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嘻嘻嘻，你抓不住俺！”
    “劉三郎，你若是再哭我等下次再也不同你一道出來耍了！”
    “快瞧！屋頂上落了好些雀鳥哩！”
    “大根，你胞弟又哭了！”
    食肆外，街邊有三兩身穿夾衣的孩童跑過，手裏還提著幾支不知從哪裏折下來的柳條，嘻嘻哈哈仿佛從不知憂愁為何物。
    做生意的小販大聲吆喝，時不時同進鋪子的客人熱絡地聊上幾句，口中哈出道道白氣，忙碌又熱鬧。
    食肆裏，一群人圍著銅鍋吃吃喝喝，片成薄片的牛肉煮下去，將將浮起來就被人撈走，隻留下一片被燙到的“斯哈斯哈”聲。
    徐米露有一雙巧手，更會吃，她提前熬了滿滿一大鍋蕃茄濃湯，切了快二十斤牛腩肉放進去小火慢燉了一晚上，到吃的時候整間食肆裏外都浸透了肉香，保管叫人吸一口就能醉過去。
    極地速生大番茄打底熬製的湯底，番茄塊熬化了融在鍋裏，牛腩切成大塊丟進去燉煮，等到肉爛湯濃，撈肉喝湯。
    彈牙的牛肉絲絲縷縷都浸滿了酸甜的湯汁，再撈滿滿一勺濃湯蓋在新蒸的米飯上，一口下去簡直是唇齒的頂級享受。
    這還不止，將將從菜園子裏摘下的鮮嫩小蘿卜，連蘿卜纓子一道切了放進鍋裏涮，脆生生嫩滋滋、地窖裏取出來的秋白菜，剝去外皮，菜葉鮮甜，生吃都有股水靈靈的好味道，更不用說煮進鍋裏了！
    再有薄如宣紙的牛肉片，放進鍋裏滾上一滾，肉變色就撈來吃，鮮嫩的肉香裹挾著番茄的酸甜湧進喉嚨，讓人咀嚼的時候都忍不住帶了笑。
    “這番瓜果然好吃！酸酸甜甜的哩！”
    “我狐族從前隻知道吃雞，若是遇上野牛也嫌棄皮糙肉厚懶得料理，如今才知道錯過多少美味！”
    “哈哈，那黃三郎若是知道，定然鼻子都要氣歪了！”
    “師姐你吃這個。”
    一群非人埋頭苦吃，忙得連說話的功夫都沒有，吃了好一會兒，鍋底都加了三次，二十斤牛腩被掃蕩一空，胡十一娘恨不得連鍋底都喝下去。
    時下食用耕牛泛國法，就算偶爾有幾頭“病故”的耕牛也基本上落不到老百姓手裏，他們雖然不缺牛肉，可又不會料理，也就是在徐米露這裏，才吃得如此痛快。
    ——這頭牛還是今日莊子上送過來的，說是山裏的野牛，不知怎麽摔斷了腿，眼見著活不了，黃三郎就叫人巴巴地送了過來。..
    “唔……還是食肆裏頭的東西頂飽，滋味足！”
    墨玄一口氣吞了半盤子牛肉，才勉強吐一口氣，瞧著桌上慢慢消失的牛肉，他眼睛一轉，開始同徐米露大倒苦水：
    “娘子啊！你不知此行艱難，小妖這一路上可是食不果腹，嘴裏都快淡出鳥了，今日才算是活了過來……”
    “那狐狸叔侄沒一個擅庖廚的，烤芋頭能燒成黑炭，燒雞腥臭難聞，燒肉就更不必提了，除了鹹還是鹹！
    那昆侖附人煙稀少，又沒什麽人家，山裏更是冷，飛禽走獸也少的可憐，若非我帶了幾壇娘子醃的鹹菜豆腐，隻怕就要餓死啦！”
    徐米露嘴裏正嚼著一塊牛腩，聽到這忍不住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出息！”
    今天這一頓一來是替墨玄接風，二來也是慶祝這貨“刑滿釋放”。
    他原先在洞庭收人蠱惑，聽說吃童男女能增強法力，誰料剛起了念頭，就被路過的美猴王一棒子敲成條小水蛇，裝進袖子帶來了長安。
    原本定好百年刑期，眼下因為徐米露還有更重要的事讓他去辦，這才放了他出長安。
