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 12 Prise rêve(秘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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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逆流幻日,這個被製造出來的鏡世界,是別人編輯的夢境,我身處其中,被迫按照劇本去窺透它的所有。在知道這是夢的前提下,我先得去做幾件事。首先該梳理的,便是麵前這條街究竟是哪?我仍在夏洛特本地還是在外國?然而很可惜,夢不會告訴你答案,它會掐頭去尾掩藏所有訊息,這處地方也是如此。
    它是某座鬧市的一角,有著不少戶外的遮陽篷,以及隨處可見的大型垃圾簍。如果判斷正確,它可能是條美食街,因下著細雨而顯得路人稀少。正對著我的,是一排沿街鋪子,建築既談不上古典也不像是新建的,總之無法辨識年代。掛著的招牌上除了英文還有其他字母,有些是斯拉夫文,有些是法文,還有些是中文。總之,光從外觀很難辨別它是什麽國家。
    其次是時間和日期,一般你走在街上,總有手機忘家裏的時候,那麽隻需抬頭,就能在各種大樓的廣告位看見電視屏幕。再不濟,路邊也會有交通工具的計時牌。然而,這條街上什麽都沒有,甚至街邊報攤不買書報隻賣煙酒,根本就理不清現在是何時。
    最後的差異是,當進入幻日後,你的身上若沒帶著錢,自然也不能變出錢來,出現在這條街上的我,實際是個身無分文之人,哪怕想買包煙都沒可能。那麽去偷東西又會怎樣?再一瞧報攤我立即被氣吐血,人家的店鋪是個鐵皮棚子,而且還裝著鐵絲網。更可氣的是,簡裝酒和煙盒全擺在破屋尾端,哪怕想順都夠不到。
    我收起傘,隨便找了個路邊攤坐下,見桌上擱著包別人遺失的香煙,便打開抽出一支點燃,隨後看向自己的右肩。插在帽上的嵯峨翼已有幾支鳥羽變成了深紅,這亦表明時間正在流逝。望著鏡中的自己,竟顯得很幹淨,絲毫沒有趟過臭水的肮髒。我是打哪來到街上的?是對麵街角還是這家店裏?猛然間我不記得之前經曆的種種,腦海中隻有一個模糊記憶。
    似乎跨過一條地下河,還有桌燈前坐著一男一女,其餘細節早已記不清,總之那個鬼地方尤其恐怖,幸虧那是噩夢。沒準,起先我就一直坐在路旁躲雨,感到倦意便打了個盹吧。
    但我究竟在這裏幹嘛?總不見得隻為了躲雨而躲雨吧?很快,我想起自己兜裏有本便簽,便立即掏出來,想看看自己寫下過什麽,以此來推測出現在街頭的原因。但十分可惜,簿子上隻有一隻卡通長頸鹿,以及邊角寫著“你想說什麽?”
    醜陋的字體一看就是出自我的真跡,但這個你又是誰?難道說我正在等人?想著我立即抓起筆,在紙上寫下:“不論想到什麽,必須立即記錄,而且要保證有名有姓,不能再是這種模棱兩可的備注。”剛寫了幾個字,散瞳下我瞥見遠處有個人正向我緩緩走來。
    “寶貝,你等了很久了嗎?我不巧遇見堵車所以遲了。這是給我的嗎?”一個相貌嬌美的女人站在麵前,她伸手接過綁在傘柄上的紅氣球,隨後將臉湊上前,是想我親吻她的臉頰。
    “誒?我等的就是她嗎?”當這個女人坐下後,我開始細細打量起她來。此人身著藍色絲綢襯衫,解開三顆扣子,露出十分撩人的乳溝並風情萬種。她不就是迪姐嗎?難道說此刻我倆是情侶?很快,我注意到她身上沒帶著攝像鏡頭,反倒是披著件來曆不明的皮草大衣。
    眼前之人既可能是她也可能不是,總之很難判斷。我思慮片刻抓起水筆,開始在便簽上記錄。迪姐托著下巴,也同樣在打量我,問:“你在寫什麽?能給我看看嗎?為何什麽話都不說?還有,你啥時候改抽其他牌子了?你不一直都是抽三五的嗎?”
