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9章 這辦法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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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8點半,濃霧已經散盡,披上一層白雪的盧家灣在陽光的照耀下,呈現出一抹金色。
陳凡吃完早餐,端著從巴老家裏薅回來的紫砂壺,拉了把椅子坐在簷廊下,翹起二郎腿,悠閑地喝茶消食。
剛啃完竹子的滾滾趴在柵欄上,眼巴巴地看著他。
陳凡視線瞟過去,很無奈地聳聳肩,“帶你們出去玩吧,你們又怕小孩,還出去不?”
滾滾想到上次被小孩子包圍的情景,情不自禁打了個寒顫,趕緊搖頭。
然後繼續眼巴巴地望著他。
陳凡站起身,慢悠悠地走過去,摸了摸三隻大腦袋,“乖,自己去玩雪,晚上給你們洗澡澡。”
滾滾眨巴眨巴眼,忽然張開嘴,一口咬下去,然後被卡在柵欄縫隙裏。
長長和水水齊齊扭頭,傻傻地看著母親,這是在玩什麽遊戲呢?
這時屋子旁響起一串馬蹄聲,楊菊牽著兩匹馬過來,小母馬的背上已經套好了馬鞍,小馬背上卻隻披了一張小棉被。
走近之後,楊菊說道,“老師,家裏隻有一具馬鞍,套在小母馬上了,我找了張薄棉被披在小馬上。”
陳凡回頭看了看,順手將茶壺遞給她,伸手拍了拍,笑道,“沒事,回頭我再做一個。”
整個盧家灣,就沒有一具真正的馬鞍,這一具還是他一年半以前自己做的,虧得料子好、手藝精湛,用了這麽久還沒壞。
至於大隊裏的馬,平時也有人騎,可他們都沒有裝馬鞍,隻是在馬背上裹一層軟裝,然後在兩邊吊上馬鐙。
之前周正東一家人過來的時候,騎的就是這種馬具。
兩人說話的時候,楊梅、黃鶯等人各自拿著東西,從雜物房走出來。
不一會兒,場坪上便支起幾個架子,架子上橫一根竹竿,十分鍾不到,一刀刀的臘肉、臘腸、臘魚……等臘貨,便將竹竿掛滿。
昨天晚上回來以後,陳凡就看見了雜物間裏的年貨,這些都不是在外麵買的,他也沒那麽多肉票。
之前獨立分戶的時候,楊隊長不是給他下了養豬任務麽,由於他家就一個人,所以四年隻有一頭豬的任務,而那頭任務豬,早在去年就已經完成上交。
所以去年楊梅她們養的兩頭豬,都被完整保留下來,在半個月前,楊隊長請了食品站的朱師傅上門,將兩頭大花豬變成了這些臘貨。
朱師傅連辛苦費都沒收,隻拎了一副豬下水走人,說是讓家裏人也嚐嚐陳老師家的豬,要不然連這副下水都不會要。
陳凡在這些臘貨前走了一遍,心裏想著,什麽時候去一趟鎮上,請朱師傅喝頓大酒。
至於這些臘貨,昨天晚上他還覺得多了,不過當時黃鸝還在旁邊說著,“也不知道這些東西夠不夠撐到過完年,不夠的話,可以去家裏拿。”
陳凡還想著這麽多東西,怎麽會不夠呢?
楊梅就在旁邊說道,“過年的時候,肯定會有很多人過來給老師拜年,要不,我們初二就回來吧。”
於是在陳凡的沉默中,過年的行程就被她們幾個愉快地決定了。
陳凡檢查了一下臘肉的質量,感覺黃鸝做得還算中規中矩,隨即便聽見一陣腳步聲從屋裏傳來,轉過身去看,隻見周亞麗穿著一身獵裝走了出來。
她將手套戴好,目光看向小母馬,“我是騎這匹嗎?”
陳凡打了個手勢,“沒馬鞍的馬,你也不會騎啊。”
周亞麗癟癟嘴,雙手扶住馬鞍,一腳踩在馬鐙上,翻身坐了上去。
陳凡對著楊菊幾人揮揮手,“你們忙自己的,不用一直待這裏。”
她們也不說話,隻是後退幾步,笑盈盈地看著兩人兩馬慢慢下了土坡。
繞過知青院,踏上鄉間的小路,周亞麗看著兩旁的田野,不禁有些心曠神怡,張開雙臂高喊了一聲,“啊……”
“啾啾……”
周亞麗抬頭望天,看見三隻潔白的海東青,伴著一隻灰色的燕隼在頭頂盤旋,頓時嗬嗬笑出聲來。
陳凡騎在小馬背上,雖然沒有馬鞍,依然穩如泰山。
周亞麗抖了抖韁繩,等靠近陳凡一些,便笑著說道,“在美國可看不見這樣的景色,美國的農場大多都是工業化運作,農田非常廣闊,不像這裏,……”
她忽然就卡了殼,“老弟,那話是怎麽說來著?就是農田很整齊,但有小路可以互相連通,還有能聽見遠處的人聲?”
