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 43 Réexamen 煉獄重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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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多部大型礦燈以及我們帶來的鏡燈照射下,人與物在強光中幾乎分辨不出顏色,呈現出一片慘白。深邃不見底的鑽孔內犬牙交錯,四周封土的混凝石渣在機器震動下不斷開裂,並紛紛跌入黑暗盡頭,傳來一聲聲回音。活像是地獄之門洞開,令人不寒而栗。
“我實在不懂,你們為何非要這麽瞎折騰,意義是什麽?所圖的又是什麽?底下的情景早已不是四十年前的概念了,貿然下去將十分危險。”一個消防局現場管事擋在人群前,正氣急敗壞地衝著我們嚷嚷。他信手撿起一塊殘磚,在地上拍碎讓我們去看,道:“地表下就像它,碎化後又再度碎化,大火燒融了鋼結構支撐,帶同周邊的砂土和汙泥以及其他,將所有一切全部扭曲。你們非要下去可以,但得在專業救援人員陪同下,女的全部留在地麵上,若造成再度坍塌,到時還得花費物力精力搞第二次援救,這個後果誰來負責?”
dixie一聽發急了,她以及其他工作幫已被排除在外,若她這部攝像頭也被取締,九頻道那裏便沒法交差。正無計可施之際,那位與她不對付的羅莎上前幫腔,說將他們逐走本就過意不去,再不讓勇敢的迪姐完成對接拍攝,會顯得很不人道。也不知她真實居心,是想要幫她還是想看她出醜,總之一通舌吐蓮花,深情並茂,最終說得管事人隻得放行。如此一來,真正下去的人就被決定了下來,總計四名,我、迪姐、老戴以及魂鐮。
晚間六點,所有準備工作就緒,甚至救護車也到位了,我們在兩名專業人員陪同下,走向深孔,將再度重曆四十年前的礦難現場,直闖深不見底的地鳴車站煤場煉獄。
我向四周掃了一圈,現在到來的人還不算多,除了起先就在這裏的之外,還有附近鎮子趕來湊熱鬧的。尤金也在附近,黑小孩一直嚷嚷著也要爬坑,被他老爸一記帶血耳光抽得嚎啕大哭,這對父子連油氣站也顧不上了,早早關門跑來占位。現場什麽嘈亂都有,說風涼話的、訕笑的、鄭重其事的、搖頭歎息的,混雜成一片,吵得人兩耳嗡嗡作響。
兩名專業救援者先下一名,隨後輪到我們。我尾隨著迪姐,身子順著鋼纜下吊了才幾米,就隱隱聽見自己手機在叫。剛想喊krys幫忙代接,就被老戴喝止住,鬆脆斷裂的礦難地,嚴禁大聲喧嘩,其道理就像站在雪峰口狂呼,容易造成雪崩那樣。
射放頭燈幽綠的光柱中滿是落埃與塵土,並漂浮著棉絮般的雜質,使人隻能瞧清自己和腳下的人。除此之外,一切光線都像被黑暗吸走,變得朦朦朧朧。不久之後,迪姐的身影忽而往右一拐,消失無蹤。我不由大驚趕緊去撈,就被一雙有力的手抓住腳踝,那是救援人員。他牽引著我來到石壁前,示意腳踏在邊角的固定平台鐵架上,鬆開了吊鉤。
跟著第三、第四個人都下爬到這個角落,我們便開始往各處散開,以免平台腐朽吃不住力坍塌,很快來到地底一層的煤洞前沿。所有人的吊鉤被脫卸,往上鬆開並撞在一起,發出陣陣脆耳的響哨聲。就這般,六個人順利入坑,踏到了實地之上。
兩名專業人員分別是來自銀城sivercity)的岡薩雷斯和來自鄧恩dunn)的劉易斯,從業已有十餘年,經驗十分豐富。兩個都是西裔人,分別當過消防隊員和海軍陸戰隊員。在以下章節裏,岡薩雷斯稱為阿岡,劉易斯稱為老劉,以示區別。)
我們踏足的加固平台,比起圖紙的標寫十三米下滑了兩米,這表明地基已被完全破壞,它隨時會因外力而坍塌。當我們順利返回地麵時,要尤其小心幾個邊角的力度平衡。