    “我錢包也許被賊扒了,走來這裏身無分文,見桌上正好有包別人遺失的煙,所以。。。”
    “你總是那麽不小心,”還未聽完她便抬手奪過,在煙缸內掐滅。獨自起身走去附近報攤,買來合煙丟給我,說:“下次出來,別所有錢全擺在一個兜裏,要分開放。”
    “我知道了,但你我在這裏究竟等什麽?聽著dixie,你必須跟我走,這是一場難以理喻的夢,咱們要找到出去的路。另外,你的攝像鏡頭呢?”見她向店內揚手,似乎要點餐開吃,我一下子急了,便站起身想要拖她,叫道:“我不餓,你快給老子醒過來!”
    “坐下,你這樣會暴露行跡,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她使了個眼色,將椅子朝我身邊挪了挪,往肩頭一倒,頓時鼻息間全是撲鼻的清香。迪姐就這樣滿足地合上眼,在我耳邊低語:“瞧見那扇墨綠大門的雜貨店了嗎?這就是我電話中跟你提起的大屋。”
    “難道咱倆是特工?故意偽裝成一對情侶?”我按照指示將手摟住她的肩,迪姐便開始旁若無人親吻起我來。但這並不是在親熱,而是有話想說。麵前的她顯得很古怪,似乎比起問題房見到時年輕了許多,嘴裏絲毫沒有老女人那股味道,我順著視線開始打量起那家店來。
    它是一家十分普通的沿街鋪子,有個弧形拱券,比起別人家的店麵要大許多,厚實的墨綠色木門緊閉,店裏黑漆漆什麽都看不見。我拿筆開始照著畫,側耳傾聽迪姐的低語。
    “在店對麵,你會看見有個射箭的遊戲攤,咱倆要拿到擺放的弓,隨後繞到背後去射爛窗玻璃進去。”她依舊展露著迷人微笑,繼續布置任務,又說:“但要怎麽拿到箭?這是個問題,你隻要靠近鼻翼就會開裂,隨後就會被他注意到。而我是個女人,是無法觸碰它的。”
    這簡直是莫名其妙,人好端端的怎會因碰到箭而鼻子開裂?果然是在做夢。她絲毫沒有注意我的異樣,依舊在低語:“既然規則是我們製定的,那我們自己首先要遵照。。。”
    “等等,dixie,我有些被你搞糊塗了。好吧,我可能患上了失憶症,咱們這究竟是要幹嘛?你自己相信自己在說的鬼話嗎?當務之急你得跟我回去,已經沒有時間瞎胡鬧了!”
    “好吧,那麽我再說一遍,迄今為止沒人進過這家店。我收到的情報是,屋裏有個特殊的人偶,隻要看見就會認出。你我要做的事,就是設法進去拍下它的照片,當做完這些咱們就解脫了,隨後可以拿到一大筆錢,去自己想去的任何地方。”她抖開包,要我去看,那是一部ox袖珍相機,十分細長還能錄音,顯得非常薄。果然在這個夢境裏,我倆的身份是間諜,並偽裝成甜蜜情侶。迪姐就像是遊戲裏的npc,不論你說什麽她都不會有反應。
    “知道了,速戰速決吧。”我惱怒地站起身,狠狠踏滅煙蒂,打算直接去搶那對弓箭。
    “不,你先別衝動,聽我說完,有件事必須要讓你知道。”見狀她一把拉住,抱著我的臉哀傷地說:“我已經有了,為了他或她的將來,我不準你出事,一定會爭取到三十秒時間。結束後我們要分開走,然後到風巷再碰頭。弓由我來拿,你隻管盯著箭,其他什麽都別想。這是最後一次,不能再辦砸,否則買家便會幹掉你我,所以必須得成功。”
    我從鼻孔輕哼一聲,抬腿向著所謂的射箭遊戲攤走去。心想這都什麽亂七八糟的,想破門而入撬鎖就行了,哪怕拿板磚拍玻璃也成,幹嘛費那事去奪一副弓箭?活那麽大我還沒見過有拿它們去打劫商鋪的。不過這既然是迪姐的再三關照,我就給她個麵子。但話說回來,她說有了,是什麽有了?難道,她是指懷上了我的骨肉?這更是荒謬得難以理喻了。
