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裏有票、心裏不急。
    與外麵沒票的觀眾焦躁不安不同，檢票進場的人群凜然有序，進場之後，拿著票找自己的位置入座。
    陳凡三人也在找自己的座位，能拿來送人情的電影票，位置向來不差。
    薑麗麗拿著票看看座位，看了幾排之後，迅速鎖定坐標，拉著陳凡的衣袖快步走去。
    往裏、再往裏，坐下。抬頭就是銀幕，不用仰頭，而且在正中間，位置全場最佳。
    三個座位是連著的，薑麗麗在最裏麵，被她拉著的陳凡坐在了中間，薑甜甜便在陳凡左邊。
    陳凡左看看、右瞧瞧，感覺有點不對勁，拉了拉薑麗麗的袖子，“咱倆換個位置。”
    薑麗麗看看自己右邊按下座板坐下的女生，回過頭來，眼裏帶著幾分疑問，“你認識她？”
    陳凡默然扭頭，看到薑甜甜的左邊也是一個女生，……這麽巧？
    算了，看電影。
    薑麗麗見他坐好，當即低下頭抿嘴偷笑，隨即把手裏的袋子放到腿上，拿出一樣樣的東西。
    瓜子、花生，還有汽水。
    左邊薑甜甜也拎著一個小籃子，裏麵有保溫杯裝的熱水，和幾包點心、鹵肉，這些都是給陳凡帶的，兩姐妹都擔心看電影時間太長，萬一餓著了可不好。
    至於兩隻小猴子和兩隻狸貓，理所當然被留在家裏，還被陳凡警告了一番，不許玩火，否則晚上會尿床，嚇得四隻小家夥連烤火都離壁爐遠遠的。
    本來還有三隻海東青，可它們就是野孩子，每天不玩到太陽下山都不肯回家，陳凡自然懶得管它們。
    兩姐妹的動作隻是起了個頭，周圍的人一看，都紛紛拿出自己的瓜子，……但是有的人開始嗑，有的卻隻拿在手裏沒有動。
    電影最少一個半小時，瓜子有限，磕完就沒了，當然要在關鍵的時候吃瓜。
    幾分鍾後，一道白色光束射向熒幕，大熒幕上，出現一塊長方形的光影。
    陳凡很是驚訝，竟然是寬幕電影？
    大手筆啊！
    本來整個電影院裏剛才已經安靜下來，可是光幕一出，瞬間又是嘈雜聲一片。
    薑麗麗也很是好奇，靠近陳凡小聲問道，“這個光幕怎麽是寬的？和以前看的電影都不一樣。”
    陳凡解釋道，“這種叫寬幕電影，最早是法國物理學家亨利·雅克·克雷蒂安，為了解決坦克視野的問題，研製出了一種變形鏡頭，後來發現可以運用到電影設備上，當時還拍攝了一部實驗性質的寬幕電影。
    不過由於成本和技術原因，當時被電影從業者抵製，一直沒有得到應用。
    後來到了50年代，電視機在西方逐漸普及，電影公司為了爭取觀眾，才將這項技術應用到電影上。
    我國最早安裝寬銀幕設備的電影院，就是上海大光明電影院，時間是1958年，當時也是為了放映上海電影製片廠拍攝的、寬銀幕電影《老兵新傳》，沒想到這次上影廠用在了《擺渡人》的拍攝上。
    拍攝寬銀幕電影，要用35毫米的彩色膠片，上影廠這次也是下了血本。”
    這時陳凡忽然想起來，拍《雲湖戀》的時候，用的也是35毫米彩色膠片，難道也是寬銀幕影片？
    薑麗麗則喜笑顏開，“既然這種技術很珍貴，那肯定不會隨便用，至少要劇本好才行。”
    她不懂什麽寬銀幕技術，隻知道這部電影是由陳凡寫的改編的，拍攝技術越厲害，就代表陳凡的作品越受重視。
    這就叫與有榮焉。
    短暫的喧囂後，銀幕上出現畫麵，電影即將開始。
    現場也迅速安靜下來。
    幾行字幕閃過，其中一幕，便是單獨成行：本片根據著名作家陳凡同名作品改編。
    竟然還引來一陣掌聲。
    陳凡還有些奇怪，這裏鼓什麽掌？
    隨後便聽見前後排有幾個人在小聲說話，說的是他剛發表的那篇論文，這才恍然失笑。
    這年頭有條件走進電影院的，基本上都是青年工人或大學生，如今的電影票在1毛到3毛之間，比如今天的這場電影，由於是寬幕、還是播放條件比較好的上海藝術劇院，票價定的就是兩毛五分錢。
