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高木的親兒子，見齊楚等人停留在江心洲船塢十幾天了，也不來找段高木“求技”，於是找到段高木，奇怪地問道：

    “爹，齊仙人怎麽認那些本事不高明的能力低庸的匠人當師父，都不來找您啊？”

    段高木正在船塢裏幹活，聞言放下工具，將兒子帶到僻靜處解釋道：

    “那是還沒到我吧，那些庸人的造船本事，就夠他們學個幾年了，等他們學會了，就會來找我了。不過他們就算來找我，我也不會教給他們，這可是我段家的家傳手藝，以後咱們段家子孫都要靠這門手藝吃飯，教會了別人，咱們自己以後吃什麽？”

    段金又問道：“那要是齊仙人逼您傳授那些學徒本事，您該怎麽辦？”

    段高木：“還能咋辦，他要是逼我，那就死給他看，反正我還有一口氣，段家的本事就不能傳給外姓！你爭口氣，別再被一點小利小惠給騙了，天下女人多的是，李家那姑娘好看頂個球用！你要是有你爹我的半分本事，還會愁沒有女人？”

    段金之前被李家船廠的主人，以嫁女的條件，誘導他和李家人站在一起，逼迫段高木把獨家造船技術交出來。段高木直接砍了親兒子段金的一根小拇指，用實際行動告訴李家人，就算段金廢了，他也不可能服從。

    段金想到前事，還是一陣後怕，斷了指頭的那塊骨頭，甚至還在隱隱作痛，可想到李家主人女兒的風情，段金還是忍不住小聲辯解道：

    “李家小娘子嫁給我，咱們不就和李家結親了嗎······”

    “呸！那叫結親嗎？那是賣女！”

    段高木道：“你小子少在這個給我上眼藥，有功夫，去他們身邊瞧瞧，探個消息，看看這齊仙人究竟有幾分本事，以為靠著那幫庸才，就能取代我段高木了？哼，做夢吧。”

    段金：“外頭都說，齊仙人是天上的神仙下凡，無所不知，無所不曉，那大海船上的無敵大炮，就是齊仙人獨創的神器，天下無敵。爹，我看要是齊仙人來找你，你還是答應吧，別害得咱們受連累，和李家人一樣被編入苦役營，可就完蛋了。”

    段高木臉一黑：“······你給老子滾！”

    ······

    “哼，死老頭，不就是嫉妒我找了個漂亮娘子，等你死了，我先休了家裏那個醜八怪，再八抬大轎把李家小娘子娶回來，看你能把我怎麽樣······”

    段金嘀嘀咕咕地一路走，到了江心洲中間被樹叢包圍著的船塢生活區。回字形結構的房子，前後兩道門，一邊是匠人及其家屬的宿舍，另一邊則是水軍學徒以及丐幫幫眾的宿舍，中間是共用的食堂。

    當然，這食堂是半露天的，回廊結構。

    這地方很方便用來教學，在回廊裏說話做事，邊上的人都能聽清看清。

    齊楚讓這些匠人在此傳授造船技術和心得，光明正大，讓匠人們放心，不會讓水軍學徒掌握技術後就把他們拋棄，而是一種正式的師徒關係。另外，正式的授課地點，也是一種傳統的建立，讓丐幫內的師徒關係區別以往的那種人身依附體係，徒弟並非一定要終身跟定一個師父，可以同時向多人學習，達者為師。

    光靠一、兩個天才，是不可能建立起體係的，技術突破也並非一朝一夕能完成的事情，就像火器技術，齊楚拿得出來也不一定隨便就能用上，必須要有足夠的匠人才能大規模製造火器。

    齊楚建立一支遠洋海船的目標，同樣不可能全指望段高木一人。既然段高木打算遵循守舊，搞原來那套小作坊生產，那他隻好推倒重來，集思廣益出一套新的生產方式。

    十幾天的調查研究，已經讓齊楚學習到了基本上的造船技術，對匠人口中的各種行話和潛規則都有了理解，掌握了匠人們的基本情況。

    段高木所獨有的技術，並沒有什麽特殊，但在這個大多數人都是文盲的王朝，卻顯得極為出眾優異——他不識字，也看不懂圖紙，卻在腦子裏記住了整艘海船的圖紙樣式，並且能指揮匠人按照圖紙樣式一分不差地打造船隻，並且嚴絲合縫，不出差錯。

    每一個零部件，每一處結構，段高木都清楚記在心裏；每一次為客戶打造海船，每一回改進海船結構，段高木都能記下並且修改記憶中的圖紙；段高木就是活著的數據庫，且還是自動校正和加工數據的人肉智能工具，雖然進步速度慢，但耐不住別人都不行。

