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不對勁，沈雲舒更直觀的感受是危險，極度的危險。
    她皺緊了眉頭，不明白為什麽剛剛明明看起來要虛脫的人突然狂暴起來，像是陡然從某種迷離的狀態中抽離，轉而進入一種更加極端的狀態。
    不管是哪種狀態，都非常危險，更何況，他像是已然失去了理智。
    一道一道攻擊開始瘋狂地向外發出，最開始還能控製方向，控製目標。
    可隨著他越來越白的臉色，越來越狠戾的眼神，他的身體突然開始變得有些搖晃，像是極度的不舒服，攻擊也隨之開始偏離。
    沈雲舒眉頭一跳，停住的腳步又重新邁開。
    然而還是等她跑起來，身後就傳來拉拽感，霍白拉住了她的手臂。
    槍林彈雨中，他的聲音不甚清晰，但沈雲舒還是聽見了。
    “他現在的狀態很不對勁，疑似某種ptsd的反應，你這樣貿然衝過去，很容易被他誤傷。”
    聲音入耳又驟然像潮水般褪去，最後隻餘留下一個詞——ptsd。
    ptsd，全名創傷後應激障礙，是指個體受到嚴重的打擊，包括但不限於目睹死亡，或受到死亡的危險，嚴重的受傷，又或者是身體完整性受到威脅所引發的一種精神障礙。
    這類精神患者常有多種表現，但根據沈雲舒在電視劇或者小說中了解到的片麵信息。
    她隻知道這類患者容易被曾經造成創傷的相似情景再度觸景生情，引發一係列的激烈反應。
    失去理智，情緒焦躁，身體不適肯定也在其中。
    所以，他是ptsd了？
    沈雲舒的思緒一瞬間飛到了和霍隊長聊天的那晚，他說他曾經見過宋橋，極度瘦弱淒慘的宋橋。
    如果他真的擁有創傷後應激障礙，那麽一切都說得通了。
    為何會在晴陽基地流落到那樣的境地？又為何性格惡劣，難以溝通？
    沈雲舒的心突然酸澀了一瞬間，她很少會對別人的經曆產生憐憫，因為她知道這是每個人生來必走的路，隻是命運總是有好有壞。
    她感到的酸澀是微妙的歉意，或是愧疚。
    沈雲舒的目光停留在宋橋白皙脖頸上的黑色項圈，定了定心神，不管怎麽說，如果是創傷後應激障礙，那她就更不可能不管。
    霍白早就看出沈雲舒臉上堅定的神色，也沒再多說什麽，而是拍拍她的肩：“我跟你一起去。”
    說罷，兩人邊退邊打，很快就靠近了宋橋雪所能攻擊到的範圍。
    宋橋雪現在看起來已然虛弱到極點。
    沈雲舒試著呼喚了兩聲，但沒用，他像是完全沒聽見。
    “他的情況看起來有點嚴重，實在沒有辦法的話，或許隻能采取強硬措施了。”
    沈雲舒看著宋橋雪越來越不穩定的身體心裏閃過幾分焦急，遊雲武器行那邊的支援就快要到了，異獸在他們的努力下也消減了不少。
    目前異獸潮已經構不成太大的威脅了，但是如果讓宋橋這麽一直下去，那麽下一個威脅將會變成宋橋。
    沒辦法了。
    她深吸一口氣，隻好再次抬起了那把沒有射出去的麻醉槍。
    麻醉槍對身體沒有什麽傷害，還能夠幫助人快速鎮定下來，隻是沈雲舒心裏總是有些不得勁，隻是……實在是沒有別的辦法了。
    為了避免宋橋失控傷害別人，或是不小心傷害自己。
    沈雲舒終於將槍口對準了宋橋雪，宋橋雪的那張臉在瞄準鏡裏瞬間被放大。
    她向下移，下意識想尋找軀幹的地方再進行射擊。
    可瞄準鏡中的雪白長發微微一動，他竟是直接轉過身來，直勾勾地看著向他舉起槍的沈雲舒。
    沈雲舒抬槍的手一顫，一時之間，竟被抓去了心神，隻因為那雙琥珀色的透明眼睛。
    自從宋橋來到超市後，這雙眼睛裏展現給她的大多是嘲諷，輕蔑，冷漠，唯一讓沈雲舒感到過震撼的是拍賣會初次見麵的那驚鴻一眼。
    之後再也沒有從他眼中找到過一絲一毫類似的神色。