現在站立的位置,大概是個過去運煤出來的通口,故而仍比較穩固。隻是在大爆炸發生後,巨量的砂土以及頑石將整個斜引道全部堵塞,曾經的人們在上麵刨了多天也始終沒挖通,最終隻得舍棄而另辟捷徑。由這個角度看出去,依舊能見到一部分鐵房子,如派發勞防用品的倉庫,集攏工具的堆積間等等。四周修築著鐵質扶手,以及下去的梯階。
老劉此刻正在查閱手機圖片,見黑暗中五雙眼睛全盯著自己,他擺擺手低聲說,這裏是平麵圖的中段,通口應在更深的集運場,工人們將煤塊放入車內,送到那個位置,隨後被牽引上去。因此,會看見兩條以上的路軌,我等須繼續往前才能抵達那裏。
地麵上的坎貝爾老漢通過對講機也驗證了老劉的說辭,並說我們經過一個往上的斜坡,會瞧見一組破屋,那是計算出貨數量的檢驗口,以及財務間。當時的礦工是幹一天拿一天工資的,因此財會就設在坡道後。我們找到後就能瞧見吊輪和往下去的礦運電梯。不過,那些老爺貨在四十年前就是損壞的,當年的他們隻是將混鋼骨架當作支力點蕩下去罷了。
行至不遠,我們果真見到排列整齊的手推車空地,在它邊上有個幾乎被壓垮的破屋,獠牙般的龍骨倒刺下來,穿透整間辦公室,被大火燒得漆黑如墨。阿岡打泥地間翻起幾片殘破的碎玻璃,上麵赫然燙著fanceoffice等字樣,所謂的財務站地點是找到了。
“要不要進去看一眼?焚天重工的人出具的圖紙都沒網友扒來的詳細,難免會出錯。”老戴向室內張望,見屋尾有一段未遭烈火吞噬,湊近阿岡耳旁,問:“既然他們是計件的,那麽5月3號下去的礦員肯定會有名單和人數,找到那些不就知道失蹤的還有多少人了嗎?”
步話機裏的坎貝爾老漢覺得可以一試,過去因地火仍在肆虐,他們對一階搜檢隻是匆匆而過,並未著意過那些邊角小地方,既然現在又回到現場,索性搜尋得透徹些為妙。
我應了聲好,取出鸚鵡尺來門前搗鼓,三下五除二卸掉鏽鎖。老劉將身一拱,緊貼地麵,像條泥鰍般鑽了進去。魂鐮指了指自己,說他怕老劉被困住,自己又是所有人裏最矮的一個,身材甚至比迪姐還苗條,不待阿岡回複也緊隨而去。隻聽得嘁嘁嗦嗦雜音四起,幾分鍾後,幽綠的頭燈光亮出現在屋尾,倆人抵達了位置。
我等剩餘幾人湊在阿岡邊上看小頻幕,那是攝像頭記錄的畫麵,通過地麵電腦接收後,再傳回給我們的。五零年代的窘境不是現代可比,真正做到了立體化監控,方方麵麵都能找全。這間破屋損毀的隻是門廊部分,後半段有一個木製桌子和立櫃被保留了下來。魂鐮掏出短刀,撬開朽爛鎖頭,開始倒騰起來,隨後朝鏡頭豎了豎拇指,表示有所發現。
五分鍾後,倆人爬出破屋,重新回到土道前,尤比西奧將背包提給阿岡,讓他跑一趟將這些遺物送回地麵,然後讓老劉將發現的板牌擱在礦車上,示意我們去看。
這是一份3號的到班表,礦難發生時間為下午二點四十分,大致到三點一刻發生連鎖大爆炸,當天在地底作業的,包括雜工,裝卸工以及財會總計四十五人。逃生的有二十人,搜索找全的屍骨為十九具,換言之,仍有六名死者至今還埋在地底深處。有了這份詳細名單,以有線台和的能力,不出一天就能核對完畢。隔著對講機,我聽見地麵上傳來雷動般的掌聲。這表明現場圍觀的群眾,對我們的一絲不苟精神表示肯定。
“等一等,你先別急,據我觀察下來,”見老劉正待告知指揮帳篷的管事具體數字時,魂鐮按下他的手,神色肅穆地說:“不是六個,應該是七名。”
眾人正想問他哪來的數據,尤比西奧打褲袋裏掏出個煙盒,那是cd短過濾咀,以及一隻埃文斯扁平煤油打火機。這種煙正是老錢魔愣時所購買的品牌,即便是現在,我等幾人的包裏也都裝著它。老戴從魂鐮手中接過煙盒,又拔開打火機內芯去看,隻見金屬殼內標著24k,瞬間明白了魂鐮的蘊意。老劉是個粗人,不明白這倆人正在相互交換的眼色,見阿岡從鑽孔處回來,便問到底還走不走,全擠在這裏究竟算幹嘛?
