想到，她竟然是來親生女兒的。
    村西邊的胡短腿一家子，在村裏頭最窮的一家子，現在都還是貧困戶呢。
    “你們實話告訴我，那家人對她咋樣？”陳小英說著，眼圈都忍不住紅了。
    她迫不及待想看到自己的親生女兒。
    但是她跟李紅豔一般大，李紅豔都是三個兒子的媽了，大兒子趙鵬飛已經二十六，她女兒，應該也是嫁人了，不知道她日子過的怎麽樣。
    沒想到，胡小藝爸媽交換了一個吃驚又不知道咋說的眼神。
    胡小藝其實也知道這個大嬸的，她年輕，不像她爸媽想的那麽多，就忍不住說道：“小時候啥情況，我不知道，不過我知道早些年，她從婆家回來了，帶著兩個女兒，兩個女兒都出去打工了，家裏頭就她和她媽，她兄弟過日子。”
    “從婆家回來了？”陳小英有些聽不明白，啥意思呢。
    是離婚了，還是男人死了？
    胡小藝爸媽看自家孩子都說了，才說起胡桂花的事兒。
    “她養父母吧，對她也一般，打也打過，但村裏頭的孩子，大多數小時候都挨過打，她是吃了太窮的苦。”胡小藝他爸感慨地說道。
    他和胡桂花，也就是陳小英的親生女兒一般大小，是同齡人。
    在他很小的時候，胡桂花就開始踩著凳子在灶台上給一家子做飯了，因為她養母說她眼睛看不見，做的飯不幹淨。
    小時候他們無憂無慮玩耍的時候，她在幹活，他們上學的時候，她也在幹活，總之就是幹不完的活，地裏頭的活，家裏頭的活。
    早些年，她那個癡呆二哥沒掉到溝裏摔死的時候，她還要照顧癡呆的二哥和三哥吃喝穿戴，她養父是瘸子，好歹還能種點地。
    隻是養活這一家幾口子，還是太難了。
    十八歲該嫁人的時候，人家一聽胡桂花娘家是這樣的條件，就全都搖了頭。
    連四十多歲能給胡桂花當爹的老光棍，也不要她。
    為啥呢，她養父放話了：“我養女兒，就是為了給我和我兒子養老的，她一拍屁股嫁出去了，就不管娘家爸媽和兄弟的死活，那能行嗎？”
    她養父別看腿瘸啊，人精的很，養胡桂花就是為了給一家子當保姆的，所以胡桂花很小的時候，就開始伺候這一家四口，自己吃人家的剩飯。
    “她爸不止一次的給人家說過，養閨女是幹啥，就是伺候他們的，等大了，再給他兒子換個媳婦回來，要麽她自己嫁給她二哥也行……”
    話說這裏。
    陳小英頓時變了臉色，她的一顆心仿佛都掉在冰窟窿裏，她的親生女兒受了這麽多的苦，她怎麽能不心疼。
    她害怕了，害怕真的會這樣。
    胡小藝他爸看出的陳小英擔心了，忙說：“後來沒成，現在姑娘家少，彩禮要的一個比一個高，二婚的姑娘都不愁嫁呢，誰會把自己養大的女兒嫁給一個傻子呢。”
    “還有嫁給他兒子的事兒，那也不行，村長都說了，法律關係上算兄妹，國家不允許近親通婚，讓他們死了這條心吧。”
    “我們那老村長還不錯，看到他家一個接一個的生傻子，就知道是從他家的根兒上有問題，再娶了媳婦回去，說不定還是接著生傻子，他自己都生了三個傻子出來了，他還不死心。”
    陳小英眼淚擦了又擦，連李羽彤都有點遭不住了，她知道大姑日子一定不好過，但是萬萬想不到，會糟糕到這種地步。
    這種家庭環境裏養大的姑娘，給她帶來的心理創傷是致命的，而且算算年齡，她都四十八歲了。
    這輩子，都這麽過去了。
    第一次，她恨上了她爺李平旺，他把自己的女兒害成了這樣。
    “後來呢，你不是說，她帶著兩個女兒回來了？她是怎麽嫁人了的，嫁了誰家去？”陳小英哽咽地追問他。
    “嫁的是我們隔壁曹家村的曹天旺，哎，這個事兒，也不知道咋說。”胡小藝他爸也有點作難了。
    “咋樣的人，你說，我能頂得住。”陳小英忙說。
    胡小藝她媽開口了：“這些事兒我知道，這個曹天旺吧，是個包工頭，年齡也比胡桂花大十幾歲，他有錢，所以答應了胡短腿給他一家四口養老送終，胡短腿就把桂花嫁過去了。”
    “可是……”她歎了口氣，臉上滿是對胡桂花的同情。
    “可是啥？”陳小英又提起心來。
    胡小藝她媽壓低聲音說道：“可是，曹天旺是娶過老婆的，給她生了兩個兒子，等他這個原配老婆死了以後，他在外頭幹工程的時候，又娶了一個年輕漂亮的，聽說生了兩兒一女了，不止這個，他還包養過小三……”
    聽到這裏，陳小英和李羽彤祖孫兩個都有點蒙。
    這不缺錢，不缺女人，又兒女雙全的，為啥又要娶了胡桂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