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9章 門票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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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完開觀儀式,才上午十點多鍾。
不管是道友還是善信,都是拿著請帖過來的賓客,自然要招待一頓膳食。
進了道觀,當然要吃道家菜。
道家菜分素宴和葷宴,朝陽觀雖然分屬全真,但今天開的卻是葷宴。
畢竟來的賓客裏麵,有二三十位老拳師,還有跟他們人數相當的門人弟子,這就占了一半,練武之人都特別能吃,單開素宴可不容易吃飽。
另外一半的賓客裏麵,幾位老軍人不用說,也是能吃的,就連最後一批大大小小的道長,也有不少是葷素不忌的正一派。
如此一來,隻能開葷宴。
後院的廚房裏,劉娟和馬嵐在幾位小道長的協助下,忙得不可開交,前麵的儀式結束後,薑甜甜和薑麗麗也跑過來幫忙。
今天總共準備了十三桌宴席,都要靠劉娟、馬嵐兩個主廚整治出來,盡管從三天前就開始做準備,但陳凡的要求高,還特意教了她們道家菜的做法,自然格外上心。
學之前還沒覺得,跟著陳凡學了這桌道家葷宴之後,劉娟兩人才後知後覺,自己學到了什麽樣的本事。
這可是能傳家立業的手藝,以後等各家道觀都再次開放、興盛起來,說不得自己能憑著這份本事,謀個正經的差事。
最不濟也能和有些廚師一樣,找街道辦開個證明,自己弄個小飯館。
不過兩人暫時還沒有跳槽的想法,先把今天這頓宴席做好再說。
後世道家菜名目眾多,有徐州道家菜、茅山道家養生宴、龍虎山天師八卦宴、武當太極宴、青城長生宴等等。
其實這些道家宴席,一個個自稱傳自什麽時代的什麽人,大多都是在編故事,除了少數幾個菜,更多的還是後世廚師為了配合旅遊文宣,從道家故事裏創新出來的。
那時候全國各地文旅大戰,道家菜也成了宣傳噱頭之一,陳凡沒錢出去浪,便喜歡關注旅遊和美食節目,連這些也沒錯過。
現在搜尋記憶,哪怕沒多少做菜的過程,也被他複原了幾十種道家菜,然後精心挑選了一十三道,暗合五行八卦之數,拚成今天的宴席。
陳凡有信心,從今日起,道教各派提到吃飯,就要想到今天朝陽觀的五行八卦宴。
有了這桌宴席打底,以後朝陽觀的香火應該很快就能旺起來!
咳咳,至於其他道觀卷不卷,那就跟陳觀主沒關係了。
反正修道之人,主打一個逍遙自在、隨心所欲,愛卷不卷的,隨他們去吧。
距離開席還有段時間,陳凡便在中院正殿開壇講法。
三撥人裏麵,李尚德陪著那八位老兵,在偏殿閑聊,張玄鬆和林遠祥則在前院,與京城地界的各派武林人士作陪,由於他們人多,便占了整個前院。
剩下的道教各方高功,除了在後院幫忙打雜的年輕道士,其他人都集中在中院正殿。
既然是道觀開觀,少不得要辯經論道一番,讓各方道長們驗一驗觀主的道功成色,看看有何本事能做得了這一觀之主。
若是道功一般,倒也無傷大雅,但在京城道界的地位,就別想有多高。
反過來,要是能被眾多高功認可,即便這座朝陽觀隻是個三進三出的小院,卻依然能熠熠閃光,成為京城、乃至全國道界的一顆明珠。
甚至無需自我宣揚,便有無數道友為其歌功頌德。
這個功可不是功勞的功,而是道功的功。
簡而言之,就是吹捧。
此時陳凡盤腿端坐在神像前的蒲團上,眼睛半睜半閉,呼吸若有若無,臉上神光湛然、肌膚溫潤如玉,好一副有道全真的模樣。
