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可眼眶瞬間紅了。
    “我知道。”
    眾妖沉默無言，周遭隻有火焰舔舐柴火所發出的劈裏啪啦聲。
    娜可突然麵對著眾妖跪了下來，“對不起...對不起...”
    她身體大幅度地彎曲，整個妖直接匍匐在了地上，姿態卑微。
    “對不起...”
    她回來晚了，也明白晚了。
    若是能早一點...早一點...
    娜可閉上了眼，任由兩行淚水自眼尾滑落而下。
    這世上根本就沒有若是...
    她曾沉浸在父親身亡的悲痛之中，覺得七彩羊一族都欠著她。
    因為他們，她失去了父親，所以她肆無忌憚地在他們身上發泄著自己的憤恨不滿。
    可現在，真相大白，她之前對族人產生出來的所有的憤恨不滿都成了笑話。
    她的母親才是造成她父親死亡的罪魁禍首...
    娜可哽咽得不成聲。
    有妖說道：“你最該道歉的妖不是我們。”
    娜可微微仰頭。
    “你該向族長和桑禾道歉。”
    族長老太太從始至終都是憐惜她愛護她的，可她卻一直誤解，直到老太太死後才幡然悔悟。
    而桑禾從未對她做過什麽，或者表達出一些什麽不好的情緒，可她卻因為一些莫名其妙的嫉妒不滿，而對桑禾實施了一些卑鄙手段。
    她確實該道歉，也必須道歉。
    娜可移動著膝蓋，麵朝著桑禾，這一次她的眸光不再帶著什麽尖利刻薄的怨恨，而是實打實的誠懇。
    “對不起，桑禾。”
    娜可彎腰，腦袋狠狠地磕在了堅硬的泥土地上。
    “我為我之前對你做過的所有壞事道歉，對不起。”
    她沒說什麽懇求原諒的話，是因為她知道自己不配獲得原諒。
    她曾經做了那麽多下作惡毒的事情，本就該一輩子被關在歉疚的牢籠裏。
    桑禾神色淡淡，看著她接連給自己磕了三個響頭，心裏倒是沒多大感覺。
    她慢吞吞地道：“你的道歉我收下了。”
    在娜可不可置信的眼神中，她又補充了一句，“但這可不代表我原諒你了啊。”
    “我知道我知道！”娜可連忙點頭，欣喜道：“你收下就行了，別原諒我！千萬別原諒我！”
    桑禾：“...”
    好像有哪裏不太對的樣子。
    但細想一想，又沒覺得哪裏不對。
    桑禾索性就不想了。
    在對著族長老太太道歉的時候，娜可卻沉默了很久。
    在眾妖疑惑的目光中，她一言不發地對著老太太棺材的方向磕了三個頭，隨後起了身。
    “娜可，你不對族長說些什麽嗎？”
    娜可當然想說，她想說的話有很多，多到一朝一夕之間根本說不完，隻是眼下卻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她莫名其妙來了句，“族長已經把我驅逐出族了。”
    石叔連忙道：“族長隻是想讓你反省反省，她同我說過，隻要你是真心悔過，就讓你回族裏。”
    娜可搖了搖頭，“不，我不回了，沒得到族長的親口應允，我是不會回的。”
    而如今，族長老太太已死，她再也回不了族了。
    石叔急了，“那你要去哪？”
    “這也是我所求之事。”娜可轉身，看向了一個方向。
    眾妖隨著她的目光而去，在意識到了那邊是哪裏之後，頓時一怔。
    “我想去守族裏的葬墓群。”
    七彩羊族所有的前輩葬在那裏，她的父親葬在那裏，明天，族長老太太也即將葬在那裏。
    她想去那裏，守著他們，跟他們說一輩子的話，懺一輩子的悔。
    七彩羊一族從未有過守墓妖，娜可此話一出，弄得眾妖都愣住了。
    石叔還想說些什麽，但在看見娜可那滿眼的堅定之後，卻又停住了。
    “好，好，這樣也好。”石叔釋懷地笑了，“總算是有點你父親的模樣了。”
    娜可動容不已，這句話戳中了她的心髒，她眼眶一酸，幾乎又要落下淚來。
    多少年了，她終於再次聽到這句話了。
    “娜可，你記住，這場禍事雖然是由你的母親引起的，但這與你的父親無關，更不會將他身上的榮譽汙染，他當初選擇停下，勇敢地麵對那些比他強大了數倍的黑熊族，就注定了他一直會是族裏的大英雄。”
    石叔語重心長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去吧，你也該去那裏的，去跟他們說說話也好。”
    娜可熱淚盈眶，哽咽著說了聲好。
    七彩羊一族的禍事已了，族中又恢複了以往的秩序。
    第二日族長老太太下葬了以後，引起這場禍端的雅芙便被眾妖壓去了葬墓群，逼著她下跪懺悔。
    然而雅芙卻像是瘋了似的，一直掙紮個不停，神情瘋癲，嘴中胡言亂語地念叨著什麽，幾日不食過後，她漸漸虛弱了下去。
    桑禾在一日清晨，看見了幾個妖將虛弱無力的雅芙抬著走出了族地，向著遠處的叢林而去。
    在經過她時，桑禾聽見處於半昏迷中的雅芙在說著什麽，聽不真切，像是在胡言亂語。
    在這一連串的迷喃霧語中，桑禾恰好就聽清了一句話。
    對不起。
    雅芙在說對不起。
    桑禾駐足，看著他們的身影遠去。
    蘭天說：“叢林裏有凶猛野獸。”
    雅芙的下場不言而喻。
    石叔成為了七彩羊一族的新任族長，他也確實很有族長風範，在短時間內便將族中的大小事務接管妥當了。
    桑禾在帳篷裏呆了幾天，心中忽然就有了一種感覺。
    她該離開了。
    向著妖王宮的方向前進。
    她想明白了，真正意義上的想明白。
    與其幹巴巴地等著最終的結局到來，不如去拚一把。
    結局未曾到來之前，一切都是未定數。
    她曾經便信奉著這句話，直到現在也不曾變過。
    她可能成功，可能失敗。
    她總不能因為怕接受不了失敗的結果就不去努力了吧？
    她對她所滿意的結局抱有期待，也會欣然地接受她所不滿的結局。
    前路即使未卜，也總好過眼睜睜地看著那個讓人絕望的結局一點一點朝她撲麵而來，將她拖進深海裏溺斃。
    正處於水中的人都知道掙紮一二，更何況她這還沒有進入水中的人呢...
    “蘭天，蘭琪！”
    兩個小羊羔從外麵衝了進來，蹦躂著跳進她的懷裏。
    “桑禾姐姐！”
    桑禾揉著兩個小棉花團，輕笑一聲，“準備好了嗎？我們要出發了！”
    新的旅程，新的征途，以及新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