    眨眼間,我已來到供遊客射靶的圍欄前,這裏冷冷清清,帳篷一側擺著張帆布椅,有個白發老漢正躺在上麵打瞌睡。而在我腳下,擺著好幾隻箭桶,裏頭插著各種規格的箭鏃,有些是塑料的,也有些是金屬的。然而,迪姐卻沒形容過自己在找的箭有何特征,它肯定不會就這般放在服務區內。剛想發問,我一回頭才發現這個女人已走得無影無蹤。
    “隨便抓吧,反正所有的箭都在案頭擺著呢。”我隻得抱起桶子,將箭鏃傾倒在桌上,隨後開始慢慢分類,心想多出的那支,必然就是想找的東西。就在這時,麵前的桌布被一大片陰影所覆蓋,dixie端著把塗著紅白條紋的複合弓,神不知鬼不覺已正站在身後。
    “怎麽你還在翻這些破爛?剛才關照的話,你一句都沒聽進去嗎?箭釘在牆上呢!”她不由焦慮起來,向大屋中央的藤靶努努嘴。那頭果然有支箭鏃,白楊木削製的箭身,簡陋且彎曲不平,是那種即便丟大街也無人會去撿拾的垃圾。見我已注意到它,迪姐忽然滿臉堆笑,拍了下我的肩,道:“怎麽不付錢就著急射箭?你先玩我去交錢。趁現在,快快動手!”
    她來到白發老漢跟前,擋住他視線開始磨洋工掏錢包。我抓起弓翻入靶場,躡手躡腳向前跑去,不時側過臉去看有沒有被老漢查覺。就在手即將觸碰到白樺箭身時,一大灘鮮血噴濺在轉盤藤靶上!大半張臉皮自鼻翼處開裂並往上翻卷,果真如迪姐所描述的那樣,暴露了!
    “還是來了嗎?”白發老漢猛地站起身,一把推開企圖掩護我的dixie,操起把印第安山斧衝來,狂喝道:“該死的金光黨劣畜們,你們以為偽裝得天衣無縫,就不會被人發現麽?”
    照這架勢,此人是打算拚老命了!我豈肯被他劈死,慌忙抓起箭架上弓弦射發出去!箭簇不倚不偏正中老漢咽喉,不知這家夥是人是鬼,居然眉頭都不皺一下,腳步穩健繼續前撲。此刻我已是手忙腳亂,正四下搜找身邊有否近戰武器,恰在這時,他瞪大了雙眼停下腳步,雙手抱著脖頸,殷紅血漿翻湧出來,已被背後之人割喉了!
    “dixie,你幹嘛將他殺了?”下此毒手的正是迪姐,她白皙胸脯上沾滿血汙,其情其景簡直與當初餌艙斬殺首涅女屍時的呂庫古小姐一樣,顯得無比性感。我不由看直了眼,問。
    “他隻是個傀儡,快跑!梯子黨很快就會查覺到我倆!”她來不及解釋更多,見我拔出箭便拽上就跑。老漢一時還未咽氣,正在地上痛苦翻滾,嘴裏發出一種尖銳的哨音!而散步在路旁的人們,依舊慢悠悠走著,彼此交談充耳不聞,實在是匪夷至極!
    就這樣我被她拖著穿透街角,來到這家沿街鋪子的屋尾,那端果真有扇大窗,嵌著厚實的毛玻璃。我不待她高喝,便抬手舉弓,這支白樺木箭鏃不知是什麽材料製成的,竟像顆炮彈般將整堵牆炸出個大洞。而在磚塊轟碎時,天色猛地黑了下來,無數黑影正在各條街巷前狂舞,並朝著我們撲翅而來!而我卻依舊盯著她布滿血珠的胸脯,看傻了眼。
    “幹嘛愣著?現在不是發呆的時候!”迪姐一頭紮進破店,回過神來後的我,也緊隨其踏進屋內。
    而眼前的一切,從外觀上怎可能是家雜貨鋪?那分明就是博物館,都是高大陳列架,擺著一排排雪白的陶瓷人,關節處全被銅絲吊著,分明就是木偶,每隻都是真人大小!
    “來不及再細細搜找,你去那頭,我往這頭,不論誰先看見,就吹哨子讓對方知道!”
