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疑惑地看著對麵的身影，“大哥？你怎麽在這？”
    燈籠隨著微風輕輕搖擺，地上的影子也跟著搖擺不定。
    白祈直視對麵女孩的臉，漆黑的眸子裏隱約浮現出了些複雜的光。
    他也想問自己，他為何會在這。
    為何從早上得知了她要離開的消息便開始心神不寧，又為何著了魔似的，推開了繁瑣的城中事務，來到了這唯一的出城口等了一天。
    白祈甚至覺得，如果桑禾一直沒來的話，他可能會在這裏等上一夜。
    良久，他才聽見自己輕聲問道：“你要走了？”
    桑禾心不在焉，沒有多餘的精力去思考為何半夜會在這遇見他。
    她現在隻想快點走，快點離開這裏。
    輕“嗯”了一聲，她帶著小朋友們往前走。
    即將錯身而過的時候，白祈下意識地想要抓住她的手腕，然而指尖輕顫了一下，最後他隻抓住了她的衣袖。
    “等等。”
    桑禾駐足，側目而視。
    離得近了，白祈輕輕鬆鬆地便望進了她的眼底。
    疑惑疲憊，無一絲其餘的雜色。
    她現在很累。
    意識到這個，白祈忽然覺得自己有了話說。
    “夜色深重，白皚城外便是荒郊野嶺，不安全，還是明天再走吧？”
    桑禾先開始還不明白他的意圖，後來看到他低眸看了一眼白雪後，才反應過來，他應當是在擔心妹妹。
    確實，深夜離城並不是個明智的選擇，隻不過她當時唯一的想法便是離開這裏，所以才會下意識地來到這。
    眼下白祈點醒了她，她可以不顧自己，但幾個小朋友明顯是不能熬夜趕路的。
    “那...”
    “姐姐！”
    白雪忽然急道：“玄黎弟弟消失了！”
    桑禾麵色一肅，看向白雪抬起來的手，隻見手腕處，那方小屏幕上，隻剩下了兩個點。
    有一個點不見了，而那個點代表的正是玄黎。
    一股明顯的涼意直竄進四肢百骸，桑禾恍如墜入了冰窖，渾身冷到不行。
    玄黎出事了，這讓桑禾的大腦懵了一瞬，頓時打消了剛剛的念頭。
    “我們現在就走！”
    白祈見狀，也不好再挽留，事實上，從剛剛挽留的話一說出口他就有些不知所措了。
    太奇怪了，他真的太奇怪了。
    他當時也不知為何挽留的話一下子便說出了口。
    過後又害怕她看出些什麽來，所以故意看了眼白雪。
    這種未知的情緒讓他如同站在漂浮不定的雲端中一樣，仿佛下一秒就會墜落。
    “隨我來吧。”
    白祈斂去所有的複雜情緒，盡量讓自己平靜下來，他轉身往城門方向走，一邊走一邊同桑禾解釋，“子時起城門就會關閉，城中百姓不得外出。”
    桑禾怔了怔，她倒是不知道這一點，若是沒有白祈在這的話，估計他們今天是出不去了。
    駐守城門的妖兵對白祈行禮，隨後在他的吩咐下打開了城門。
    出了城門，白祈又讓她稍等一會兒。
    很快，一個妖兵牽著一個什麽東西從遠處走來。
    走近了桑禾才發現那是一輛馬車，不，並不能稱之為馬車，因為拉著車廂的，並不是馬，而是兩隻身形較大，足以拉動車廂的兔子。
    白皚城裏當然也會有交通工具，這兔車便是其中之一。
    桑禾認真地同白祈道了謝。
    她與他的第一次見麵完全可以說得上是針鋒相對，她甚至直接爬到人家腦袋上耀武揚威，沒想到白祈卻不計前嫌，願意這樣幫她。
    或許是因為白雪的原因，但桑禾還是很感謝他。
    白祈沒有應，將手中的燈籠遞了過去。
    “夜裏黑，拿著燈籠照明吧。”
    桑禾接住，說了聲“好”。
    接下來似乎沒什麽好說的了，他們倆之間本就無過多的交流，此刻又能多說些什麽呢？
    沒有過多的停留，桑禾帶著幾個小朋友上了車。
    白祈也同她說了最後一句話，“日後若是有機會，帶白雪回來看看吧。”
    帶白雪回來，而不是讓。
    這裏麵，是他小心遮掩的私心。
    而桑禾顯然是沒察覺出的，她隻說了聲好，便駕車離去。
    車軲轆碾壓在地上，發出的聲音急促而迫切，這聲音漸行漸遠，最後直至無聲。
    白祈注視著車子逐漸遠去，連身形都沒有動彈半分。
    直到妖兵上前，問他還有什麽吩咐。
    他才回神了般，說了句“沒有”。
    轉身進了城，沉重的城門被妖兵關上，發出了一道壓抑的悶響。
    城門內外的世界徹底被隔絕。
    一身玄色衣袍的白祈隱沒入黑暗之中。
    ...
    白祈一直覺得，自己應當是沒動心的。
    畢竟他們倆第一次見麵的經曆屬實稱不上美妙。
    他對她冷言惡語，態度惡劣，而她爬到了他的頭頂上，囂張得意的模樣氣得他牙癢癢。
    他們之間，好像也就隻有這麽一段單獨相處的時光，並不美好的相處時光應該是激不起任何漣漪的。
    甚至在那一天，在看出了白瑾喜歡她之後，他還能泰然若之地給白瑾支招，在白瑾不明白他的意思之時，還恨鐵不成鋼。
    誰知道，當天晚上他的夢裏便出現了變成了貓的桑禾蹲在他頭上耀武揚威的小模樣，在夢裏，他卻沒有像現實裏那樣惱怒不已，而是淡笑著看那隻貓兒在他頭上撒野。
    白祈被那個夢嚇醒了。
    他第一次因為夢而被嚇醒，那並不是個什麽恐怖的夢，可他就是被嚇醒了，醒來之後手腳無力發軟，背後滿是虛汗，心跳如雷，幾乎快要跳出來，過了許久，才勉強平息下來。
    醒來過後，他沒再入睡，而是一直盯著天花板，盯了一夜。
    那一晚上他到底在想什麽，他也已經記不清了。
    隻記得第二天，他莫名其妙地就來到了娘的院子外。
    他看見院子裏的白雪眼巴巴地望著外麵，在等著誰。
    於是他站在院外，好像也在等著誰。
    但他並沒有待多久。
    身為城主府的長子，未來的白皚城城主，他要比城主其他的孩子要忙碌許多，忙著處理城中事務，忙著協助父親調查翠玉之事。
    這段時間太忙，他並沒有很多時間來思考自己的事。
    那次隻有他心知的夢好似就這樣消匿在忙碌的時光之中了。
    再一次突然而然地想起來，是處置翠玉心腹的那個晚上，他看著白瑾滿臉的柔和神色，腦海中又出現了她的模樣。
    於是他問白瑾，喜歡是什麽滋味。
    白瑾給他了回答，他有相似的反應，但他又全都一一找好了借口。
    他是心跳如雷，但那是夢驚醒過後的後遺症，他確實想看見她，但那隻是對她來曆的好奇。
    他將自己的心動跡象一一否定，隨後認定了自己並不喜歡桑禾。
    可事實證明，他好像錯了。
    白祈消失在了夜色之中，風過無痕，吹去所有的痕跡，這一場突如其來的心動，僅隻有他自己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