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間的觀眾千呼萬喚，寧枝似有所感扭過頭，輕聲問道：“‘囡囡金榜題名’回來了？”
    【回來了回來了！大師救命啊！】
    【這位幸運兒的女兒在學校失蹤了，好像是因為上個月的月考成績不太好，現在就是擔心孩子會不會想不開。】
    【要我說啊，孩子心理素質這麽差，肯定是平常家長給孩子的壓力太大了！高考也是考試嘛，考得好就考得好，考得差就考得差，孩子平平安安的才最重要嘛！孩子沒了，要成績還有什麽用。】
    正拿著手機的江童媽媽看到這條評論，眼淚一下子從眼眶中湧出來，愧疚和悔恨湧上心頭：
    “肯定是……肯定是我天天逼著她學習，她壓力太大，才會躲著不出來。”
    班主任老師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就見江童媽媽突然抱著手機哭出聲，不斷道歉。
    “都是我，都是因為我！是我的原因，肯定是我逼她逼得太急了，她才會這樣！都怪我嗚嗚嗚……”
    “江童媽媽，”班主任連忙把江童媽媽扶起來，以為她想起來江童去了哪裏，連忙說道，“我們在學校監控裏沒看到江童，她可能已經翻牆出學校了，你想想她可能會去的地方，尤其是她在壓力大想要放鬆時會去的地方……”
    她這邊話音還沒落地，就聽江童媽媽手裏的手機傳出來一道冷靜的女聲：“江童還躲在學習裏，而且她的失蹤跟學習沒關係。”
    班主任：“？？？”
    江童媽媽聽到女兒還躲在學校裏，猛地抬起頭，在她拿起手機的同時，班主任也看清了手機裏那個女人的樣子。
    她穿著一身黑色的運動服，身材高挑纖細，一張臉藏在口罩後麵，隻露出來一雙純黑色的眼睛，背後是長滿植被的綠色大山，倒有點像去郊遊的。
    江童媽媽迫不及待：“大師！寧大師！您幫幫我吧，我就這麽一女兒，她還小啊！您幫我算算，看她到底在哪裏好不好？多少錢都行，隻要能救我女兒，多少錢都行！”
    班主任：“……”
    ？？？
    她原本還以為手機裏這個女人的名字叫“大士”，聽到江童媽媽說要給錢，才反應過來，她嘴裏喊的是“大師”。
    大師？不就是神棍騙子嗎？！
    擔心江童媽媽病急亂投醫，再被人騙了。
    班主任：“江童媽媽，你先別著急，我們……”
    她話還沒說完，對麵的寧枝已經開口打斷了她，“不要錢，你把你女兒的生辰八字給我一下，最好還有你女兒最近的照片。”
    “好好好……”
    江童媽媽連忙點點進節目組的微博後台，把女兒的生辰八字和最近的照片發過去。
    見寧枝說不要錢，班主任合上嘴，和旁邊的教導主任對視了一眼。對方一起去找江童，班主任則留下來負責照看一下江童媽媽。
    班主任眼神好奇看向江童媽媽的手機，手機屏幕上那個穿著黑色運動服，隻露出來一雙眼睛的女人從一個工作人員模樣打扮的人那裏拿過來手機，垂眸看了足足十幾秒鍾。
    寧枝看著手機上的生辰八字和照片——照片上的女孩兒麵容清秀，戴著粉色鏡框的眼鏡，發型是學校普通班統一的短發。
    她大概十六七歲的樣子，依偎在媽媽懷裏，母女兩個長得非常像，幾乎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背景是藍色大海的照片上寫著一行小字：江童18歲生日拍照留念。
    照片上的江童笑靨如花，明顯和她媽媽的關係很好。
    隻是……
    寧枝輕輕蹙眉，問鏡頭那一麵的江童媽媽，“孩子父親呢？”
    麵對孩子很可能出事的情況，孩子父親怎麽也該來了。
    江童媽媽紅著眼鏡在手機上打字，“孩子爸爸現在有個很重要的應酬，一時半會兒趕不過來。不過有什麽事情的話，我可以叫孩子的舅舅舅媽來。我已經通知我哥和我嫂子了，他們正在趕來的路上。”
    【孩子的舅舅舅媽都能來，作為孩子的父親，他竟然來不了？】
    【在我寧姐的直播間，我都已經習慣透明人或者添亂的父親了。甚至這個人隻是沒來，不是過來罵孩子，我竟然覺得慶幸……】