    舉個不恰當的例子，和一群文盲比較起來，小學學曆一點也不比博士差，因為在文盲眼中，小學學曆和博士學曆，都是他們無法跨過去的坎。

    普通匠人，隻精通一部分技術，隻會按照要求加工部分材料或者安裝部分結構，圖紙看不懂，沒有整體概念，自然和段高木沒法比較。

    齊楚學會了這些普通匠人的技術後，觸類旁通，對造船技術的掌握直接超過了段高木，甚至理論上要領先整個時代，隻差一次實踐就能證明這一點。

    在學校，學生通過筆試答卷證明自己，而現實中，光靠動筆可不行，還得動手。

    齊楚現在坐在回廊中間的圓桌旁，桌子上擺放著各種各樣的模型材料，木片、木條、木棍、麻布、細繩、魚膠······左手，是齊楚融匯貫通造船技術後繪製的新式海船圖紙，右手，是慢慢成型的新式海船模型。

    圓桌旁，圍坐著技術較高的匠人，邊上環繞著幾十個水軍士卒和普通匠人。他們全都一眨不眨地盯著齊楚雙手的動作，各種材料或是被裁剪、被粘合、被拚接成圖紙上的零部件，無須借助工具，齊楚就能通過外放罡氣將材料削成想要的模樣，尺寸絕對精準。

    齊楚左手加工材料，對照圖紙，右手同時合成模型，一心二用，速度不減反增，新式海船很快初具雛形。

    圍坐在圓桌旁的匠人紛紛驚歎起來：

    “這海船從平底變成了尖底的，雖然更容易磨損，但是貨艙之間用板材隔開，如果能防水，那就算一個進水了，也不影響其他艙室，更加安全了。齊幫主真是厲害，這隔艙就算不用在海船上，用在別的船隻，也能讓船隻更加安全，不用擔心一處漏水，整條船都沉沒。”

    “尖底的海船，吃水更深了，抵抗風浪的能力也更強······欸，這還在船舷邊上加了兩塊大木板，是打算用來防止海浪衝擊嗎？”

    “桅杆也多了幾處，這是什麽作用······聽說海外大浪多，風勢變化無形，這多幾處桅杆，有備無患，就是造價要再高一些吧······齊幫主既然這麽做了，肯定有他的道理。”

    “就是這兩邊都留了洞，是做什麽用的，看著隨時可以閉合，但總歸不是那麽耐用。哎呦，忘記了，齊幫主的神威大炮，這是炮口啊！這一排十六孔，兩排就是三十二孔，一炮就能打爛一艘海船，這三十二孔是拿來打誰的啊······”

    “·······”

    一群馬屁精，讓我來看看，哪有這麽厲害的海船······段金擠進圍觀人群裏，朝著圓桌上打眼一瞧，不禁愣住。

    一艘半臂長的海船模型出現在圓桌上，此時的模型剛鋪完龍骨和肋排，還沒完全完成船壁和甲板，船艙肚子半敞開，恰好能把裏外都看清。

    精細的模型結構，讓段金震驚不已，他也算是個小有名氣的造船匠人，雖然沒有繼承段高木的所有本事，但一、兩分本事還是學到了，他一眼就看出來了這模型的含金量。

    有了這個模型，這江心洲船塢哪裏還需要段高木主管全局，匠人們隻要按照模型的結構，分毫不差地複刻就好了，哪裏出了問題，一對照便能發現，比繪製在平麵上的圖紙可容易理解學習多了！

    也就是說，齊楚不但會打造海船，技術還比段高木高明一百倍，甚至是上千倍！

    段金連忙擠出人群，跌跌撞撞地回頭跑向船塢，去找段高木報信······

    齊楚很快搭建完成了模型，外放罡氣，讓模型懸浮在半空，供在場的匠人和學徒們參觀鑒賞。他本人對這個作品還是很滿意的，按照匠人們提供的知識，他這艘新式海船如果打造出來，不但在安全性上有所提升，且載重量也遠超現有的各類船隻，最重要的是，具備遠洋航行能力，能抵禦住海洋上的惡劣環境。

    匠人和學徒們早就見識了齊楚以氣禦物的手段，雖然驚奇，但更多的注意力還是放在了模型上。

    模型的精美和技術濃縮，簡直超過了他們對造船技術的理解，許多匠人嘖嘖稱奇，不舍得眨眼，生怕錯過一處細節。

    齊楚等了一會兒，才讓模型落回桌麵，然後習慣性地向在場匠人們詢問道：“各位老師，你們覺得還有哪裏有問題的，這隔艙會不會太費材料，還有這桅杆，有沒有多餘的······咱們要造的海船，最好是便宜又實用，好看倒是次要的。”

    匠人們道：

    “齊幫主謙虛了，我們那裏還有問題，您已經是造船的大家了，我看就連段高木，怕是也沒這一手本事啊。”