我與迪姐走在人群尾端,她側著身向我耳語,妖香立即透了過來,讓我為之一振。她說矮男人適才的發現很重要,這表明在出事當天,曾有個礦場之外的人來過財會間,並沒能離開。如果發生礦難,短時間還無法立即禍害一階,此人仍有充分時間逃竄。煙盒拉下無關緊要,但這隻打火機是純金的,被留在原地無法理解,那不過是探一探手的功夫。
“所以,這就是多出來的那個人麽?”我思慮片刻,道:“非要這樣說的話,還有另一種可能,這個人到過這裏,但忙其他事上去了,而他等不到回來,礦難在那時就發生了。”
“這是當然,他們也隻是在做假設而已。不過有一點很不尋常,礦井底下是禁止明火的,不管是誰都要照章。可這個人大咧咧抽煙卻無人約束,一定是個有來頭的人,並十分有錢,打火機那麽小的東西也是純金打造。這隻老古董放在今天,至少能賣五千多。”
說話間,我們一行人爬到了吊輪前,坎貝爾老漢所形容的電梯井找到了。它原本的廂體直墜穀底,已淹沒在最深處,現在隻剩下混鋼骨架。在鋼板上,仍能瞧見過去的救援者打下的圓孔,用於架起鋼繩垂釣下去。指揮部管事的接通對講機,再三叮囑人別一下子全下去,須得一個個牽引,因為衝著機械外表已是高度氧化,個別角鋼被燒融,顯得極不穩固。
因此,我們仍舊像起先垂吊時,先放老劉下去,隨後按各自體重分別滑入。就這樣,艱難地下到地麵打下的第二個深孔前。由這裏下去,是二十多米的深度,氣味異常難聞,渾濁空氣裏那種棉絮般的物質越來越多,撲在臉上用手去抓,又幹又鬆,隨即化為粉末般的碎屑,實在不知這究竟是什麽。不過,路基已遭全毀,我們無法爬去深孔口,隻得在巨石間找尋縫隙,勉強墜落下到二階。
此處因為坍塌,造成南高北低,大半麵積都被泥石堵住,人須得側過身或彎下腰才可勉強通過。地麵指揮台見到這幕地獄般的情形,立即接通我們提示慎行,差不多摸完一圈就可以上去了,別再繼續玩命。因為攝像頭所記錄下的畫麵顯示,地層已遭全麵破壞,任何的輕動都會造成二次坍塌,如果不計算好亂來,估計整片山坡都會因此塌陷。
放眼望去,這個地鳴礦井與我早先頭腦中所設想的截然不同。以往我們看電視,當說起礦井大致會是一條條逼仄的走道,兩端修著加固條,燈泡用一股或幾股電線拖引進去,隻能倆人並肩般的寬度。但這裏不是,與其說礦坑,不如說是地下山穀,橫貫著數條深不見底的裂縫,完全是天然的粗獷地貌。除了邊角一側仍能見到下來的扶手,幾乎難見任何人工跡象。
迪姐一個趔趄,重心不穩滾倒在地,她掙紮著起來,望著自己漆黑的手套,嘴張得老大,似乎被摔傻了。眾人見狀慌忙上前扶她,豈料此女連連擺手,不待說明竟獨自往一口破墟裏爬走了。老戴急地跳腳,又不敢大聲嚷嚷,讓我立即去拖她回來,敢情是氣壓太低讓迪姐產生了幻覺,或者幽閉恐懼症爆發,她一下子陷入了極度錯亂。
“這該死的娘們,我早就說了不該帶她下來。”阿岡衝我努努嘴,道:“你們是熟人,她或許會聽從你的,找到她後就立即帶人出去,其餘的你倆就別管了。剩下的這兩位都十分有經驗,理應不會再出紕漏。注意安全,保持及時通話。”