    【作為一個妻子，我可以很負責人的講，不是所有的父親丈夫都是幫倒忙或者玩失蹤的。我一直覺得，直播間的姐妹們遇上的這種情況，其實都是個例。甚至可以說就是因為她們有這樣的老公，才會有這樣的境遇。所以不要一棒子打死所有人，我為我老公代言狗頭）】
    【為自己老公代言哈哈哈哈哈】
    聽到孩子的父親沒來，寧枝輕嘖了聲。
    看多了寧枝的直播，江童媽媽已經能大概明白寧枝這是什麽意思了。
    她臉色一白，“大師，我女兒失蹤，難道還跟我丈夫有關？”
    不等寧枝說什麽，江童媽媽已經哭著把所有事情像倒豆子一樣全倒了出來：
    “我和江童爸爸早就沒感情了，他天天在外麵應酬，招蜂惹蝶的，身邊的女人三天一換。要不是擔心影響童童的心態，還有童童上大學的費用，我早就跟他離婚了！”
    丈夫出軌這樣的事情，剛開始的時候，江童媽媽確實很難受，但在挽留丈夫失敗後，看著他身邊出現的女人每次都不一樣，那種難受就變成了一種麻木，再想想自己的女兒，這種麻木就成了為女兒搞錢的決心。
    這幾年，丈夫的生意越做越大，身邊的女人也越來越多，即使她有意瞞著女兒，但女兒慢慢開始懂事，大概也看出來她們夫妻之間的苗頭，好幾次隱晦表示過如果他們離婚，她跟著爸爸走，然後拿爸爸的錢來養她這個媽媽。
    之前江童媽媽都是感覺到心酸，現在卻感覺到無比氣憤。
    明明是她丈夫在外麵沾花惹草，不負責任的，為什麽要報複在她的童童身上。明明她的童童也是受害者……
    班主任第一次知道學生父母的私事，有種不知道該在車裏還是在車底的慌張尷尬，眼神一時間不知道該往哪裏放。
    不過她也算是聽明白了，江童媽媽的意思是，江童很有可能是因為被父母要離婚的消息影響，這才有點想不開，不知道躲到了哪裏。
    雖然有點不道德，但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班主任結結實實鬆了口氣。
    還好不是他們學校的原因，要是因為他們學校，上麵明明白白算賬得話，她這個老師的工作保不保得住都難說。
    可是她這口氣還沒完全呼出來，手機裏的聲音就讓她把剩下的半口氣噎了回去：
    “確實跟孩子的父親有關係，但主要不是他。”
    “江童被同學霸淩了。”
    班主任：“……”
    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啊！
    她臉色一下子白了個徹底，哆嗦著嘴唇看向江童媽媽：“江童媽媽，這不可能！我們學校的學習節奏這麽緊張，孩子們吃飯的時間都隻有二十分鍾，老師每節課都拖堂，他們連上廁所的時間都沒有，怎麽可能有時間搞霸淩呢！”
    江童媽媽愣在原地，呆呆看著著急向她解釋的班主任，正打算推這個連學生都管不好的老師一把，就聽見寧枝說：
    “你家孩子在實驗樓的頂樓，那裏有個廢棄教室，趁著她還沒做出來什麽傻事，你們快點過去。”
    聽到女兒在實驗樓頂樓的廢棄教室，江童媽媽根本沒聽見寧枝後麵說什麽，撒腿就跑。
    班主任很懷疑寧枝的話，但看到江童媽媽衝動的樣子，她連忙把人拉住，卻沒有製止她：“江童媽媽，實驗樓在這邊！我跟你一起去，我在前麵帶路！”
    班主任穿得是平底鞋，但江童媽媽著急找女兒，穿著高跟鞋同樣健步如飛，比穿著平底鞋的年輕班主任還要快上不少。
    實驗樓的用處不大，很多時候就是為了應付上麵教育局的檢查，像個不實用的擺設品，因此很少會有學生來這裏。
    不過到底不是荒廢下來的，時常有人到這裏來打掃衛生。
    可現在，實驗樓的頂樓卻有幾行沾滿泥濘的腳印，歪歪扭扭通向那個已經廢棄的實驗室。
    看到樓道間的腳印，班主任的心已經涼了大半，在江童媽媽跑過去把廢棄教室的門打開時，看到裏麵赤身裸體正在嚐試著把窗簾扯下來蓋住身體時，班主任的心完全涼了下來。
    教室裏麵的江童看到站在門口，頭發散亂的媽媽，扯窗簾的動作一頓，緊著就紅了眼，受得委屈一下子爆發出來。