    迪姐說過,我們所在找的是隻特殊人偶,闖入此地的目的是為了拍照。但它什麽外形卻未描述,因為連她也不知道。既如此,那這件東西肯定是突兀的,能一眼從五顏六色的陶瓷人裏發掘出來。不論它是魔魘的某個部分,此時的我充滿好奇,十分想見識那究竟是什麽。
    “等等,金光黨?難道我是金光黨?抑或是他們雇傭的間諜?”正在環顧四周時,我猛然記起白發老漢適才的怒罵,而這個名詞,我曾聽呂庫古小姐提起過!那時還在水銀心瓣的蝃池前,她躲在暗處企圖偷襲,隻因我穿著蝴蝶會的黃色工裝。相逢後我倆抱在一起親熱,她當時就說蝴蝶會有可能是咱們的友軍,他們與我們對付的是同一個組織,就叫金光黨!而雷音甕的橫皇伊格納條斯,便是他們的首領!難道,我此刻正在做的,就是成全他們某件事?
    就在我寫下金光黨的金字時,遠處傳來急促的口哨聲,迪姐得手了!我隻得擱下追著聲音去。約莫跑了半分鍾,便在一堵灰牆前見到了她。順著視線望去,是隻奇形怪狀,麵目猙獰的木偶吊在油膩木樁上。那是一付骨架般的軀幹,蒙皮呈血紅色,也被各種銅絲所穿透。可它並不是人偶,確切地說可能是具幹屍,因為此物的腦袋,是顆剛斬落,血跡還未幹涸的女人頭,它生著一頭藍色的怪異長發,瞪大眼珠盯著我怪笑,同樣塗著血紅色漆料!
    “難道它是個活物?咱們是將它解下來扛走還是幹嘛?”我被那種攝人的目光看得渾身不自在,便用肩頂了下迪姐,問:“我剛才忘了問你,買家究竟是誰?難道是金光黨?”
    “正是,其餘你別問了,咱們就負責拍照,”dixie手忙腳亂地掏出相機哢擦哢擦拍了十多張,然後將我奮力推開,邊跑邊喊:“現在快跑,明天碰頭!老地方老時間!”
    “喂!我根本不知道,你所說的風巷在哪?你等等,至少也得給我個手機號碼聯係吧?”
    哪知話音未落,耳旁便傳來陣陣金屬絞絲聲,所有的陶瓷人偶,包括頭頂的這具恐怖女屍,不約而同地轉過腦袋看著我,合攏的下巴一下子耷落下來,並發出陣陣陰笑!
    “露巷,嘰咭咭咭,露巷,暴露了,嘰唧唧唧!”
    你要知道,那不是三兩隻古怪人偶,而是整座大屋成百隻怪胎,正在放聲大笑!各種怪音此起彼伏,相互混雜在一塊,吵雜得簡直能將人逼瘋!
    “我究竟幹了什麽?難道是被梯子黨竊聽到了機密?”我內心翻騰起陣陣恐懼,便掉頭就跑,此刻也顧不上怎麽找尋原路出去,隻是一味往前衝。很快,視線中冒出扇黑皮大門,我奮力去推,一頭紮進迷霧之中!
    怎麽又是這種鬼地方?抑或是另一段被人編輯的夢境?我暗暗罵道。從這座瓷人館裏逃出,我無端走在了一條十分逼仄的牆縫之間!滿眼全是深紅土磚壘成的石壁,並顯得陰暗異常。不論左突右闖,全是同樣的環境。很顯然,我又被陷進去了,這是一座精心構造的迷宮!
    “dixie?你在哪?如果在附近應我一聲!”朝自己肩頭掃了一眼,嵯峨翼的鳥羽又紅了幾根,時間正在無情地流逝,繼續陪魔魘繞下去,不僅是她,連我自己也將消失在曆史長河中!咱們早就玩不起了!想著我掏出便簽,恨恨地寫下:下次見到時,哪怕打暈也得背走!
