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高懸於空，不同尋常的氣息將整座妖王宮包裹。
    晏清屏退了身後一席妖仆後，隻身前往地牢的最深處。
    那裏關押著的，是他曾經最最崇拜的妖，也是曾經對他教誨良多的妖。
    地牢的大門處焰火閃爍，守衛們見到他，紛紛朝他跪了下來，恭敬地朝他行禮，喊他妖王陛下。
    晏清駐足，垂眸看了半晌，思緒竟然有片刻的恍惚。
    這一幕對他來說屬實熟悉，在過去好多年裏，他一直享受著這些妖的敬畏，享受著他們的叩拜。
    可誰也不知，在這些年之前的歲月中，他也曾是這些匍匐在地的妖之一。
    “妖王陛下……？”跪在地上的守衛半晌沒聽到動靜，大著膽子抬頭望著晏清，小心翼翼地出聲：“您還有何吩咐？”
    晏清猛然回神，意識到自己居然在守衛的麵前晃了神。
    這麽多年了，他從未在別的妖麵前晃過神。
    晏清很惜命，因為見識過生命有多渺小，也親身體驗過生命的脆弱，所以他其實比所有的妖都怕死。
    縱然已經成了妖界毫無敵手的存在，他也仍然小心翼翼的，不將自己暴露在任何有可能致死的環境之中。
    可今日，也不知是怎麽的，他竟然會犯這樣低級的錯。
    大概，一切是真的要結束了吧。
    晏清低低地笑了起來。
    跪在地上的守衛們隻覺得一陣毛骨悚然，便將頭低得更下去了。
    晏清得無端發笑，在他們看來，絕對稱不上是什麽好事。
    恰恰相反，這對他們來說，更像是即將上屠宰場前的最後一頓豐盛的餐食。
    守衛們的心裏暗暗打著鼓。
    這時，晏清說話了。
    “你們都回去吧，今夜不用守著了。”
    守衛們愣住了。
    “這些年，你們幸苦了。”晏清慢聲慢氣地說著，聲音平和且溫柔，“我都還沒來得及好好嘉獎你們，你們今日先回去好好休息，待到明日，我會一一進行獎賞。”
    守衛們麵麵相覷，聽到這樣的好事，卻沒有露出什麽喜悅的神情，反而還疑惑且惶恐。
    為首的守衛大著膽子問道：“陛下，不知屬下們可是有哪裏做得不對的地方？”
    “嗯？”晏清微微挑眉，語氣鬆和愉悅：“怎麽會這般想？難道你們不想要獎勵嗎？”
    守衛們不敢說話了，心髒跳動得更快。
    妖王陛下的性子是出了名的陰晴不定。
    有時候，你以為他是在生氣，實則他的心情還很好，而有時候，他雖然笑著，態度親和，可下一秒，他對著笑的那個妖腦袋就會分家。
    守衛們如今也有些捉摸不透，妖王陛下如今到底是屬於哪種情況了。
    瞧見他們這副揣揣不安的模樣，晏清的眉眼頃刻間沉了下去，心裏僅存的最後一絲耐心也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怎麽？不想要獎賞，想要懲罰？”
    守衛們額頭上溢出了冷汗，紛紛把腦袋往地上磕。
    “陛下，您別生氣，我們現在就滾！現在就滾！”守衛們忙不迭地從地上爬了起來，跌跌撞撞地往遠處跑，深怕自己跑慢了，就會成為晏清的手下亡魂。
    晏清原本尚好的心情蕩然無存，他陰沉著臉，緩步踏入了地牢之內。
    地牢裏暗無天日，死氣沉沉，數米一盞的篝火並沒有起到任何作用。
    兩側牢房內，不時傳來鎖鏈滑動的聲音。
    晏清環視一圈，想到明日，心情又好了一些。
    “明日，你們便自由了。”
    他的聲音被妖力裹夾著，傳入了地牢的每一處角落。
    地牢裏瞬時安靜下來，似乎是還沒反應過來。
    過了幾秒，鎖鏈拖在地上滑動的聲音從四麵八方襲來，像是即將迸發的火山，不停地躁動著。
    被關在牢房裏的妖怪們跟瘋了似的，紛紛衝到了鐵欄前，拚命地用他們那血紅無光的眼睛去搜尋說出這句話的身影。
    有離得近的，率先看見了晏清的身影。
    妖怪們眼裏閃過恐懼，身體不由得哆嗦起來。
    可對自由的渴望大過了對晏清的恐懼，其中一個牢房的妖顫顫巍巍地問：“此話當真？”
    晏清看見了他眼裏的希冀，於是微微一笑道：“自然當真，明日，大赦天下。”
    那妖似是不確定，定定地看了他好幾秒後，才終於信了。
    妖怪們緊緊地抓住鐵欄，眼裏淚光閃爍：“太…太好了，自由了，終於自由了！”
    他們這些在第一層的妖，大部分犯下的錯，其實就是惹了妖王晏清的不快，或是犯了他的忌諱，所以才被抓進了這牢裏遭罪。
    他們本性不惡，隻是恰好觸上了晏清的黴頭，才會遭罪。
    在牢裏待了數年，從剛開始的怨憤，到如今，他們唯一的念頭，就隻是重獲自由之身而已。
    “謝謝妖王陛下，謝謝妖王陛下！”
    不知是誰開了頭，第一層的妖怪們紛紛跪了下來，朝著晏清的方向，不停地叩拜著，行著大禮。
    他們似乎忘記了，給他們帶來苦難的，就是眼前這個，他們無比感謝的晏清。
    看到這一幕，晏清滿意地笑了。
    馴化了十幾年，在今日終於得到了讓他滿意的結果。
    這便是他希望看到的模樣。
    隻有用這樣的手段，他們才會乖乖地匍匐在他的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