四人說完,開始向著兩個方向迂回,我見他們爬遠,便凝了凝神,也一彎腰竄入了破墟,同時擯除雜念,試圖用返金線勾連上她,來找尋位置。哪知剛移出心電,就像有把鋼刀狠狠刺入大腦皮層,令人痛得一佛涅槃一佛出世。我趴倒在碎石叢中,竭力將湧上喉頭的難受憋回去,半晌沒能爬起。
“她瞎跑什麽呢?”借著平穩氣息,我回憶適才的一幕,感覺迪姐的神色不像是吃驚,而是有著目的,她一定是見到了難以形容的怪事,聯想起什麽來。就這麽躺了半分鍾,我感覺下身有燥熱氣息透上來,未待細看,就被一雙爪子擰住腳踝,對方力大無窮,我伴著長長的戈音,就像條棉花毯般被其快速拖走。屁股與脊背被尖刀狀的石渣刮蹭,手舞足蹈中胳臂撞得生疼,視角天旋地轉,我將手探向褲袋,掏出短刀緊緊反握。
十多秒後,我被這股力拽到缺口,人重重地摔將下來,用手去摸附近,是沾滿沙礫的平整路麵。稍一遲疑之際,有條黑影撲了上來,我驚出滿頭油汗,持刀狠命捅去,在距離那東西身軀幾寸之外,方才看清那是頭燈照射下發綠的臉,忙收住身段,伏在地上大口喘著氣。
此物見我又氣又急想要呼喊,便騎了上來,用身子將我壓在底下,爪子覆住我的嘴。頓時妖香汗味充盈鼻息,湊得那麽近,我方才辨清,她不是什麽怪物,而是失蹤的dixie.
“你幹嘛?”我剛想質問,她對我做了個噤聲,要我側耳去聽。這個場所四周都在發出細碎紛亂的雜音,那是極其細小的石塊土塵碎落之聲,亦表明此處地質結構十分不穩。
被一個大好美女這樣壓著,雖然很重但感覺實在妙不可言,我不知她拖我來此所為何意,不禁有些心猿意馬,雙手忍不住就抱住了她的肩背。迪姐瞬間變色,小抽上來一巴掌,低聲說你可別想歪了,跟著牽住我的手,熟門熟路地往一個方向跪爬,曲曲折折繞過幾段殘壁,她將我帶到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地方。
那是一個牆角,呈五十度傾斜,有條殘斷的扶手在左側,並且四周還能看見台階。正待發問,她朝腳下指引我去看,隻見一個殘破的攝像頭機架掉落在亂石之中。當我抬起眼再去看她,便見攝像頭好端端掛在她右耳秀發間,一時不知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你怎麽這麽笨?”她惱怒地撿起機架,在我麵前晃了晃,道:“兩者都是我的,為什麽多出一塊來,你還不明白嗎?我曾到過這個角落。不僅是我,你也同樣來過。”
我接過殘片掃了幾眼,立即明白了過來。這東西,正是破0514倉庫時,她帶在腦袋上的,原先在胡子叔電腦分屏上瞧見的窗口,就是由這台小東西拍下的。然而在此之後不久,圖像便接收不到了,我作為救援她的驍鷙,也佩戴著同樣的機架進入幻日。換言之,這個鬼地方,是曾經的魔魘中某個場所。我倆都親曆過。
“besson,我沒發瘋,正是因為瞧見那口破墟,我腦海中存有記憶,所以順藤摸瓜回到這裏,以此驗證到底是不是,但很不幸這是真的,結果立即就發現了它。”迪姐說完,便拽起我,順著原路回去,連連歎息不已。
“抱歉,我對這鬼地方絲毫印象都沒有,它是哪裏?”我將能記起的搜腸刮肚想了一遍,頭腦中沒有印象,就這麽走了幾步,綠色頭燈下的路麵,瞬間變得眼熟,我不由困惑地看著她,問:“難道是最初的沙礫地?我記得你還特地將手揚了揚,暴露出指甲以表明是自己?”