陳凡嘴角微抽,“阡陌交通、雞犬相聞。”
周亞麗兩手一拍,“啊對對對,就是這個。”
說著雙手緊握,臉上滿是憧憬,“真是好一番田園景象啊!”
陳凡,“沒事就多讀點書。你說的一般用於春秋,春耕秋收,農民在田地裏忙碌,不時直起腰來喊一聲,遠遠便有回應。你再看看這裏,四處都是白雪,田埂都被掩埋,哪有什麽阡陌交通、雞犬相聞。”
周亞麗臉色一黑,“那你說是什麽?”
陳凡嗬嗬笑了兩聲,扭頭看看白雪遍野,笑道,“可以是‘晨起開門雪滿山,雪晴雲淡日光寒’,又或者‘林廬煙不起,城郭歲將窮。雲日明鬆雪,溪山進晚風’。”
周亞麗噘著嘴,小聲嘀咕著,“這裏的山包子才幾十米高,哪有什麽溪山進晚風。再說了,現在是早上,有風也是晨風。”
陳凡嘴角微抽,拍拍馬頸,小馬立刻發出一聲嘶鳴,邁開腳步就往前麵跑去。
周亞麗一看,趕緊抖了抖韁繩,“駕。老弟等等我啊。”
……
一陣小跑,很快便到了5隊。
穿過隻剩下枯枝的楊樹林,幾條狗子便跑了過來,搖頭擺尾地迎接。
陳凡嘬嘬幾聲,跟它們打了招呼,又跟聞聲走出大門的村民揮手聊了幾句,隨後再拍馬背,小馬便往右拐進一條巷子。
周亞麗穩穩坐在馬背上,拐過彎之後,驅馬與陳凡並行。
她看著前麵一座孤零零的小屋,好奇地問道,“老弟,這裏住的是誰啊?”
陳凡笑道,“我的一位老師。”
周亞麗吐了吐舌頭,“那你老師可真多。”
她知道的,就有京城的三位師父,江南大學的一位教授,住在這裏的,算是第五位了吧。
陳凡猜到她在想什麽,輕聲笑道,“真要算起來,我第一位師父是大隊部的肖副隊長,我的功夫就是他帶入門的。住在這裏的是第二位師父,我跟他學了琴棋書畫,還有一些其他方麵的雜學。”
周亞麗瞪大眼睛,“琴棋書畫?你的本事是他教的?那這位先生很厲害啊!”
老弟的琴棋書畫是什麽水平,她雖然不太懂,可也知道非常厲害,連巴老都讚不絕口。
那麽教老弟本事的老師,豈不是要上天?
幾句話的功夫,便到了門口。
陳凡翻身下馬,等周亞麗也安全下來之後,才上前去敲門。
大門很快被拉開,盧四爺看見陳凡,頓時眼睛一亮,他正要說話,又看見周亞麗,眼裏忽地浮現一抹異色,隨即目光瞟向陳凡。
陳凡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麽,當即幹咳一聲,轉過身,示意周亞麗上前,笑著說道,“四爺,這是我表姐。”
又對著周亞麗說道,“這位是盧四爺,你跟我一樣,叫四爺就行。”
周亞麗這一刻又恢複成大家閨秀的模樣,落落大方上前一步,微微頷首鞠躬,“四爺好,給您見禮了,祝您老福壽安康。”
直起腰,她才反應過來,忽地視線看向陳凡。
你帶我來見老師,不提點禮物的嗎?
陳凡咧嘴嗬嗬直笑,就是不說話。
這時盧四爺則滿臉笑容,對著周亞麗連連點頭,“好好好,有心了。”
隨即側過身,做了個邀請的手勢,“來,裏麵請。”
進了屋子,不勞盧四爺動手,陳凡自己拿了兩隻杯子,先用熱水燙了一遍,再翻箱倒櫃找出幾樣東西,衝了兩杯花茶。
看到這一幕,周亞麗悟了。
原來這裏和京城那邊一樣,都是不用送禮物的關係。
弄不好,待會兒還會帶點?