    “等等,?這是我自己寫下的?”望著“下一次”這個詞,我陷入了困頓。既然有下一次,那必然會有前一次。我之前到過了哪裏?頭腦中一片空白,竟全然記不起來了。
    我已明白,也許自己正是老戴所說的那種驍鷙,確實擁有移魂控夢的才幹,但這老東西也同樣說過,一旦夢醒就會什麽都不記得,曆史上出現過的三名猛禽,全都具有這個特征!此刻我真正該做的,便是要記錄下某些提示性文字,以免再像現在這般,不知自己該幹嘛。
    想著我往牆角一靠,開始翻閱起這本便簽,全都是斷頭訊息,隻字片語都連不起來。這之中必然發生過許多事,多到我不敢想象。就這樣我顛來倒去看,卻在簿子末尾的一頁紙上看出些端倪來。那也是我的筆跡,內容卻叫人乍舌,它是這樣記錄的:
    “當你看見這些字,會感到很困惑,我也同樣。但結果也許會很遺憾,你沒有任何可能記得起發生過的事,這是殘鴉修道院那隻老妖帶給你的缺陷。你隻能記錄眼前之事,越詳細越好,以免不知自己將要幹嘛。你的目的隻有一件事,帶著dixie逃離幻日煉獄,她是目前最重要的人,然而你倆又不是你倆。當簿子寫不下,就往身上寫,十三,aex。”
    這是什麽含義?總結性發言?我覺得事情哪怕再急,也有必要稍作停留,將這件破事釐清原委。從字麵來看,必然有過一段時期,我能夠做到將所有事連貫起來思考,那也就是說,寫下這段話時的我,已經破曉了逆流幻日的秘密,並知道該如何對付它。
    而恰恰是當寫完它,我隨即又陷入了一無所知的境地,依舊去盲目經曆相同的事。目前的我,處在幻日裏被編輯好的魔魘中一個點。換言之會有無計其數的我,同時在各個夢境裏穿梭。而要打破它的關鍵,就埋藏在斷頭訊息裏。那個全知全覺的我,想說的正是這句話。
    句子裏有提到殘鴉修道院,這種不同尋常令我意識到,或許它也是其中的一個魔魘。事實上這件事直到今天,我也沒有答案,當在火警梯道瞧見一雙泛著青光的腳丫,這之後又發生了什麽?為何我會在二樓的窗台前被宿舍樓內的教師們找到?這是兩個地點,相互間隔著好幾百米遠。然而,事後在被詢問時,我也曾提到過這點,還帶著教師再次下去那片樓道。結果所謂青色的大腳,卻是靠在石牆上一具被丟棄的殘破聖人石像,正巧被月光照到罷了。
    我立即在紙上寫下這些疑問,並劃上聯線。當做完它我站立起身,開始左右環顧這些蛛網般的牆縫,陷入沉思之中。它無疑也是夢境,我還未到過或者已經經曆過許多次。那麽,斷不可能會被困厄在此,否則遊戲便無法繼續往前。因此,這附近必然會有各種提示,但它們又究竟在哪?就這般無助地在巷子間遊走,我試過全部的辦法,靠耳朵去辯聽各種可能被忽略的雜音;不落下任何一段折角石牆,可惜不論怎麽走,最終隻會回到最初的深紅土磚前。
    一個近乎思緒飛揚的念頭從腦海中劃過,既然尋不到線索,何不試試呢?我卷起自己袖管,不由喜逐顏開。隻見自己左胳臂上,畫著一組前後左右的箭頭,它是便簽上插著的水筆留下的。這就是那段至關重要留言裏,為何會寫著當簿子寫不下就往身上寫的含義。
    按照這組箭頭,很快我便找到一段往上的水泥樓梯,這鬼地方似乎是個工地,樓建到一半而被荒棄了。就這樣我在無盡的盤旋梯道內疾走,地勢越來越高,眼前卻越來越暗,感覺不像在上樓,而是往地下室去。不過這是魔魘,本身就不能用邏輯去解釋。就這樣,我來到梯道的盡頭,那裏漆黑一片,四周寂靜無聲,哪怕掉落一根針也能引起軒然大波。