    可這一刻，沈雲舒的心開始顫抖，不是純潔如天使的眼神，而是一雙故作凶狠卻深深掩埋著藏不住的驚恐和害怕的眼神。
    像一頭小鹿，一頭知道自己即將被獵殺的小鹿。
    赤裸裸的恐懼中卻又像是隱藏著一絲渴求和坦然。
    沈雲舒突然有點呼吸不過來，她像是突然親自被受害者進行審判的犯罪者，而她並不完全坦蕩。
    被宋橋雪眼中的情緒震撼住的沈雲舒沒有意識到他眼中突變的情緒。
    等霍白猛然叫她的名字時她才反應過來了，食指下意識去扣動扳機，可這個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宋橋雪的速度實在太快，霍白想阻止，但狂暴中的宋橋雪根本不是他能抗衡的。
    霍白直接被一道異能擊飛，而沈雲舒手中的麻醉槍被瞬間打掉，在那一瞬間，她得以近距離地同宋橋雪對視。
    隻一眼，她才陡然驚覺，他眼中的驚恐已徹底消失，而被徹徹底底的狠戾所覆蓋。
    沈雲舒完全來不及做任何反應，就被宋橋雪撂倒在了地上。
    後腦勺重重著地的那刻她是懵的，但很快她就反應過來，迅速往旁邊一滾。
    可惜半圈都沒滾出去，她的脖子就被人掐住了。
    沈雲舒一下繃緊了身體，雙手死死抓住宋橋雪的手，一雙眼睛震驚地盯著他。
    “宋……宋橋，清醒點。”
    宋橋雪很輕地眨了下眼：“你覺得我現在不清醒嗎？”
    沈雲舒瞳孔一縮，卻隻感覺得到脖子上的手越來越緊，而她再也說不出一個字，隻能掙紮般地發出不成音調的聲音。
    腦子裏很快傳來窒息的信號，她瘋狂的呼叫係統，可係統卻像是也同她一樣被掐住了喉嚨，竟是一點聲音也沒有。
    沈雲舒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係統評定宋橋的危險性是sss級，所以也對付不了。
    但她隻知道再這樣下去，她真的要死了。
    眼睛因為窒息開始看不清東西，她努力偏頭，隻隱隱約約看到無數個身影向自己跑來。
    耳邊像是被包住了一層膜，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幾聲呐喊。
    “沈老板！”
    但是很快，呐喊被一個極輕的聲音替代。
    雪白柔順的長發落到了沈雲舒的臉上，耳邊除了自己咚咚跳動的心跳聲是另一個聲音。
    “我說過了，就算是死，我也會帶著你一起同歸於盡。”
    沈雲舒的眼睛湧出生理性淚水，宋橋雪心裏卻覺得暢快至極。
    他看著手底下死死掙紮的人，弑殺的快感早已吞噬了他。
    一擊斃命的項圈又怎樣？隻要他不怕死，他完全可以在死之前也把她一起帶走！
    宋橋雪抬起頭，看著在他眼中仍舊一片赤紅的世界，竟笑了出來：“同歸於盡吧，沈、雲、舒。”
    他閉著眼，靜靜等待著他們互相給彼此的最後一擊，他手上的力量也越來越重。
    一秒兩秒，一瞬間的時間過去卻像是一輩子那麽長。
    宋橋雪突然睜開眼，手下的人幾乎都已經要停止掙紮了，可他……
    他猛地看向沈雲舒，在對視上沈雲舒眼睛的那一刻嘴裏的質問突然就吞了回去。
    這一刻，他突然福至心靈，眼裏卻是萬分的不可置信。
    直到他在自己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情況下就猛然鬆開了鉗製住沈雲舒脖子的手，然後抓住自己脖子上的項圈，用力一扯。
    一聲極其輕微的斷裂聲。
    宋橋雪幾乎是驚恐地看向手中的斷裂的項圈，渾身的血在這一刻突然涼透了。
    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