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件器物仔仔細細看下來，沈先生心中已是波瀾起伏，那份激動幾乎要從胸腔裏溢出來，興奮讓他呼吸都變得急促了幾分。
    眼前這三大件，件件精品，無論是雍正粉彩盤的柔麗精雅，那纖細的筆觸仿佛仍在盤旋，勾勒出如夢似幻的圖案，還是康熙五彩花盆的雄渾華貴，其上描繪的花卉枝葉都透著一股蓬勃生機，仿佛能嗅到泥土的芬芳，亦或是那件乾隆青花賞瓶的端莊秀美，那青花發色純正，紋飾雅致，仿佛一位遺世獨立的佳人，正靜靜地散發著高貴的氣息，皆是開門見山、品相上乘的硬通貨，簡直是可遇不可求的絕世珍品，足以讓任何一個資深藏家心馳神往。
    他原本存著撿漏壓價的心思，那點兒作為老行尊的小九九，在柱子深不可測的專業功底麵前，早已煙消雲散，蕩然無存。
    沈先生在心裏暗歎一聲：“這小子，眼力毒辣，功底紮實，對物件的來龍去脈了如指掌，想在他這兒鑽空子，簡直是癡心妄想！”
    他苦笑著搖了搖頭，“算了，老老實實談價吧，撿漏是沒希望了。”
    此刻，他隻剩下了一個念頭：務必拿下這三件東西，絕不能讓它們從自己指尖溜走，哪怕為此付出再大的代價也在所不惜！但同時，作為一名精明的生意人，價格上，他還是要再做最後一搏，哪怕隻有一絲希望，也要拚盡全力去爭取。
    他深吸一口氣，將心頭的興奮與算計都壓了下去，臉上重新堆起生意人圓滑得體的笑容，那笑容裏帶著恰到好處的恭維和一點點世故，讓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他開口道：“趙老板，咱們都是明眼人，明人不說暗話。”
    沈先生頓了頓，目光掃過三件寶物，語氣變得更加鄭重：“這三件東西，我沈某人行走江湖幾十年，可以說，確實都是這個！”
    說著，他高高翹起大拇指，動作誇張而真誠，示意著這三件寶物在他心中的地位和分量。
    “我沈某人也確實是真心實意地想請回去，讓它們在我店裏生輝，也能讓更多的藏友一飽眼福。”沈先生語氣誠懇地說道。
    “不過……”他話鋒一轉，語氣裏透出幾分無奈，聲音也壓低了幾度，開始訴苦：“您也知道，這年景，生意是真不好做啊，比前幾年可差遠了。”
    沈先生微微搖頭，歎了口氣：“現在市場上，經濟改革春風吹的太大，加上拍賣行這兩年興起，大夥兒都在勒緊褲腰帶過日子，錢袋子捂得緊，流通也慢。”
    沈先生揉了揉眉心，似乎真的為此感到煩惱：“所以啊，現在這現金流也緊，這一大筆錢壓下去，周轉起來可不容易，得琢磨好久。”
    他語氣裏帶著幾分惋惜和幾分渴望：“您看，我這次也是下了血本，本來是想找幾件普品湊湊數，沒想到一眼就瞧見了您這三件精品，實在是心癢難耐，可這總價嘛……”
    說著沈先生看了看柱子，語氣一頓，又歎了口氣：“您也知道，我們做古董生意的，講究的就是一個眼緣，一個緣分。”
    “這三件，我是真有緣分，一眼就認定它們是我的，可這緣分，也得價格合適才能續上啊。”他身子微微前傾，壓低聲音道：“趙老板，您看我這真心實意，能不能給個‘兄弟價’，讓我回去也好跟家裏人有個交代，不至於被罵得狗血淋頭。”
    柱子隻是淡淡地笑了笑，並沒有直接回應他的訴苦，而是說了句：“沈先生的眼光我自然是信得過的。”