    剛摸出打火機,我又將它塞回褲兜裏。這種環境下,倘若四周潛伏著危險,不啻是在告知對方趕緊來偷襲吧,我才沒那麽傻。手指在褲縫中移動,我觸到一個冰冷的圓物,掏將出來時明顯覺得它比起環境更暗,卻又在這種烏黑中透著詭秘的藍光。
    這東西便是狄奧多雷的天鵝絨,我看得稀奇,便湊到眼前細觀。那原本轟碎帝皇鱝皮脂海洋而凝結起來的紅石,不知何時碎化了,重新變成顆粒細膩的貓血枷鎖。
    猛一抬頭,我瞧見遠處雜亂的鐵架子前,出現了把鐵凳子,有個渾身濕透的物件坐著,似乎還被捆著。這究竟又是幕什麽劇情?難道這裏是0514倉庫?在搞清它是怎麽回事前,仍需萬分謹慎。於是我趴倒在地,用嘴銜著天鵝絨,開始掌膝攀爬,打算繞到此物正麵細細端詳。隨著距離縮短,那東西的外形逐漸清晰起來,這是個被堵著嘴蒙著雙目的女子,渾身上下被人捆著許多尼龍登山索,在她腳旁,側倒著一個紅色鐵桶,裏頭紫色汽油淌了滿地。
    “誒?這又是誰?看架勢是有人打算要將她燒死。”劍眉蹙緊,我不由吃驚道。這名女性顯然不是迪姐,不僅沒她豐腴而且服色也不對,已被歹人淋了個透心涼,就等劃根火柴被處決。我此生最看不得女人受難,便打算趁附近沒人前去解開繩索。剛朝前爬了幾步,腦袋便撞上個木榔頭般的硬物,頓時痛得齜牙咧嘴。這物被外力衝擊,開始像個鍾擺蕩了起來。
    當我惱怒地仰臉去辯別,不由駭在當場。這哪是什麽木榔頭,分明就是垂下的腳踝,一具拖著長舌的男屍正吊在頭頂上方擺動,已死了有些時辰。結果再去環顧四周,又見到相同死法的三具男屍,全都拿自己領帶當絞索,吊在粗碩水管上懸梁自盡了!
    這是怎麽回事?衝著眼前所見,我隻能假定為四名綁匪逮住了女子,並拖著她下到這個漆黑密室,澆了整整一桶汽油想燒死她,不知是邪教儀式還是在幹嘛。可奇就奇在,女子奄奄一息,綁匪反倒紛紛自盡了!難道說,附近還躲著個跟我相似的大俠,將他們懸屍梁上麽?
    我將天鵝絨銜在嘴裏,掏出本子快速書寫,四個男性吊死鬼,女人被潑汽油等等字樣,正在奮筆疾書,突感胳臂彎被人拽住,頓時慌亂不已。牙口一開一合之間,天鵝絨表麵球體裂開,那種細砂般的貓血一小半被吞入喉中,瞬間如烈焰焚胸,嗆得人滿口冒煙!
    這種感受,簡直痛苦到如臨煉獄,我感覺自己像個被撕裂的怪獸,一麵死去一麵活著,彼此相連卻還能呼吸,無法思考卻又存在感觸,正有隻東西拽緊我雙腿往黑暗深處拖行!不好,那個吊死歹徒的東西,可能將我誤會成他們的同夥,打算如法炮製結果性命!趁著還有意識,我使足全力亂蹬,似乎踢到某個軟塌塌的東西,那家夥已伴著慘叫滾出八丈遠!
    一片幾乎亮瞎眼的光芒占據我整個眼眶,那是漆黑密室內的防震燈,有人將它打開了。我氣若遊絲地支起身,朝著四麵八方打量,便見得一個揉著自己胸脯的女人,正仇眉恨目地瞪著我!她見我正在揉眼,便飛竄上來,照準我臉頰死命踢了一腳,罵道:
    “你瘋了?看都不看就亂蹬,知道自己氣力有多大?這裏除了我還會有誰?”
    “dixie?”我話還沒說完,就被一把從水泥地上拽起,她氣呼呼地拉著我來到鐵凳子前,一把撕開被綁著的這個女人上衣,叫道:“現在相信了吧?我早就跟你們交待過她是惡魔!”
    “難道說,是你打算燒死她?”我不由湊近去看,果然各種蚯蚓般的花紋,在這個女人身上越聚越多,那彷佛是個圖騰,又像某種圖案。十多秒過後,這些青色逐漸覆蓋住肉色,女人身軀顯得極度詭秘。她是誰?為什麽被捆在這裏?四周吊死的幾個男的又分別是誰?