在場的眾多道士,大多都是修行多年,有的念經、有的打坐,也有行走各方積累功德的,修行方式各不相同。
雖然他們不一定自身修為有多高,可見多識廣、一雙眼睛好似火眼金睛一般,哪能看不出陳凡道功精湛,而且是道家修行中最上乘的性命雙修。
眾道士都不由得暗暗稱奇,在心裏猜測這位青蓮道長是怎麽修煉的。就算從娘胎裏開始練起,想要修得這身道功也不容易呐。
這等天資,若是在古代,恐怕是要出一尊真人。
真人既是境界、也是封號。但不是自封,而是要當朝天子親封,與天師相當。是明朝洪武時期,正一派天師張宇初朝覲天子,洪武帝大喝:“天豈有師乎?改號真人。”
從此以後,真人就是道教修士在人間的最高境界。
此時在眾多高功眼中,青蓮道長就算沒到、也已經非常接近這個地步。
講法開始後,陳凡也不多說,先照本宣科念了一段崳山派的經典,闡述全真教義。
其實全真教並不是純粹的道教流派,而是講究“三教圓融”,也就是集合了道、佛、儒三家,連本教經義都是從三家經典裏麵拿過來的,包括道德經》、《清靜經》、《孝經》、《心經》,最後才是王重陽編撰的《全真立教十五論》。
不過這方麵的內容,陳凡就沒有拿出來,那裏麵的規矩他自己都沒遵守,還念他幹嘛?便隻從幾部本經裏麵挑挑揀揀念了一些。
照本宣科的部分過去,接下來便是講自己的體悟心得。
相對於修持己身的道功,這一部分可以稱為“道理”,也就是對道家經義的理解和感悟。
相比前麵的部分,這才是重頭戲,於是眾多高功紛紛打起精神,目不轉睛盯著這位現世真人。
陳凡睜開眼睛,掃了一眼眾人,正色說道,“道人以修持己身求超脫,敬天法祖、求逍遙物外,亦有積功累德,方得清靜,各門各派秘藏修持秘法無數。然天地有變、世事無常,今日不講出世,隻講入世……”
其實就是講一講,怎麽把道教和社會主流結合起來,放在古代,是怎麽攀附朝廷,到了現在,就是怎麽服務社會、服務人民。
這個話題在幾十年後,那是老生常談,但是現在,雖然不新鮮,可內容新奇啊。
早在建國的時候,有關領導就對宗教界提出了要求,新時代就要有新的任務,說的就是這個。
讓那些道長們搞修行都還可以,但這種新任務,他們完全摸不著頭腦。
於是很多人就踐行樸素的“做好人、行好事”的原則,比如劉高功,當年他在京城道界幾乎有求必應,經常幫助小道觀修繕房屋、翻新神像,在社會上濟貧救危。
還有一些道士義務行醫、治病救人。
都是在響應領導的倡議。
所以陳凡講到這裏時,他們都全神貫注傾聽。
而陳凡講的觀點就新穎多了,“道教作為我國最正統的宗教,曆史源遠流長,與我國核心文化價值觀緊密相連,從哲學思想、道德規範,到文化藝術、社會風俗,都與社會相融合。
我輩修道之人,便可以從此處著手,導人向善、興盛文化、……”
一番言論,讓劉道長等眾多道門高功大開眼界,宛如茅塞頓開。
原來還能這樣?!
陳凡又說道,“如今恰逢改革,鄭玄曰:‘革,改也。水火相息而更用事,猶王者受命,改正朔,易服色,故謂之革也。已日乃孚,元亨、利貞,悔亡。’
說的是‘幾天以後就有了信任,很順利,利於堅持下去,悔恨消失。’
我道門自古遵從上善若水、無為而為,既然如此,那社會改革,道門是否也應該如水自流、隨形就勢?……”
這段說的是,道友們不能做高高在上的泥胎神像,應該深入到社會中去,積善行德、踐行道義,將道家的思想觀念和社會的新要求結合起來,等等等等。
而且改革是符合卦辭的,堅持下去就能看見利處,以後也不會後悔。
隻是這個比較難,明明是道士,一個個卻比和尚還佛係,結果後世佛廟一座比一座興盛,道觀卻一個比一個清淨。
就不能改改?