“對,這就是剛陷入幻日後不久,我所身處的地點。起初我還以為是到了某片海灘,你知道我最怕螃蟹,因此記憶猶新。直至爬過一陣,才明白原是個破敗的樓段!”
我被她牽著手,曲曲折折重新爬進破墟,經過幾分鍾後回到原地,便向著四處晃動頭燈燈柱,很快在幾個方向得到了老戴等人的回應。他們說,這片區域差不多已走完了,如果仍想跟來,就在地上找,因為阿岡丟下了冷凝燈管,咱們可以順著光亮緊追而去。
“那麽,既然你到過,應該知道接著該往哪裏去才是嗎?”我按他們指示前行了沒多久,果真見到被丟棄的管狀物。回頭去看迪姐,她兩隻鉛青色眸子正眨巴著,似乎對麵前的焦土道很是陌生。想著,我不由開口發問:“爬過廢樓段,那之後呢?有什麽特征?”
“再接著,我似乎是走入了一片地下防空洞般的破地方,然後瞧見有道門,推開後很快離開了,大致就是這樣。”她躋身上前,與我並肩爬行,說:“我知道你會提出什麽問題,是不是既然走過怎會不認識呢?我慢慢理解了魔魘是怎麽回事。它都是真實存在的世界之角,但因為夢的作用,將實際事物誇大並扭曲,而且是斷斷續續不連貫的。實際並不是你我當真在走,而是我們寄魂在某人身上,借由他的眼睛去觀察一切,也許思考下來就是這麽回事。”
“這一點,在前不久我和krys攀談中,自己就已領悟到了。那麽,索性我這麽問好了。”我讓她別光顧回憶多看著點路,爬得跌跌撞撞時常趴到我身上,雖會帶來陣陣酥麻美妙之感,但畢竟是個大活人,這股體重壓得我有些吃不消,外加空氣本就渾濁呼吸很困難。於是我問:“或者說這處魔魘,帶給你最直接的感受是什麽?它會不會是我沒到過的幾個地方呢?”
“最直觀的感受?有,對此我記憶深刻,那就是恐懼,發自內心的極端恐懼。你也許會說,可能是一下子陷入茫茫黑暗的環境,人本身就會害怕。不,那種感受是截然不同的,它就是最純粹的恐懼,令人幾乎難以喘息渾身發冷,不斷豎起雞皮疙瘩。”迪姐衝我一擺手,道:“你怎會沒到過?有我出現必然就會有你,雖有時會性別倒置,但始終兩者是並存的。”
隨著手腳翻飛,我逐漸能看清前方綠光中的人影,有個家夥正蹲坐在地,似乎是在等我們,來到跟前一看,原來是老戴。他朝一旁扭曲的鐵架努努嘴,說他們已全部下去了,至於他為何留著?除了等我們之外,是山石上有些符號引起了他的注意。
符號是個像棕櫚外形而柔軟的手,據老戴說很像印度教裏吠檀多派的毗麗子,但細看之下卻根本不是,應該是拉達克地區的某種古老分支派係,理應與他的婆迦截霽術有些淵源。不過,這種符號他在紐約州地窖紙箱內翻到過,因不是案件卷宗所以草草而過,因此打算抄錄下來,等回到地麵後著人去查。當見到灰頭土臉的迪姐後,他不免有些生氣,讓她往後哪怕天大的事,都別一聲不吭隨便脫隊,這種搖搖欲墜的地方,可不是鬧著玩的。
我忙提給他油性筆,讓老戴直接寫在我背上,等他忙完時底下的人也正打算上來。阿岡說三階一大半全都塌了,人可活動的範圍極小,而且殘骸中夾雜著燒融的各種金屬條,全連成片動彈不得,哪怕能把推土機開進來,也得花幾天時間才能清理走。說話間,老劉的光頭冒將上來,他擺手表示底下氣味更難聞,幾乎快要令他窒息。
“我們地方都到了,不下去看一眼總有些……”迪姐肩負著阿加重責大任,豈可就這麽白白放棄?她自是一番激辯。我與老戴也是按捺不住,便讓他退開,順著鉤撓吊下去。
這個下爬的窟窿,幾乎全被大小不同的石塊闐滿,理應不是礦井的路,而是岩層受擠壓所產生的豁口。結果當見到魂鐮和阿岡時,他們隻不過是停在假山般的縫隙之間。見狀我等幾個各朝一麵,將四周環境拍全傳輸回去,很快得到了坎貝爾老漢的回應。