    無數疑問正在頭腦中穿梭,我慌忙掏出本子打算記錄,剛拔開筆帽,便被身後的迪姐狠狠踹了幾腳。她指著地上的桶子,說麵前之人被迫喝下幾公升汽油,就露出了原形。她隻想證實這一點,並未說過非得燒死她。然而,這個女魔卻再度施展妖法,令她的幾個同學紛紛失了心智,集體解下領帶將自己吊死在梁下!大概的經過,就是這樣。
    “你是最早被她蠱惑的,幸虧被我們製服捆住手腳,這才幸免遇難。而這個女魔唯獨傷不了我,別看她故作可憐,隻要你一鬆開綁繩,她便會立即撲倒你,咬爛咽喉將你掏心挖肺呢!”迪姐望著這個被汽油淋透的女人,急得手足無措,喃喃自語起來:“該怎麽辦?已經耽擱了太多時間,用不了多久就會被人發現。而且,也快要到午夜兩點了!”
    “那就趕緊跑吧,dixie,我不知現在的你究竟又是誰,總之咱們別再管這些爛事,她遲早會被別人找到獲救,從速離開才是正理。”我一把扭住她腕子,吼道:“別再跟我說這些莫名其妙的怪話了,這回不論你怎麽想,我都要將你帶走!咱們沒時間了!”
    恰在此時,身旁被捆著的這個女人,緩緩抬起頭,從喉頭發出一陣陣尖利的低泣,似乎已被痛醒了。這種怪音,既像是求救又像是嘲諷,我一時也沒了主意,不知該做些什麽。如果丟下她逃跑,很快這個女人就會被人找到,而她必然認得所有人的臉,所以會在警署內指認劫持犯。甚至不用等到明天清晨,我就會被人拘捕,以這種嚴重的罪行,基本這輩子就算完了。當然,還有個辦法,那就是燒死她,毀屍滅跡。而那種事,恰恰是我做不到的。
    “怎麽說著說著,解開褲帶要將自己懸梁,你也想學他們絞死自己?這惡魔太厲害了!”
    我隻感到臉頰火辣辣的痛,一抬眼便見到迪姐那張怒氣衝衝的臉,她在我身上亂翻,很快搜出打火機,不由麵露奸笑,道:“搞了半天,原來我才是最心慈手軟的人,你們早就打算燒死她,是不是?看來也隻能如此了,這就是場你死我活的鬥爭,缺了她世界才會更好!”
    結果不待我回過神來,這個瘋女人便擦亮打火機丟向汽油,隨後撒開步子逃得不見蹤影。霎那間火光衝天,鼻息間滿是焦味。火苗很快吞噬了密室中的一切,就連吊著的幾具男屍也被一塊點燃。我被氣得連聲叫罵,這打火機可是我帶進幻日唯一的幾件物品,就這樣被火舌滾卷,早已是化作了一灘冒著黑煙的焦油,伴隨那藍皮膚女人成了個火球!
    藍皮膚?難不成此人就是作亂0514倉庫的那名女追兵?我渾身打了個哆嗦,不由停下腳步,扭頭去尋。卻見得烈火焚斷了捆綁女魔的登山索,她發出淒厲的號叫,張牙舞爪朝我撲來,其勢之猛,大有將我死死抱住為她陪葬的打算!
    我自知理虧,便隻顧著掉頭逃竄,結果仍是被她打背後揪住,拖倒在地!蒙著口鼻的破布已成焦炭,我見到一張扭曲的臉,以及被針線密密麻麻縫起來的口眼鼻!烈焰掠過這些線頭,女人死命一撐,頜骨頓時像蝮蛇下巴那樣掉落下來,露出鉛灰色鐵釘般的細牙!
    她被人迫害得如此之深,已超出了我的想像!此刻的她,隻有一個念想,便是拚盡全力咬斷我的喉管,撕破胸膛挖出跳動的心髒,以泄心頭之恨!
    “你放開,我什麽都不是,隻是個無意中闖入此間的廢物蛋,而且,火也不是我放的!”
    所謂的惡魔咧嘴怪笑數聲,喉頭再度發出尖利的怪吼,隻聽得“砰、砰”數聲,頭頂的防震燈紛紛被炸碎!就這樣,我陷入了絕對黑暗之中!
    448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