這一刻,陳凡忽然想寫了。沒有那部電影《少林寺》,佛寺還真不一定有那麽火,那自己寫個《道士下山》怎麽樣?
唔,原型就用張師父,再做點戲劇改編,最後拍成電影,應該會有人看吧?
不過這種功夫片內地可能拍不好,可能需要從香港那邊找人。
這時候陳凡忽然發現,好像給自己定的任務有點多。
之前去外貿學院找黃鶯的時候,見了門衛老大爺,就說要寫一本戰爭,可到現在連大綱都沒出來。
前些天去邊疆,又攢了十幾本故事概要,現在又想寫道士下山。
這什麽時候能寫得完?
陳凡忽然想到了薑甜甜,……是時候培養幾個好的工具人了!
講經結束,劉道長等人紛紛行禮致謝。
正所謂修道修心,活到他們這把年紀,每個人都對道經有自己的理解,對於陳凡的解讀,有些人讚同、有些人不以為然,都很正常。
但是沒人會再懷疑這位青蓮道人在道經方麵的造詣,能從經義裏麵悟出自己的道理,便可稱為“高功”。
再加上幾近真人境界的道功,若是較真起來,放眼全國道界,別說超過他,哪怕與之相當的,一隻巴掌都能數得過來。
從這時起,朝陽觀才算是在道界站穩了腳跟,而不是靠之前陳凡送的那筆錢和500斤糧票的人情。
中午時分,道宴開席。
宴席設在後院,這裏本來就是給住院道士生活的地方,有經堂、宿舍和食堂,給各方道長的用餐地方,就在小食堂裏麵,擺了四張八仙桌,稍微擠一擠剛好。
李尚德則陪著八位老兵,在經堂裏單獨擺了一桌。
剩下的京城武林人士,就在院子裏吃露天宴,這裏也有八桌。
虧得陳凡兜裏有外匯,直接去了使館區的菜市場買菜,才能湊齊這頓宴席,換成普通人家,最多隻能保證饅頭管飽,再一張桌上配四個菜一個湯,就算得上隆重。
陳凡穿著黃色法袍,在劉道長的陪同下一一招待眾人入座。
道家菜不同於普通宴席,是要先將菜式上齊之後,再請賓客入席。
所以此時客人們看見的,便是一張八仙桌上,有疊了兩層、擺成一個圓形的席麵。桌子是方形,菜碟擺成圓形,正合天圓地方。
若是大圓桌,那就要擺成八卦形,這些擺盤都有講究。
在桌子正中間的,便是一盆用銀魚、雞肉、薺菜、蛋清等為原料,再用曆經四個多小時熬煮的高湯做底,精心烹飪而成的太極羹。
今天來的賓客,不是苦了好多年的老道士,就是不在意菜式的大老粗,哪見過這種精細的道家菜?!
也就劉道長小時候見過世麵,可那過去多少年了?
所以幾乎所有人都第一時間就被鎮住,一個個看著精美的太極羹,都不敢動筷子。
陳凡坐在主桌,同桌的都是京城各大道觀的觀主,也是道協的重要人物,其中劉道長赫然在列。
他先對著同桌人拱手一禮,隨即站起來,說了幾句場麵話,然後拿起湯勺,在太極羹裏攪和了一下,朗聲高誦,“打破太極複混元。諸位,請。”
本來太極羹有兩種吃法,第一種是將陰陽眼挑出來,給主賓和副主賓,陰陽相交的那條線,給主陪,其他兩色則單吃。
另一種就是陳凡這樣,將兩色湯攪勻,混在一起吃。
前一種適合單席,後一種適合群宴。
見觀主拿了勺子,眾人才紛紛拿起筷子,正式開席。
吃席嘛,當然是熱熱鬧鬧、吃吃笑笑,可今天這頓道家宴,賓客們是一吃一個不吱聲。
經堂裏麵,一位老兵喝了一口太極羹,又趕緊夾了一塊神仙雞,抽空問了一句,“老李,你們從哪兒找的廚子?”
