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在一家客棧前停下。
    唐止回頭提醒：“主子，客棧到了。”
    “噢。”唐一璿坐起來，整理好衣服，才走出馬車。
    在路上度過的這四天，多虧了雲策的藥，不然都沒法趕路了。
    她原以為兩三天就能回去，但蒼河附近的村落並無戎族人，聽聞縣城說書人被殺，便用了三天趕到臨縣的縣城。
    走進客棧，唐一璿訂了三間客房。
    她住中間這一間。
    “主子。”唐止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唐一璿叫他進來。
    “何事？”
    “我們進城後，被一家茶樓裏的兩人盯上了，其中一人看著我們的馬車眼中有殺氣。”
    唐止稟報道：“屬下讓唐水去那家茶樓查探情況，應該快回來了。”
    唐一璿此次是秘密來臨縣，坐的馬車也是從地主家買的舊的，那人眼中的殺氣來得莫名其妙。
    除非對方是戎族人，殺人全憑喜好。
    唐一璿篤定的問：“你懷疑那是戎族人？”
    唐止點頭：“屬下在三不管城與戎族騎兵打過交道，他們崇尚強者，藐視弱者，尤其手上有很多條人命的人，眼神與旁人不一樣。”
    唐一璿不懷疑他的判斷。
    隻是，她摸著下巴想了想，說出疑惑：“他們是戎族人，眼下戎族大軍還未渡河，他們不應該夾著尾巴，低調一點嗎？
    連我們是什麽人都不清楚，就對我們抱有殺意，他們的目的，他們的底氣，都是什麽？”
    唐止一愣。
    是啊，如果是戎族人，應該更小心行事才對。
    “進城後，屬下注意到街上百姓神色匆匆，多是出入糧店，當鋪，錢莊這等地方，可能與此事有關。”
    叩叩！
    隨著敲門聲響起，唐源的聲音穿透而來：“主子，屬下有事稟報。”
    “進來。”唐一璿揚聲道。
    唐源推門而入，拱手行禮：“主子，外邊老百姓都說戎族要打進來了，屬下打聽到好幾個家族要離開臨縣，然後去了北城門那邊，確實有許多馬車等著出城。”
    “這是戎族人的手段，故意製造恐慌，想讓臨縣亂起來，好方便他們行事。”
    但這似乎還不夠。
    隻有縣衙自顧不暇時，唐一璿倏然起身：“走，立即去縣衙！”
    她徑直朝門口走去。
    唐一璿希望來得及救人。
    唐止亦步亦趨的跟在唐一璿左右。
    很快，唐一璿走出客棧，上了馬車，唐止駕著馬車直奔縣衙的方向。
    除了唐水外，其他人仍在暗中保護。
    此時的唐水找到那家茶樓，那兩人已經離開了，他記著唐止的描述，就在附近逛了逛，看看能不能碰到那兩人。
    可惜這次運氣不怎麽好。
    但他準備返回客棧時，察覺到有人跟蹤自己。
    好家夥！這是主動送上門來了！
    唐水裝作沒發現，在大街上隨便拉住一個胖子說：“是不是你？一看你這高大卻虛胖的身材，就知道你是戎族人，我可算找到你了！”
    藍衣胖子瞬間變臉，反手抓住唐水的胳膊：“你他娘的才是戎族人！”
    藍衣胖子暴跳如雷的吼道：“給本大爺揍他！誰揍他一拳，本大爺給誰一兩銀子！”
    此話一出，街上一群人衝過來。
    唐水懵了個逼！
    眼看整條街的人都撲過來了，他不得不一路逃竄。
    唐水擔心連累主子，就沒回客棧，而是往縣衙的方向狂奔而去。他心想這幫好鬥者肯定怕衙門，到時候就不追他了。
    藍衣胖子和半條街的老百姓對他緊追不舍。
    畢竟打一拳就有一兩銀子，這種好事錯過了連一年走黴運的。
    真正的戎族人混在其中，一路跟到了縣衙門口。
    想到早就混進衙門，隻等天黑就動手的老大和老五，他眼中浮現一絲擔憂。
    唐水狂奔到縣衙門口，一眼便看見主子的馬車，有些傻眼。
    他跑錯地方了嗎？
    唐水抬頭一看，這是縣衙沒錯，難道主子跟他心有靈犀，特來縣衙救他的？
    身後藍衣胖子氣喘籲籲，咬牙切齒：“小子，你接著跑啊……你不是很能，能跑嗎？”