    從長安到昆侖這一路確實辛苦，可那是對普通人來說，就他這皮糙肉厚連龍珠都是可再生的種族，還會怕冷怕餓？
    饞了一路倒是真的。
    這貨剛來的時候還嘴硬，說什麽也不肯吃臭豆腐，現在別說臭豆腐，徐米露懷疑給他一罐鯡魚罐頭他都能美滋滋地吞下去。
    堂堂東海龍王之子，洞庭湖龍王，說了這麽多，就隻是為能多吃一塊牛肉。
    ——簡直是聞者傷心，聽者流淚。
    一桌子人都沒搭理他，紅孩兒吃飽了倒掛在屋頂滴溜著白團兒化作的白老鼠玩，胡四郎跟胡十一娘兩個尋了機會溜下桌收拾東西去了，黛紫化作原型團在徐米露腳底下呼呼大睡，沉香則專注於番茄泡飯，吃的格外認真。
    見沒人理他，墨玄拚命擠了擠眼角，勉勉強強擠出來兩滴眼淚，手中筷子不懷好意地伸向鍋中最後一塊牛肉：
    “哎呀……怎麽就剩下這一塊肉了……你瞧瞧……倒叫人怪不好意思的……”
    他剛伸出筷子，就見那牛肉不偏不倚地落進一口瓷盤，始作俑者哪吒不緊不慢地品味了一會兒，那雙好看的眼睛就帶上幾絲笑：
    “此味甚美，牛肉甘美肥厚，番瓜滋味鮮甜，便是仙宮宴會上的珍饈美饌也顯得沒滋味了些。”
    “你！！”
    到嘴的肉飛了，墨玄一顆頭化作黑漆漆的龍頭就要發怒，可瞧見那蓮藕身三太子清清泠泠的眼神，頓時蔫巴了：
    “你吃的好哇……好吃就多吃點……”
    怒氣值主打一個靈活。
    徐米露卻膨脹了起來，頗有種覓得知音的成就感。
    看看！
    哪吒多會說話！
    甘美肥厚，滋味鮮甜，哪像墨玄跟沉香，一個隻會說“好吃”，一個給什麽都說“師姐做的最好吃”。
    至於黛紫？
    她對螞蚱更感興趣，天知道她一個紫藤花妖出身的小妖精，怎麽會癡迷於吃蟲子。
    徐米露頓時扔給哪吒一個“有眼光”的眼神，指了指後廚道：
    “今日敞開了吃，後院還有半扇牛，吃不完的我蒸酸菜牛肉包子，牛肉切丁，炒過以後加上醃好的酸菜絲拌一拌，包進麵皮裏上鍋蒸熟——
    這蒸出來的包子又大又軟，不過那個要沾辣椒跟醋才好吃！可惜你不能在人間久住，不然就能日日來我這食肆用餐，我得了好些新食譜，打算慢慢試呢。”
    墨玄：我要鬧了。
    “你若是有想要的珍奇仙草，也可說與我，我替你尋來。”
    哪吒微微頓首，一張美麵上露出些許難得的輕鬆快意，半晌又道：“聽聞你最近在尋能用六丁神火煉器的爐子？”
    “正是。”
    徐米露點點頭解釋道：“我有一柄用慣了的兵刃，喚作朱雀兩儀刀，前些日子斷了，我便尋摸著材料想找機會重鑄斷刀，如今材料夠了，又從清源妙道真君那裏得了一朵六丁神火，可天底下能容納六丁神火的煉器爐少之又少，這才有些躊躇。”
    她眼見哪吒眼裏升騰起一陣惡趣味的笑，忽然想起來對麵這位大神是敢留條子“借”太上老君煉丹爐的，立馬補充了一句：
    “能在凡間煉製最好，這柄刀我有大用。”
    “如此麽。”
    哪吒眼裏閃過一絲遺憾，思索片刻，他才抬了抬下巴：
    “那你豈不是舍近求遠？昆侖山附近有座萬壽山，山上有座五莊觀，觀主與世同君乃是得道真仙，他觀中奇花異草無數，精鐵奇石萬千，更有一口能煉化山脈的寶爐。
    說起來，這位真君還與你師父有些淵源，你上門求借寶爐一用自然不在話下。”
    五莊觀？
    徐米露有些愕然。
    這還真是緣分，兜兜轉轉又牽扯到這位真仙頭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