    而且由於好的電影一票難求，便催生出了黃牛票。
    黃牛票的價格更是貴得沒了邊。
    比如去年引進了一部小本子的電影《望鄉》，在京城放映的時候，票價隻有一毛五，可黃牛票喊到兩塊錢，都還供不應求。
    要是陳凡今天不看這場電影，拿著票到門口去賣，三張票賣個五塊錢，絕對會被秒殺。心再黑一點，賣個10塊也不是賣不出去！
    就這個電影票價，上有老下有小的多半不會花這個錢，還沒上大學的學生們，大概也沒這個錢。
    所以隻有那些既有工資或補貼，又有時間、情懷的文藝青年，才會樂意掏這個錢看電影。
    那麽周圍有幾個大學生，自然合情合理。
    而陳凡這段時間跑了好幾所高校，在學生中正是人氣高峰期，他們看見陳凡的名字，自發鼓掌，也很自然。
    掌聲過後，電影便正式開始。
    第一幕就是風光秀麗的江南水鄉。
    鏡頭從一座古鎮開始，沿著一條小河蜿蜒向前，隨後鏡頭加快，閃過一片湖泊，再進入另一條寬闊的水域。
    一條烏篷船在小河上橫渡。
    鏡頭再拉近，一張帥氣的臉龐占了小半個熒幕。
    下方立刻有人一邊鼓掌一邊歡呼，“是何麟、何麟！”
    那勁頭絲毫不輸後世的追星族。
    其實外麵的海報上就有何麟的畫像和名字，隻不過現在看見人物出來，有些興奮而已。
    聽著滿場的嘈雜聲，薑麗麗忽然轉身，拉著陳凡的衣袖，小聲說道，“沒你好看。”
    陳凡轉頭看著她，眼裏滿是笑意。
    不過心裏卻有幾分驚訝，這丫頭什麽時候變得膽子這麽大了？
    以前說句話都會臉紅，今天卻敢在這種場合示愛。
    雖然四周全是噪音，別人聽不見，可也很反常啊。
    不過聽著還是挺讓人開心的，尤其是這丫頭依然滿臉通紅、眼神卻充滿了熾熱，看著格外可愛。
    他很想摸摸腦袋，可這裏畢竟是公共場合，拉拉衣袖還能接受，摸頭殺可就不行了。
    有本事帶著人出去，拐彎找個巷子，躲在大樹後麵，隻要沒人看見，親親都沒事。
    於是隻能私下裏拉拉小手，反正在下麵，不怕被人看見。
    隨著電影繼續放映，劇情也徐徐展現在觀眾麵前。
    整體來說，跟原著劇情基本保持一致，隻不過做了戲劇化的處理，展現在熒幕上，便顯得更加生動。
    沒過多久，女主角也登場。
    不是新人，但現在的名氣還不是很大，至少不如何麟。
    但在後世卻幾乎是無人不知，那便是潘虹。
    她出場的時候，倒是沒有掌聲，隻有一些人在小聲議論。
    借著議論聲的掩蓋，陳凡握了握薑麗麗的小手，湊近小聲說道，“她也沒你好看。”
    薑麗麗剛恢複的臉色再次血氣上湧、一直紅到了耳根。
    陳凡握著她的手不放，看著大銀幕，眼神有些複雜。
    潘虹當年也遭過不少罪。
    她原本叫叫劉蓉，但在童年時因為父親被分到右隊，為了不連累家人，便選擇離婚分家，之後她跟了母親、改跟母姓，名字也變成了潘虹。
    可分了家之後，父親最終還是選擇自我了斷。
    潘虹初中畢業也沒能繼續上學，被分去農場做工人，直到73年上海戲劇學院招生，她考上表演係，才算脫離苦海。
    這一段經曆，跟兩姐妹確實有點像。
    隻不過，當時沈雪怡選擇了始終跟丈夫站在一起，兩姐妹盡管吃盡苦頭，也沒有怨過父親一句，後來得以重見天日，也算是熬出來了。
    腦子裏思緒飛過，也隻是幾秒而已。
    那些年這樣的事情不要太多，又何止潘虹和薑家兩姐妹，沒必要多去想這些。
    這部電影時間還有點長，足足一百一十分鍾，比普通的故事片要多了不少。
    多了也有好處，那就是基本上把原著中的內容都展現出來，也算是得了個圓滿。
    讓陳凡對第二部《雲湖戀》，也多了幾分信心。
    電影結束，陳凡在前麵開路，帶著兩姐妹回家。
