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鳴予回神，怒吼道：“何塵雪！你又在發什麽神經？！”

    何塵雪連視線都懶得轉一下，便淡聲道：“與其說這些有的沒的，不如想想等會兒我若不甘死去，會不會發生什麽無法預料的事？”

    白鳴予頓了一下道：“你敢！你若敢走上邪路，我定當場將你打得魂飛魄散！”

    何塵雪微微點點頭道：“嗯，好，記著你說的話。”

    白鳴予臉色一青，知道自己被帶偏了思緒，卻又不得不防備何塵雪會真的在死後怨化造成不可挽回的局麵。

    他臉色不虞道：“何塵雪，你以為冥帝會有幾個分身願意以命換命來救你？你就這麽不想活著嗎？”

    何塵雪輕聲一笑，忍著魂魄衝刷筋脈的疼痛道：“誰不想活著？我還想活著看盡這世間繁華，活著陪著書靈長大，活著守護我管理世界下的所有生靈，可是......大錯已鑄，我能怎麽辦？或者說你有更好的辦法？”

    白鳴予聞言沒吭聲，想來他也明白，沒有比這更快挽救剩餘生靈和界麵的方法了。

    天空中的血色在緩緩地褪去，亦如何塵雪臉上的血色在慢慢淡去，她默默地想著，待蒼雲大陸的魂魄全部淨化完，她今生也算是走到盡頭了吧？

    以前老想著自己是樹木成精，再加上自己特殊的身份，不說與天同壽，但活個上千年還是沒問題的。

    想著想著，她突然輕笑道：“白鳴予，你曾說我體質和能力特殊，以後會有更多的責任等著我去抗。可你知道嗎？我並不喜歡抗太多的責任，尤其是在被迫的情況下，因為那會讓我不知不覺間做出錯誤的決定。細細想來，此生我看似擁有令人羨慕的身份，可誰也不知道，我一直在被動的學習，被動任務，被動的發揮，又被動的接受安排，就像車軲轆，需要推動才能前進......”

    白鳴予聽著何塵雪的聲音越說越小，越說越輕，他想要上前，但又怕淨化打斷不但救不了人，連那些收集起來的魂魄也會再次四散逃去。

    黑白無常見自家殿下沒動，他們自然更不會動，所以幾人都眼睜睜地看著何塵雪嬌小的身體在空中逐漸透明化，最後如煙花般，“嘭”的一聲炸開。

    天空恢複原有的顏色，何塵雪炸開的身體如點點星光灑落大地，其中還夾帶著漫天飛舞的紙張，黑白無常見了，心有不忍地去幫忙拾回。

    半空中被淨化過的魂珠緩慢地轉動著，白鳴予伸手接住一根樹葉發簪和一個香囊，然後低下頭沉默不語。

    隱約間，似有活下來的生靈歡呼著什麽，但無人知道死亡森林上方曾發生過什麽。

    更無人知道，差點成為第二個僵屍界的蒼雲大陸，隨著何塵雪的死亡止步於此......

    ————

    “奈何橋上道奈何，是非不渡忘川河；三生石前無對錯，望鄉台邊會孟婆。來，喝了這碗孟婆湯，前塵往事皆煙消雲散。”

    蒼老而沙啞的嗓音伴隨著一碗孟婆湯遞上。

    女子伸出纖細的手接過，卻沒有立即喝下，而是平靜地問著：“喝了孟婆湯真的可以忘盡生前種種嗎？”

    “自然。”孟婆笑嗬嗬應道。

    女子沉默了一會兒，才捧著碗仰頭喝下，然後遞回空碗，轉身離去。

    孟婆歎息：“這世間的貪嗔癡戀啊......”

    “孟奶奶，時間差不多了，我們可以下班了嗎？”孩童稚嫩的嗓音打斷孟婆的有感而發。

    她回過神道：“哦，對。”

    然後看向身旁的綠發姑娘說：“何姑娘，可還習慣這工作？”

    “嗯，還行。”何塵雪點了點頭，放下手中的空碗。

    “那就好。”孟婆笑了笑，彎腰摸了摸孩童的頭頂，和藹道，“走吧，明天再和你娘親過來。”

    “好的，謝謝孟奶奶。”孩童乖巧地點了點頭。

    何塵雪也道了聲謝，領著孩童離開了奈何橋。

    孟婆看著一大一小兩個背影，不由得再次歎息了一聲。

    一千多年前，何塵雪以自身性命為代價，挽救回滄雲大陸一眾即將僵化的生靈。

    本以為就此結束，不曾想她死後被僵屍界的白鳴予抓回冥界，轉眼便成為階下囚。

    她至今都記得，判官對她宣讀的判決書，宛若晴天霹靂在心間炸開！

    文判官站在刑罰台上，高聲宣讀：“何塵雪，樹齡二十歲，化形年齡二十三歲，因生前與千年丹芝樹相約互幫互助，後因毀約造成丹芝樹怨化，從而導致蒼雲界死亡生靈達到上億數目！

    雖汝及時挽救蒼雲界免於毀滅，然罪行昭昭，按冥界法典，判汝在地獄深處刑罰台上，受亡魂之苦，體亡魂之痛一千一百一十一年！即刻執行！”

    “什麽？！你們怎麽可以這麽判我刑？我......啊——”

    可惜，無人聽她申辯。

    不過是對一棵丹芝樹食言，竟讓她獨自一人承擔所有的責任！

    而台下上億冷漠而仇視的目光，宛若道道冷箭插入她心間，令她忍不住發出陣陣顫栗。

    好一個毀約！

    好一個怨化！

    簡單幾句話就定下她的罪行，真是玩得好一手的權利！

    那一瞬間，何塵雪突然覺得自己這簡短的一生，比前世還活得還荒唐可笑！

    “娘親，你怎麽了？可是哪裏不舒服？”書靈，也就是孩童擔憂地抬起頭。

    何塵雪感受掌心柔軟的小手收緊，她回神低頭看去，隻見一雙明亮的眼睛裏，充滿了憂心。

    這樣暖心的一幕，竟意外的與一千多年前重疊起來。

    那是她絕望到要放棄的時候，書靈以孩童的模樣突然出現在她麵前，然後飽含焦急地喊了她一聲——

    “娘親！”

    這聲“娘親”宛如救贖般，將她從絕望的深淵拉出來，讓她有了“活”下去的勇氣。

    想到這裏，何塵雪蹲下身，眼神柔和地看著書靈道：“娘親沒有不舒服的地方，大概是今天第一天上班，有些不太不適應。”

    “真的嗎？”書靈滿臉懷疑，一副你別騙我的表情。

    何塵雪微微一笑，剛要回答，一個陌生的男音在腦海裏響起道：【當然是假的！小屁孩你懷疑得對！】

    嘴角笑容凝固。

    若不是她奈何不得聲音主人，何塵雪定會反手一巴掌將某意識拍飛。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