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雨中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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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薑落落已經習慣了這種陰沉,不像起初來到這裏時,早早的就點了燈,借那點微弱的燈光,倔強地安撫著偷偷跳動的心。
    她靜靜地坐在前鋪門口,無聊地望著道路,像是一幅背抵昏幕,迎著這天最後僅餘光色的少女遐思圖。
    有人逆著那點光,從陰色沉沉中向凶肆走來。
    高挑挺拔的身形,一襲白布衫,頭冠巾帽,肩搭鬥笠,步伐輕盈隨意。
    當此人站在薑落落麵前,她才如夢初醒。
    原來有客人了。
    薑落落站起身,如常招呼,“這位大哥,需要什麽幫忙?”
    杜言秋上下打量了一眼麵前的女子,便一言不發步入門內。
    薑落落跟著進門,點燃櫃桌上的燈,又與四麵環顧的男子問了句,“大哥是需要單件,還是全件?”
    單件,就是隻買一樣或者幾樣物件。全件,則是由凶肆出麵負責全部張羅。
    杜言秋又掃了眼薑落落,視線轉到櫃桌上擺放的幾捆金箔紙,“來十遝金紙,十炷上好的檀香。”
    話音不像本地,如這凶肆般寒涼。
    被此人淩冽的目光瞧得不自在,薑落落不再多問,不聲不響地去打包物品。
    門外,雨滴淅淅瀝瀝地落下。
    薑落落擔心出外未歸的母親,不覺抬頭朝門外看眼。
    卻見這男子拿起燭台,湊近她的跟前晃動。
    薑落落惱怒,雙掌啪地按在剛數出來的金箔紙上,目瞪此人。
    長得一副苛嚴冷峻的模樣,這般不倫不類!
    杜言秋無睹麵前女子的怒意,將燭台輕輕放在金箔紙旁,淡淡地道,“想必姑娘尚在病中。”
    “與你何幹?”薑落落垂著臉色,“凶肆就是與死人打交道的,我生病又怎樣?難不成還怕給你要的東西染了晦氣?”
    “與我無幹。若姑娘是為了偷懶或者其他,存心想要生病,就當我什麽都沒說。”
    杜言秋自顧從薑落落的掌旁拿起一遝沒被按住的金箔紙。
    “誰吃飽撐得存心想生病?”
    薑落落沒想到,世人眼中本就晦氣的凶肆竟然也會觸了黴頭。
    從哪兒跑來這麽個不著調的家夥!
    恨不得抓起身後的花圈朝他當頭砸去。
    杜言秋心下了然,“看來姑娘這病得的是‘不經意’。”
    薑落落自然想這病生的不經意,但看眼前這說話意有所指的男子更是出現的蹊蹺。
    “你是何人?究竟想說什麽?”
    薑落落定睛注視著麵前男子的臉。
    恍惚間竟覺得有些似曾相識?
    “眉心微青,眼瞳淡黃,耳鬢爆痘,服蒼辣子之症。”
    杜言秋端詳著薑落落的臉,一字字緩緩道出。
    自己的眉心是否青色,眼瞳黃不黃,薑落落沒有留意,但她的兩耳鬢角處確實陸續起了幾顆痘,多少天都沒有消退幹淨。
    薑落落剛想追問,卻見母親挎著菜籃匆匆趕回。
    羅明月出門時帶著傘,並未淋雨。
    薑落落咽下口中的話,“娘,您回來了。”
    “有客人啊。”
    羅明月放下菜籃,將傘收起靠在門邊,“需要什麽,我來幫忙做,你一邊歇著去。”
    “就是些金紙與檀香,很快就好。”
    薑落落熟練地將東西包起,見下雨,又特意裹了層油紙,“一共二十五文。”
    杜言秋從袖兜裏取出錢袋子,數了二十五文銅錢放在櫃桌上。
    眼見這男子將包裹揣起來,一句話都沒再多說,戴上鬥笠就要離去,薑落落不禁叫了聲,“喂!”
    男子似乎沒聽見,緊走幾步出了凶肆,沒入雨中。
    “站住!”
    薑落落想,不能這麽稀裏糊塗的讓這個陌生男人走了!
    顧不得一旁如何詫異的羅明月,薑落落撐起她剛豎在門口的雨傘,追出去。
    “你等等!”
    眼看快要追上,薑落落腳底不小心打滑,一個趔趄栽向前。
    杜言秋聽得身後動靜,轉步回身,一手扶住即將砸落的雨傘,一手帶著薑落落的手腕,將人拉起。
    就著杜言秋的力道,隔著薄薄的雨簾,險些摔倒的薑落落低垂的視線上移,從他那朦朧的下頜挪到刺破雨霧的目光。
    那原本淩冽的目光被雨水拂過,清柔了幾分。
    “謝謝。”
    直起身的薑落落仰望著那張遮在鬥笠下的臉。
    杜言秋將手撐的傘柄塞入薑落落的掌心,他自知其不顧一切追來的意圖,“你身上發生過什麽我不清楚,我隻能告訴你,你的情形像是服過蒼辣子……一種在江邊生長的矮小藥草,誤服後會令人身體發熱,再與某些藥共服,更會加重體熱,盜汗,如患風邪之症。”
    杜言秋快速說完,見羅明月冒雨追來,便轉身離去。
    留下獨自撐傘的薑落落,如棵瘦弱的小樹單薄地杵立在雨中。
    “落落,怎麽了?”羅明月急問。
    薑落落趕緊幫她撐上傘,“我少算他幾文錢,他不認賬。”
    羅明月見杜言秋走得快,又想想女兒的病還未好利落,“不就是幾文錢,咱給墊上就是,犯不著與一個蹭死人便宜的較勁。”
    “也怪我算錯,看在他還扶了一把,沒讓我摔倒,就便宜了他。”
    薑落落與羅明月返回凶肆。
    “娘,您看我的眉心泛青,眼瞳泛黃嗎?”
    薑落落回屋取了銅鏡端詳自己。
    銅鏡散著微黃的光,能照出整體的模樣,卻看不清細致的顏色。
    “怎麽了?我瞧瞧。”
    羅明月生怕女兒有什麽事,走過來,雙手捧起女兒的臉,左看右看,“仔細這麽瞧,眼睛倒是看不出,可眉心似乎有點青,平時倒沒留意。是生病的緣故吧?”
    薑落落摸摸耳鬢旁的幾顆痘子,“或許吧,倒也沒覺得不適。”
    “沒有就好。會看麵相的人常說,若走黴運,臉上都會帶著印記。你這眉心不對,怕是與邪氣侵身有關。以後行事可要多留份心!”羅明月叮囑。
    “嗯。”薑落落嘴上應著,放下銅鏡,“娘,有沒有覺得剛才買金紙的那個人有點眼熟?”
    薑落落的腦中揮之不去那張遮在鬥笠下的臉。
    在他們雨中麵對的那一刻,她越發覺得似曾相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