    回去的時候，薑麗麗和薑甜甜還在一個勁地討論劇情，陳凡專心開車，不時回應幾句。
    絮絮叨叨間，不一會兒便回到家。
    開門進屋，兩隻小猴子正坐在茶幾上，麵前是一堆榛子，難為它們竟然剝殼剝的差不多了。
    兩隻狸貓則蹲在茶幾下，仰頭望著它們，一副等著被投喂的樣子。
    等大門推開，主人進屋，四隻小家夥立刻跑過來，爭著求抱抱。
    兩姐妹將東西放到一旁，一人兩隻抱起來，逗弄了一會兒，轉身放到茶幾上，便要去泡茶。
    陳凡正準備上樓換身衣服，這時候客廳的電話突然響起。
    他隻能轉身去接電話，“喂，哪位？”
    話筒裏傳來何青生的聲音，“你可真難找，我一個電話打了大半天，現在才接通。”
    聽見是他，陳凡臉色露出笑容，轉身到沙發上坐下，翹起二郎腿，整個人卻癱在沙發上，笑著說道，“那您運氣還不錯，我剛從外麵回來，但凡電話早兩分鍾接通，這個機會就要廢掉。”
    何青生聽他這麽說，也沒什麽辦法，隻能摸了摸腦袋，“這個電話難題，什麽時候是個頭哦。”
    聽到這話，陳凡忽然心裏一動，笑道，“其實也好解決啊，新聞裏麵不是報了麽，郵電部已經與美國WMC公司達成協議，要采購他們的萬門程控交換機，有了這個東西，就不需要人工接線，能夠同時調配一萬部電話機通話。
    現在一個城市才多少電話機啊，同時有一萬部電話通話的情況更是少之又少，隻要省城采購了這個程控交換機，這個打電話的難題，基本上就可以算解決了。”
    何青生哼哼兩聲，“說的好聽，還采購程控交換機，你以為有那麽簡單？我聽說一部這樣的機器最少也要400多萬美元，且不說從哪裏申請到這麽多外匯，就算是什麽賣方信貸的方式，你也聯係不上那家公司啊。
    全國那麽多城市，專區就有300多個，哪個地方不想用上這樣的機器，解決通信難題？何況還可以先用後付款，關鍵是僧多粥少，不夠用啊！”
    陳凡咂咂嘴，嘿嘿笑道，“聽您這話，應該是認識省城電話局的人吧。”
    難道也是有作協會員在電話局工作？
    同時心念一轉，想著不是最少300萬美元嗎，怎麽要400多萬？
    下一秒便反應過來，哦，老舅肯定是加上了利潤。
    他要還銀行貸款，還要提供售後服務，加一百多萬，……真黑！
    隨後便聽見何青生說道，“哼，當然認識，我兒子就在電話局工作，每天都要聽他叨叨，聽得我都頭疼。”
    陳凡咂咂嘴，“這麽巧的嗎？”
    何青生微微一愣，“什麽這麽巧？”
    陳凡，“我是說，他能決定采購交換機的事麽？”
    何青生眉頭微皺，“我聽著你剛才的話，不是這個意思啊。”
    頓了一下，他還是說道，“這都不是他能不能決定的問題，而是他們廳長已經發話了，誰能先聯係上這個WMC公司，搶先拿到機器，官升一級、工資晉兩等，你說呢？！”
    陳凡嗬嗬直笑，“這樣啊。那不是巧了麽，這個WMC公司的總經理，其實您也認識啊。”
    何青生本來在辦公室坐著，聽到這話，當即蹭地一下站起來，“誰？”
    陳凡，“我老舅。”
    何青生，“……”
    下一秒，他一巴掌拍在腦門上，“你怎麽不早說？”
    陳凡，“他也是前不久才決定做這個生意，而且我也不知道江南省要這個設備，怎麽跟你說？總不能上門推銷吧？”
    何青生此時臉上已經笑開了花，“哪還用得著上門推銷哦，隻要把這個消息放出去，我隻怕你不堪其擾啊！”
    陳凡聽著不禁頭皮一緊，想著還真有這種可能。
    這個消息是瞞不久的，遲早都要傳出去，要是真的像何青生說的那樣，到時候找自己的人還能少得了？
    不行，得趕緊聯係老舅，讓他早點把辦事處建立起來，這樣自己也可以把人往那邊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