    “是啊，齊幫主，我們應該喊您老師，這海船的模型，讓我們大開眼界。您放心，我們肯定不會隨便外傳出去！”

    齊楚連忙擺手道：“哪裏有什麽外傳不外傳，我都是從各位老師這裏學來的本領，學生或許有一些小改進，但也是從老師的基礎上得來的。隻要大家能學會，以後誰都可以用，船塢以後肯定要不停打造戰艦，光是我一個人會這門技術，怕是一輩子都不可能讓大同水軍揚帆海外。”

    匠人們被齊楚的謙虛慷慨感動，紛紛表示要竭力盡心地為丐幫出力，替齊楚在江心洲船塢建造一支海船艦隊！

    這時，齊楚發現段金帶著段高木去而複返，急匆匆地跑了過來，然後兩人又偷偷摸摸地在外麵窺探，就笑著打了個招呼：

    “段主管，你們在外麵看不清，模型太小了，得走近了才瞧得仔細。這裏沒有外人，你們可以到近前看。”

    段高木臉色尷尬，“謝過齊仙人好意，我剛好路過，路過。”

    聽到聲音，匠人和學徒們紛紛轉身，見到段高木，臉色都不怎麽好看。在匠人們心中，段高木恃才傲物、自高自大；學徒們眼中，段高木不好相處、自私自利；平時相處就不融洽，這幾日和齊楚接觸過後，更覺得段高木不識好歹，有好臉色才怪。

    見段高木嘴裏說“隻是路過”，他的兩條腿卻邁開走近，眼睛更是死死地盯著圓桌上的新式海船模型，兩隻眼珠子就差掛在上麵了。

    匠人們見狀，紛紛攔在中間不讓段高木靠近，為此打抱不平：

    “段高木，誰讓你在外頭偷看的，這模型可是幫主的秘術，沒讓你來，你怎麽能私自闖進來！”

    “段高木，是段金叫你來的吧，虧你什麽事情都瞞著你兒子，你兒子一有好事，倒是記得叫上你這個爹。”

    “你還偷看！真不知羞恥，別人請教你的時候你不願意教，偷學倒是有一手啊！”

    大家說得段高木麵紅耳赤，無地自容，但他還嘴硬道：“匠人間的事兒，能叫偷學嗎，我這是看個熱鬧，你們都能看，就不許我看了。再說了，幫主開了口的，我看兩眼，就看兩眼礙著你們了······”

    嘴上這麽說，但段高木還是有些骨氣，沒有繼續窺視桌子上的模型。

    齊楚也不待見段高木，但也能理解他。現在不過是多花了一些時間來達成目的，造船大業能多一個段高木這樣有經驗的老師傅，總歸還是好的。

    所以，齊楚打了個圓場：

    “段主管，看來大家都不是很喜歡你啊，這主管不好當啊。公平起見，我想跟你定個賭約，你要是賭贏了，那你繼續當船塢的主管，而且還給你加工錢，讓你進丐幫當個臨時長老。你要是賭輸了，那主管的位置，我想從在場的各位老師中競選，至於你，就隻能以普通匠人身份待在船塢了。”

    “怎麽樣，賭不賭？”

    段高木被逼到牆角，已經沒了退路，隻能硬著頭皮問道：“賭什麽？”

    齊楚嗬嗬笑道：“在船廠，當然是賭造船了，我們丐幫的規矩可不是不讓幫眾賭錢的，上下都不例外，大家可都要記住了。”

    “規則是這樣的，船塢內的匠人和學徒數量平分，讓匠人和學徒自己選去哪一方。你一半的人，我一半的人，相同時間和相同材料，比誰造的船快、造的船好，贏了的一方多發三個月工錢，輸了的一方少發十天的工錢。大家覺得怎麽樣？”

    “好！”

    “同樣是幹活，多三個月工錢，簡直是太好了。”

    “我要跟著幫主，幫主是仙人，肯定比段高木厲害。”

    段高木半天沒吭聲，在場的匠人開始催促他了，他才艱難開口道：“我認輸······”他的表情，卻很不服氣。

    齊楚嗬嗬笑道：“認輸做什麽？我又不會動手參加造船，隻是旁邊指點，若是我動手，你自然沒有機會贏，當然，這樣也勝之不武。可我要是隻在旁邊指點，你也不敢來賭，就隻能怪你自己沒這個本事贏了。”

    “我還可以讓你先挑匠人，被挑中的匠人不能拒絕。若是輸了比賽，不但罰沒十天工錢，以後船塢增加主管匠人，也不會考慮失敗的一方，而成功的話，船塢一旦擴建，主管匠人就從勝利一方當中選。”

    這規則可以說是偏袒段高木了，段高木再也沒辦法拒絕，隻能點頭答應下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