    沈先生立刻接話：“可不是嘛，趙老板，我這雙眼睛，替我掙了幾十年的飯錢，可從沒看走過眼。”
    他語氣加重：“所以，我才更清楚這三件寶貝的價值，以及……它們該有的合理價格。”
    說完，沈先生伸出了手，隨後又刻意將手藏在袖子裏，仿佛要偷偷塞什麽東西，動作帶著幾分狡黠，然後笑嗬嗬衝著柱子說道：“趙老板，咱們也別這麽磨嘴皮子了，是時候‘落落腳’了。”
    沈先生繼續道：“生意人，圖的就是一個痛快，一個雙贏，誰也不想拖泥帶水，最後不歡而散，對吧？”
    “您也別太為難我，我這要是真拿不下來，回去可得捶胸頓足好幾天，晚上都睡不著覺！”
    他真誠地懇求道：“就當是給我個麵子，或者給個‘老朋友’的折扣，怎麽樣？這筆買賣要是成了，往後咱們的合作，可就更多了，細水長流嘛。”
    沈先生再次強調：“我可是一口氣看中了您這三件寶貝，這可是大手筆，一般人可做不到，也顯示了我最大的誠意。”說完，他臉上帶著一絲狡黠的笑容：“所以啊，趙老板，您就當是‘薄利多銷’，給我個驚喜，我也給您個驚喜。”
    他臉上的笑容更深了，語氣也更加真誠：“這三件寶物，我是真的勢在必得，您就成全我這一回！”沈先生再次拱了拱手，語氣裏帶著幾分懇求：“來，趙老板，咱們把這樁買賣敲定下來，落落腳！”
    這是自己最後一招了，沈先生心中盤算著，袖裏藏金這門行當裏的暗語，若是柱子不懂，那今天這價格的主動權可就握在自己手裏了。
    他暗自琢磨，這年輕人雖然眼力勁兒了得，可畢竟年紀擺在那兒，未必通曉行裏這些老套路。
    若是柱子真不會袖裏藏金的手勢，那就證明他雖有理論功底，卻缺乏實戰經驗，到時自己便可以“前輩”的姿態，好好壓一壓價。更何況，通過剛才的對話，柱子已經明確向自己表達了，他也是門裏人，既然都是吃這碗飯的，那就別跟自己來那些外行的虛頭巴腦，咱們圈裏人有圈裏人的規矩。
    如果你現在真不會袖裏藏金這一套，那就得在價格上給我讓步，這是行規，也是默契。
    趙秀芹在旁邊將洗好的水果擺放在兩人旁邊的茶幾上，蘋果切成了整齊的小塊，晶瑩剔透的葡萄洗得幹幹淨淨，她一邊擺弄著果盤，一邊豎著耳朵聽著兩人嘴裏說著一半明白一半不明白的話。
    什麽“開門見山”、什麽“硬通貨”、什麽“落落腳”，這些詞兒她聽著新鮮又費解，心裏直犯嘀咕：這兩個人到底在打什麽啞謎？又見到現在沈先生突然伸出了袖子，做出一副要跟柱子握手卻又不握手的古怪模樣，她更是一頭霧水，滿臉好奇地在旁邊看著，手裏攥著果盤都忘了放下。
    柱子輕輕笑了一下，眼中閃過一絲了然的神色，衝著沈先生微微抱拳，用標準的行話回應道：“沈先生，那咱們就落落腳！”
    “既然您給了這個麵子，我也不能失了規矩。”說完，他從容不迫地將一隻手伸進了沈先生的袖子裏，兩人的手在寬大的袖筒中相握，開始用手指比劃著行裏特有的暗語數字。
    沈先生心中驟然一驚，手指觸碰到柱子那熟練而準確的手勢時，他立刻意識到自己失算了——這年輕人不但會袖裏藏金，而且手法之嫻熟，指法之標準，竟不在自己這個浸淫此道二十餘年的老手之下！
    他暗暗叫苦，知道今天這價格是壓不下來了，但話已至此，騎虎難下，隻能硬著頭皮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