盧四爺沒管陳凡,笑嗬嗬地和周亞麗拉起家常,“家在美國啊,祖籍哪裏的?山東?山東好地方啊,人傑地靈,不過沒去過。
後來祖上去了東北,哦,知道,闖關東嘛,那時候難呐,若不是為了活下去,誰又會拖家帶口的闖關東呢?……”
陳凡端著茶杯,拉了把椅子坐在一旁,笑嗬嗬地看著周亞麗以溫柔嫻靜的姿態,與盧四爺對答如流。
就說嘛,怎麽說周家也是傳承了大半個世紀的大富之家,獨苗千金怎麽會是個瘋丫頭呢,這時候才體現出幾分千金大小姐的架勢。
盧四爺問、周亞麗答,從美國聊到山東、從山東聊到東北,不一會兒,便聊到當年周家的生意。
“原來是盛隆昌周老板的後人?”
盧四爺聽到周亞麗說起當年周老爺子開創的商號,不禁頗為驚訝,“遙想當年,盛隆昌在津、滬兩地,也是數得上號的大商戶,我在上海那幾年,還去盛隆昌買過東西,盛隆昌的北貨物美價廉,可謂是有口皆碑。
隻可惜,東北淪陷之後,沒多久盛隆昌就閉店結業,當時好多人都在猜測,是不是遇到了什麽困難,沒想到啊,原來是漂洋過海去了美國。”
頓了一下,他又笑著晃了晃腦袋,“總算家人還在,也算是有福之家。”
陳凡和周亞麗相視一眼,都有些吃驚。
沒想到七彎八拐的,這都能對得上?
不過也是,若是當年周家的商號,真的在津門和上海紮根立足,肯定少不了有錢人光顧。
盧四爺作為地主家的少爺,又在上海混日子,有所交集也很正常。
聊了幾句之後,盧四爺找了個借口,起身進了屋子。
陳凡看看周亞麗,再回頭看看半掩的房門,眼珠微轉,站起身打了個手勢,隨即走了進去。
順手將房門掩上,陳凡看看在櫃子裏劃拉的盧四爺,走過去小聲笑道,“四爺,找什麽好東西呢?”
盧四爺回過頭看了他一眼,哼哼兩聲,又繼續在櫃子裏翻找,同時小聲說道,“上次你過來,還說過年會帶媳婦兒過來,我東西都給準備好了,結果帶了個表姐。”
他手裏拿了個玉佩,把櫃門關好,轉身看著陳凡,“你是不是在敷衍我老頭子呢?”
陳凡垮著臉,“哪有,人家不也得回家過年嗎,不過沒關係,等大年除夕那天,她肯定會過來,到時候我帶她來見您,可以吧。”
雲湖這邊的習俗,若是男女已經下訂,確定了婚姻關係,即便還沒有結婚,女方也要到男方家裏去過除夕,一起吃團圓飯,以示親如一家、絕不悔改。
不過與真夫妻還是有些區別,那就是不能留下來過夜,當天必須回娘家。
這也是去年除夕日,薑麗麗過來陪陳凡的原因。
所以再過幾天,薑麗麗還是會來一趟盧家灣,至於甜甜會不會來,那就不確定了。
聽見陳凡這麽說,盧四爺臉色才好看一點,心情好了之後,還開上了玩笑,“那你說說,有幾個?”
陳凡眼角微抽,“上次跟您開玩笑的,您還當真了。您以為是前朝啊,真擱前朝,我帶十個八個過來,把您那點寶藏都掏空。”
盧四爺嘿嘿一笑,壓低聲音說道,“你要有本事,讓你媳婦兒生他十個八個娃娃,一樣能把我那點老底掏空。”
陳凡眼睛一亮,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這個辦法倒也不錯!”
然後臉色又垮了下來,“可惜,我是幹部,要遵守規定。多了要處罰的。”
在78年以前,生孩子還允許“最多兩個”,但從79年1月1日開始,變成了“最好一個”,獨生子女就是從這一年開始的。
而且由於好管理,這項政策率先針對有編製的幹部職工實行,所以那些年裏,企事業單位裏麵,幾乎都是獨生子女。
如果違反的話,可不僅僅是罰款了事,執行嚴格的地方,工作都得丟。
盧四爺撇撇嘴,“罰就罰,要罰多少錢,我替你補上。”
陳凡深吸一口氣,豎起大拇指,“四爺豪氣。”
兩人嘀咕著走出房間,周亞麗立刻將目光轉過來。
盧四爺滿臉微笑,走近之後,將玉佩遞過去,笑道,“初次見麵,又是故人之後,送你點見麵禮,可別嫌棄。”
周亞麗頓時手足無措,本能地看向陳凡。
說是故人之後,可確實有些牽強。
就去買了兩回東西,還不是在爺爺手裏買的,也算是故人?
陳凡卻笑了笑,打了個手勢,“這是四爺的一番心意,收下吧。”
周亞麗這才雙手接過,微微鞠躬,“謝謝四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