他表示自己從未到過這裏,原本所說的三階打下的狗洞,在整片區域的另一端。事實上,那個位置阿岡等人到過,殘垣斷壁全數坍塌,已被徹底封死。而眼下這些豁口和縫隙,它們原本不存在,老漢認為是昨晚的地震所導致。現在按設施平麵圖來看,如果能夠走通,就會通向四階,那是一個至今無人到過,難以想象的地方。
“別再囉裏八嗦,你們給老子速速退出來,繼續深入的話危險係數極高,鐵定會出大事!”隔著對講機,我都能聽見他在咆哮。除了他之外,還有羅莎的聲音,她似乎想看到更多,當聽說我們尋到新的入口,顯得很是興奮,不斷在問為什麽不呢?就去看上一眼好了。不過,老漢斬釘截鐵回絕了她,並且叫道:“都想想各自的家庭還有親友,那樣不值得!”
各自的家庭?親人?想我一個棄兒,哪來這種東西?而魂鐮是個修道士,老戴自稱是老光棍,迪姐也許是個例外。總之,我們四人好像都沒有那種世俗的牽掛。
“既然都到了,不去拍幾張照實在很不甘,你們都有家室,我是個孤兒,就沒那麽多思前想後的負擔了。”我想了想,低聲問邊上阿岡,道:“以你的經驗,如果隻去一人,當然我沒想自殺,也不會去太深,路上該避開哪些危險?”
見勸解無效,他麵色凝重地環顧四周,說這裏雖然結構全被破壞,但該震的已全被震塌,如果我真能像自己保證的那樣,就選擇將身與地麵貼平爬行,分散掉全部體重。然後他指著不遠處幾塊縱橫交錯的巨石,說像這樣的豁口,它被各種力支著,是相對穩固的,我該挑那種地方,一旦見不到它們,就立即回來。與此同時,他也會替我看著,千萬別頭腦發熱。
我應了聲,掙開迪姐的手,開始延循他的方式爬行。在多年後,我時常參與各種洞窟冒險,久而久之總結出一套經驗,看似這類危險豁口,其實真正二次塌方的實例並不多,人就得按阿岡所說的蛇行,緩慢移動,通常都會進退自如。但身為第一次,我絲毫不敢懈怠,隨著身軀擺動,我爬出十來米,接著又是十來米,眼前便出現了一道風眼般的巨大破縫。一股參雜著各種怪味的腥氣撲麵而來。
黑洞洞的口子一眼望不到頭,各種怪風倒灌,我已知腳下便是那陰森四階,耳旁石子間劈啪聲驟起,前方已是行不得了。腰間對講機嗶嗶啵啵亂響,催著我接聽,那是阿岡等人見所處環境危險,正急著叫我退回。既然已到此地,若什麽都不作扭頭就走,實在不符個性。
我知倘若坍塌,自己必將屍骨無存,因此解下包,從中掏出警用甩竿,將攝像頭綁在前端,伸出手推到破縫口,試圖繞個180度,將底下情形反饋給指揮台的人。就這樣折騰了幾十秒,猛然間對講機不鬧騰了,四周變得極度靜謐,我頓時感到萬分不解。難道他們觀察下來,覺得沒什麽危險?或者說我這番操作,沒有照全角度嗎?緊接著再一看,原來頭燈還抓在手上,這卻是難怪,漆黑一片你讓別人看什麽?頻幕上除了飄蕩的棉絮外,什麽都沒有。
想著,我將甩竿抽回,重新戴到帽子上,開始逐步靠過去。綠色頭燈光譜照亮大範圍實在厲害,一把頂得上好幾個常規手電。我扒著豁口,一點點移動手臂與腦袋,將底下光景照了個通透。在峭壁般的深穀下,是條壘著各種沙土包的走道,被焚得一片焦黑,橫七豎八燒融的鋼條如獠牙倒刺,不知哪來的地下水浸透了部分區域,飄蕩著一些白花花的東西,那股腥味,正是從它們身上散發出來。我隻掃了一眼,早已是驚得目瞪口呆,不待別人催促,手腳翻飛地往來路快速退走。當回到他們身旁,已是口不能言。
“那些失蹤的骨骸,全在底下。”阿岡讓我不必開口,通過攝像頭,一切都被記錄了下來,當下我們該做的就是按原路回去,至於要如何打撈,已不是我們能力範圍之內的事了。他拍拍我肩頭,既生氣又興奮地說:“多虧你的有勇無謀,看來要讓好些人今晚睡不著覺了!”