    知道主子在縣衙裏，唐水瞬間穩得一批，他轉身，雙手環胸道：“我這不是擔心你的身體受不住嗎？”
    藍衣胖子最討厭別人拿他的身材說事，氣急敗壞的指著他：“你小子完了！你知道這是哪兒嗎？竟然還敢跑過來自投羅網，哼！”
    唐水故作驚詫的問：“這不是臨縣的縣衙嗎？難不成是你家啊？”
    藍衣胖子被他噎了一下。
    這時，衙門口的兩個衙役揮手嗬斥。
    “你小子在幹什麽？這兒不是你放肆的地方，趕緊滾！”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馬爺是你能得罪的嗎？”
    對此，唐水不懂就問：“馬爺是什麽人呐？”
    藍衣胖子頓時挺起胸膛，整了整衣服。
    一個衙役介紹道：“馬爺是我們臨縣的首富！你居然連馬爺都不認識，你是外地來的？”
    “楊師爺說過，這個時候來臨縣的外地人，多半是戎族人！”另個衙役說完立馬抽出佩刀，渾身戒備的盯著唐水。
    唐水還沒開口，藍衣胖子，也就是馬爺恍然大悟：“好啊你，原來你才是戎族人！
    竟然妄想汙蔑我，你們戎族人也不事先打聽打聽我是誰，果然是蠢笨如豬！”
    馬爺話音剛落，一道暗器朝他射過去。
    唐水倏地身形一閃，伸手截住暗器。
    馬爺看著他手上的暗器，咽了咽口水：“怎麽回事？”
    唐水涼涼的嘖了聲：“明顯有人要殺你啊。”
    馬爺臉色下沉，伸手想拿過來仔細看看，卻被唐水避開了。
    唐水說：“這種擲箭的箭頭通常都塗有劇毒，一旦被射中要害，必死無疑。”
    即使沒射中要害也會被毒死。
    馬爺扭頭看向人群，怒道：“是誰要殺我？今天這裏所有人都不得離開！”
    老百姓們紛紛擺手後退。
    馬爺大聲道：“半個時辰一兩銀子，隻要你們站著不動，站得越久，銀子越多！”
    半個時辰一兩銀子？
    那他們站一天，是不是就有一兩二兩三兩……
    “二十四兩銀子！”
    有人喊出來。
    頃刻間人群沸騰了，這是打著燈籠都找不著的大好事啊，老百姓不僅不走了，反而往縣衙靠近幾步。..
    混在其中的戎族人被迫停下來。
    唐水心道不錯啊，這藍胖子算是把銀子的用處整明白了！
    他眼珠一轉，抬腳站到人群中的最前麵。
    馬爺一愣：“恩公，您這是？”
    “賺銀子啊。”唐水說得理直氣壯。
    馬爺嘴角抽搐兩下，笑著道：“恩公救我一命，我願以五百兩銀子報答恩公的救命之恩。”
    他從衣袖中掏出一遝銀票，皆是一百兩的數額，數了五張遞給唐水。
    五百兩！
    唐水心道：主子，我發財了！
    他收了銀票塞進胸口衣服裏道：“問你一個問題啊。”
    他如此幹脆的收了銀子，讓馬爺又是一愣，不過很真實，他客氣的說：“恩公請問。”
    “你為什麽要追我三條街啊？”唐水差點懷疑他腦子有問題了。
    馬爺理直氣壯的說：“你罵我是戎族人啊！”
    唐水：“……”
    這個理由是他沒想到的。
    “行吧，多謝你的銀票了，如果你想換個地方做買賣，可以來清川縣啊！”唐水趁機拉人。
    兩個衙役：“？？？”
    他們是不是要進去告訴縣令大人，有人搶他們的首富？
    馬爺驚訝道：“清川縣？是那個有北地第一百貨大樓的清川縣？”
    唐水喲了一聲：“你聽說過啊？清川縣除了有百貨大樓，還有新學院和醫學院，分別是探花郎和神醫坐鎮，隻要落戶清川縣，家裏的孩子就能免費讀書和學醫，改換門楣，指日可待！”
    唐水說得慷慨激昂，身後的老百姓聽得熱血沸騰。
    這天底下居然有免費讀書和學醫的地方？
    還是探花郎和神醫坐鎮？？？
    他們今天真是走了大運，竟然什麽好事都碰到了啊！
    唐水補了一句：“清川縣山好水好人好路好，非常適合胖人居住。”
    馬爺嘴角抽了抽，最後一句大可不必說的。
    兩個衙役：“…………”
    縣令大人啊，這人連咱們臨縣的普通老百姓都要一並帶走啊！