對麵一人也連連點頭,將嘴裏的魚肉咽下,看著桌上一張寫著菜名的卡片,跟著說道,“太極羹、神仙雞、八仙過海,嘿,八仙過海就是這個魚頭豆腐吧,裏麵那個蓮子是不是藍采和?起個這麽好聽的名字,請這個廚子應該不便宜吧?”
李尚德眯著眼睛嘿嘿笑了笑,說道,“老張的道觀才開張,哪裏請得起廚子啊。就是自己人做的,不過這些菜倒是我們那徒兒教的,他是文化人嘛,看的書多、懂的也多,就想了這麽一大桌子菜,然後教會小劉、小馬他們閨女,請她們做的。”
另一人看了看他,忍不住說話了,“我算是聽出來了,你在要禮錢。”
他身邊一人說道,“張道士就在我們麵前露了個臉,還好意思收禮錢?”
說是這麽說,卻從兜裏掏出一把信封,往桌上一拍,“就算他忙,也要說一聲誰是收禮金的啊。”
李尚德擺擺手,嗬嗬笑道,“哪有什麽禮金,都是香火錢。其他道觀的道士過來送禮,那才叫上禮。你們都是信眾,就該直接上香火,現在大殿裏的功德箱應該已經擺上了,待會兒你們投功德箱裏就行了。”
聽到這話,眾人都顧不得吃了,一個個瞪大眼睛看著李尚德。
片刻後,才有一個老爺子搖頭感歎,“上禮金算是人情錢,你們倒好,直接收香火錢,擺明是不想還啊。”
李尚德紋絲不動,依然笑眯眯的,“這是老張說的,上香火是積功德,他會讓小凡給你們多念兩遍經,祈禱道祖保佑。”
眾人滿臉無語,以前被張道士坑也就算了,畢竟都知道他要建道觀。可現在道觀都建起來了,還要坑人,是不是不太合適?
這時一位老人家眼珠一轉,咧嘴笑道,“這樣,念經祈福就算了,我聽說你徒弟畫畫兒畫得不錯,回頭給我畫張畫兒就行。”
聽到這話,其他人都眼珠一亮。
這時李尚德兩眼一翻,趕在他們前頭說道,“看你長得不怎麽樣,想得倒是挺美,你當我不知道他的畫值錢?就你們那點禮金,還想要畫?哼哼,最多也就值個門票錢。”
這話一出,所有人的臉色都垮了下來。
那人連連搖頭,咬了一口不知道叫什麽的燜肉,“我現在算是明白,什麽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老李啊老李,你跟張道士攪和久了,被帶壞了啊。”
其他人聽著連連點頭,都表示同意。
李尚德也不以為意,咧著嘴笑道,“可別說我沒提醒你們,瞧見外麵院子裏那些人了沒?”
眾人扭頭看去,窗外的院子裏,陳凡此時脫了法袍,隻穿一身道衣,一手端著酒杯,在幾張桌子間穿梭,給那些人敬酒。
老爺子回過頭來,說道,“不就是當年被你們幾個揍過的人嗎,哦,你們也沒少被別人揍,反正就打來打去的。剛才我就想問,怎麽,現在一笑泯恩仇啦?”
李尚德笑著搖搖頭,“都是為了切磋,哪有什麽恩仇。”
頓了一下,又意味深長地笑了笑,說道,“不過,拋開恩仇不談,老張的朝陽觀,除了是個道觀,祖上也傳下來幾手功夫的。”
聽到這裏,老爺子瞬間明了,頓時眼睛一亮,“待會兒有打架看?”
另一人立刻問道,“老李,你應該打不動了吧,是林黑子還是張道士?”
李尚德搖了搖頭,笑道,“人家是要考驗朝陽觀有沒有在京城立足的本事,老林和老黑又不是朝陽觀的人,打什麽打?”
聽到這話,眾人先是麵麵相覷,隨後一起看向外麵院子裏的陳凡。
那位老爺子不禁喃喃說道,“你們這徒弟……,雖說在西南邊表現不俗,可那些人看著也不好惹啊,經不經得住打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