“我喊了你那麽多遍,為何不接聽?趕緊隨隊上去,國民偵探們現在有了重大突破,咱們繼續待在這裏已毫無意義。”而站在一旁的魂鐮,卻虎著臉罵道:“真當自己有神明護佑麽?別忘了咱們到此究竟是幹嘛來了!”
我幾乎是被這群人連拖帶拽扶回一階的最初平台,腿腳早已是疲軟,再也走不得半步。隻得擺擺手讓別人先上。迪姐見我麵色驚懼,便湊過來問我怎那麽沒用,體力甚至還沒她好。
“dixie,你說得沒錯!這個鬼地方,我當真到過,我記起它是哪裏了!”
她緊貼著山石坐下,我開始描述起來。適才拍下的四階,就是我魔魘裏所走過的一條積滿臭水的走道。它與實際情況天壤地別,但該有的東西全都保留了下來。高度腐化發硬的屍骨,汙水中漂浮著白沫般的油花,死者既有大人也有童工,在一個大轉角的背麵有扇油漆著蘋果綠的破門!而在屋裏,麵對麵坐著一對爛得臉皮脖子掉落在桌上凝成肉凍的男女!
是的,如若猜測沒錯,它倆便是肆虐老錢家的凶靈,所謂的陰胄或者六翼地邪!這幕地獄般的景致,所能帶給我的感受,與迪姐一樣,那就是極度恐懼!發自內心最純粹的恐懼!魔魘裏我被嚇到連呼吸都不敢大聲,並且我明知它們兩個是死物,絕不會忽然跳起咬我,但依舊感覺不到身子的存在,猶如心髒被無形的手緊緊攥住!
隱約之中,我還能憶起它們回蕩在耳旁的對話,女的在說索性淹死在浴缸裏最好了;而男的問為什麽生日非得吃蛋糕?是因為廉價還是小孩們喜歡?起初我還在想,這對神經病能在如此陰森環境裏談笑風生,實在叫人敬佩。而與現在聯係起來去看,這件事實在很不尋常,其中必然有著我們無法想象的陰暗!關鍵就在於,我與迪姐所替代的,究竟是誰的視角?他肯定是通過某種特殊的方式,才能真正下到五十多米深度的地底。
當我們一行人灰頭土臉地回到地麵,四周早已聚集起百多十圍觀的人群。那個有線台的羅莎激動萬分,也顧不得髒狠狠地親了我一口,並說我做到了四十年來別人想都不敢想的壯舉。這一特大發現,造成當年失去家人的礦工後代們打爆他們台裏的電話,很快就將傳到州聯邦政府,沒準再過段日子,將會重新破土,去將屍骨一一收回。
在我徹底平靜下心後,著急找尋自己的人馬,打算將這些發現描述給眾人知道。結果掃視一圈,卻見他們已順著土坡走進了胡子叔的營帳內,撩開門簾去看,便見得十幾顆腦袋全湊在燈下,彼此間正在竊竊私語。
隻見一封保存良好的信件被壓在兩張素描畫像下,人們起先在看的,就是這些東西。
“你來的正好,這就是今天最偉大的發現了!”四眼女人激動得幾乎背過氣去,她擎著幾張破紙要我去看,三本科幻類書籍內的部分缺失字條,被人密密麻麻粘貼其上,寫的都是求愛內容,千言萬語滲透紙背,全部指向了同一個人,那是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