    他們不知的是，朱縣令剛在鬼門關走了一遭。
    幸虧唐一璿來得快，不然朱縣令已經變成一具屍體了。
    朱時藍萬萬沒想到會在家裏見到清川縣的唐大人，還是那般豐神俊朗，而且他還救了她爹娘和她，一時間她看他的眼神，充滿了愛慕之意。
    “多謝唐大人救了我一家的性命，時藍無以為報，願以身相許，來報答唐大人的救命之恩。”
    朱時藍的話讓在場的人都愣住了。
    唐一璿率先反應過來，委婉的拒絕道：“朱小姐，準確來說，救你們一家性命的人是我的兩個護衛，救人是他們的職責所在，當不得你的報答。”
    唐止和唐源悄然鬆了口氣，還以為主子要把他們賣了。
    朱時藍不料自己會慘遭拒絕，表情怔住。
    唐一璿見狀，溫聲道：“朱小姐方才英勇救母，孝心可嘉，是不可多得的好姑娘，以後你會遇到屬於你的好姻緣。”
    刹那間，朱時藍仿佛活過來般，眸光盈盈的注視著唐大人。
    唐一璿言歸正傳：“朱縣令受傷嚴重，還是先請大夫過來醫治吧，至於這兩個人，我就帶走了。”
    她看了眼打暈在地上的兩個戎族人。
    唐源和唐流分別背著一人離開。
    朱時藍恭順的朝唐大人的背影欠身行禮：“多謝唐大人，唐大人慢走。”
    此刻的唐一璿並不知道這一番話，將為自己尋得了怎樣的助力。
    唐一璿找楊師爺要了兩個麻袋，套住兩個戎族人，走出縣衙。
    縣衙門前坐著一群人，唐止一眼看見人群前麵的唐水，眼皮狠狠跳了跳。
    唐一璿也看見唐水了，以及他身旁穿著千金裘，挺著大肚子的中年男人。
    唐水看見唐一璿等人出來，朝唐止擠了擠眼睛，豎起一根手指。
    唐止以內力傳音：“主子，唐水說人群中有戎族人。”
    唐一璿走向馬車的腳步未停，一直到馬車旁邊，避開了人群，她才變了臉色。
    “老百姓太多了，萬一對方以他們的命要挾，我們反倒受製於人。”
    她大腦飛速運轉，思考有什麽辦法既能不傷一個老百姓，又能抓到戎族人。
    唐止建議道：“不如以另兩個戎族人做餌？”
    唐一璿搖了搖頭：“對方控製住三四個老百姓，以人換人，你換不換？”
    唐止沉默。
    “還是得利用他們倆！你們盯緊點，把人找出來。”
    唐一璿說罷，轉身朝楊師爺走去，還未走近就揚聲道：“朱縣令受了重傷，那兩個刺客雖然一死一傷，但決不能讓受傷的那個找到同夥，楊師爺你馬上派捕快全城搜捕吧！”
    楊師爺驚了一下，縣令受傷的消息不是要保密嗎？為什麽唐大人突然說出來了，還是在這麽多百姓的麵前？
    而且兩個刺客明明都被唐大人的護衛套麻袋從後門走了。
    楊師爺猜唐大人是在演戲，於是配合道：“多謝唐大人提醒，小的這就派人封城，全城搜捕刺客。”
    唐一璿嗯了一聲：“本官會在臨縣逗留幾日，若需要援助，就來四海客棧找本官吧。”
    “是，恭送唐大人。”楊師爺彎腰拱手道。
    唐一璿點了下頭，重新走回馬車。
    借著馬車阻擋，她問唐止：“找到了嗎？”
    唐止回道：“人群左邊穿黑色衣服的男子，在主子說刺客一死一傷時，抬了三次頭，後主子說決不能讓受傷的找到同夥，他臉上滿是憤怒，很快就低下了頭。”
    “應該是他沒跑了。”唐一璿問道：“你有把握抓住他嗎？”
    唐止點頭：“屬下有把握。”
    唐一璿走上馬車，居高臨下的環顧眾人：“楊師爺，這些百姓怎麽都聚集在這兒啊？難道他們有什麽冤情嗎？”
    楊師爺眼皮跳了跳，看向人群。
    “他們沒冤情，是我出銀子讓他們留在這裏，我要找出……”
    馬爺話未說完，就被唐一璿打斷：“本官缺四個人幹活，你們當中有人願意跟本官走嗎？放心，本官也給銀子，幹一天活就有一兩銀子。”
    一天才一兩銀子？
    不去不去。
    剛站起來的老百姓又坐了下去。
    人群中，隻剩唐止說的那個穿黑衣的，以及他身邊的三人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