    “媽媽……”
    “媽媽！”
    江童身上什麽都沒有穿，想衝著媽媽跑過去，但腳步動了動，很快失去勇氣，在原地緩緩蹲下來，嘴裏哽咽喊著媽媽。
    直到這時，江童媽媽才看到女兒身上用記號筆寫上去的各種汙言穢語，還有被掐的青一塊兒紫一塊兒的後背。
    看到女兒的慘壯，她腦子幾乎空白，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把女兒抱在了懷裏，光著身子的女兒在她懷裏哭得撕心裂肺。
    “媽媽……嗚嗚嗚，媽媽！她們都欺負我！她們都欺負我！”
    “她們抓的我好疼啊！扒我衣服，還用碳素筆在我身上刻東西！筆尖進了我肉裏，流了好多血！”
    “媽，我疼！我好疼啊！”
    聽著女兒一聲比一聲委屈的哭訴，江童媽媽已經哭成淚人。
    她把身上的外套脫下來披在女兒肩上，班主任見狀，也連忙脫下了罩在打底裙外麵的駝色長裙，勉強遮住了江童的身體。
    班主任蹲在江童身邊，看著她腿上被用碳素筆刻上去的，還在流血的各種汙言穢語，隻覺得腦子嗡嗡響。
    她們學校是出了名的管得嚴，要是江童的事情處理不好傳出去，至少明年的招生是要完蛋了。
    “江童，”她先安撫下江童媽媽的情緒，緊接著問江童，“是誰欺負你的，你跟老師說，老師給你做主。你們已經成年了，她們這麽做是故意傷害，可以讓她們坐牢的！”
    江童動了動還在流血的唇，搖搖頭，最終趴在媽媽懷裏，什麽都沒說出來。
    江童媽媽這邊著急忙慌，把等著的網友著急壞了。
    【怎麽又沒動靜了？】
    【孩子找到了沒有啊，好著急啊！】
    【沒想到是校園霸淩。看來我的想法是對的，當年我家孩子第一次去住宿，我千叮嚀萬囑咐，讓他被人欺負了不要忍著，也不要欺負別人。那些霸淩別人的孩子父母到底是怎麽教的啊！真是沒教養！】
    【寧姐，寧姐！孩子要急死了！到底怎麽樣了，孩子沒事吧？】
    “孩子已經找到了。”寧枝言簡意賅。
    【這麽快就找到了？之前不是說孩子可能會死嗎，怎麽這麽快就找到了？】
    【被霸淩的孩子很無助的，我以前上學的事情也是被霸淩，好幾次想不開。爸媽離婚都有了新家庭，沒人管我，我每次反抗都會迎來更嚴重的暴揍，鼻青臉腫還要餓肚子，被人侮辱，狗都比我有尊嚴。
    說實話，那時候要不是我奶奶年齡太大，身體不好，沒法拉著小車來給我收拾，我都想從樓上跳下去。
    可能這個女孩兒也是我當時那樣的想法吧。】
    【我的天！抱抱前麵被霸淩的朋友，這個世界真是太糟了……】
    【謝謝安慰，不過我現在已經走出來了。上大學的第一年，我隨手買了張彩票，中了五千萬，然後一直不關心我的爸媽突然給我帶回來好幾個弟弟妹妹，一瞬間他們的愧疚和父愛母愛，還有我以前渴望的親情都來了。
    不過我沒認他們，拉黑他們後，在外地買了房子，帶我奶奶搬了家，剩下的錢都存在了銀行吃利息。兩個月前拿到了研究生的錄取通知書，現在奶奶在她院子裏的小菜裏摘豆角和西紅柿，說給我做炸醬麵！】
    【中獎五千萬？！擦！兄弟幸運啊！】
    【平等的妒忌每一個彩票中獎的人……不過感覺這更像是命運對你前半生的補償，能走出來就好，祝福你陌生人。】
    寧枝看著手機屏幕上的彈幕，沉默喝了口水。
    江童被霸淩她的女生扒光扔在了教室，還把她的衣服扔到了窗戶外。所以即使江童被打暈之後醒了，教室門沒鎖，她沒穿衣服也出不去。
    在她醒來之後的很長時間裏，她做了很長時間的思想鬥爭，決定把窗簾撕下來，裹住身體，然後從窗戶跳下去自殺。
    這就是江童原本的結局。
    寧枝眼神放空兩秒，看到江童媽媽的彈幕：
    【寧大師，你之前說我女兒出事和她爸爸有關係，可是學校霸淩和她爸爸有什麽關係？】
    她丈夫就童童一個女兒，總不能雇傭別人來欺負童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