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1章 各就各位
字數:9525 加入書籤
轉眼間人去觀空,直到這時張玄鬆才呼出一口長氣,伸手一把抓住身旁的林遠祥,緩緩坐在簷廊下的條欄上,“累死我啦。”
林遠祥扶著他坐下,沒好氣地說道,“你就陪著說說話,有什麽累的。”
正好這時忙完的九個小道士排著隊過來,他便指著那些人說道,“看看人家,他們才累。”
張玄鬆扭頭看去,見到九個小家夥乖巧地站成一排,頓時喃喃說不出話來。
他們從大清早過來,一直忙到現在,就沒怎麽休息過,相比之下,自己什麽也沒做,確實比不了。
倒是陳凡提著劍走過來,笑著替他解圍,“三師父是心累。幾十年的夙願一朝實現,心神有些激蕩很正常。”
張玄鬆頓時嘖嘖有聲,抬頭看向林遠祥,“看看、看看,還是我徒弟了解我!”
林遠祥兩眼一翻,“你徒弟還是我找來的。”
張玄鬆兩手一攤,“當時我也要去,你不是不讓嗎。”
林遠祥視線瞟向某處,很是不以為然,“一條腿你還想到處跑?”
張玄鬆頓時氣結。
陳凡眼看倆老頭兒進入日常鬥嘴時間,便不去管他們。
正好薑麗麗率先從偏殿裏跑出來,小臉紅撲撲的,跑到他麵前,拉著他的衣袖仔細打量,“你沒事吧?”
陳凡看看她,再看看緊隨其後的薑甜甜,張開雙臂笑道,“能有什麽事?這不好好的嗎。”
隨即將手裏的劍遞過去給她,“這個先放後麵的方丈室,回頭我做個劍鞘套上,以後就是朝陽觀的掌門佩劍。”
方丈這個詞本來在古代神話中,是指海上三大仙山之一的方丈、寓意為神仙居住的地方,後來被道教借用,成為道教十方叢林中最高領導者的稱呼。
倒是主持才是漢傳佛教的專有名詞,本義為“安住之、維持之”,是指掌管一個寺院的主持僧。
唐代的百丈懷海禪師建立住持製度後,根據《維摩詰經》所載,“身為菩薩的維摩詰居士,其臥室一丈見方,但能廣容大眾。”便將住持的居室命名為方丈,此後方丈、方丈和尚也成了住持的尊稱。
這個方丈和那個方丈,其實不是一回事。
所以朝陽觀觀主的房間叫做方丈室,一點問題都沒有。
薑麗麗雙手去接劍,到手裏猛地一沉,不禁有些驚訝,“怎麽這麽重?”
薑甜甜有些好奇,伸手去拿,“很重嗎?”
哪怕心裏有了準備,等真拿在手裏,她依然有些吃驚,“怕不是有十斤了吧,你剛才怎麽舞得那麽快的?”
陳凡笑道,“我掂量了一下,應該有十二斤多一點。”
至於舞劍的速度,隻要不是太過沉重,將劍舞動起來之後,就可以利用其慣性、運用太極借力打力的原理,使其越來越快,其實並沒有花費多少力氣。
但是若真的要比劍,還是輕巧的劍好用,這柄劍隻能以拙破巧,碰上劍術一般的還好,萬一對手劍術相當、甚至更高,那就糟糕了。
這也是舞劍的時候,陳凡才想明白的道理。
他猜測那位老爺子確實氣力不足,隻能取個巧,用這種方式同自己比試,結果還是輸了,難怪會那麽鬱悶。
聽到陳凡的話,薑甜甜忍不住瞪大眼睛,“這麽重?”
雖然心裏很好奇,為什麽會有這麽重的劍,但現在還不是說話的時候,她便捧著劍,和薑麗麗一起往後院走去。
陳凡這才轉身看向那九名道徒,先緩緩走到他們跟前,看看他們一個個低著頭,略顯局促的樣子,便笑道,“劉道長都跟我說過了,朝陽觀新立,正是百廢待興的時候,以後道觀維持,還需要各位費心費力。”
九人見他如此和氣,心裏緊張的氣氛稍微放緩了一些。
陳凡又問道,“你們可有道號?”
這時站在最邊上、看著年紀最大的一人上前一步,拱手捏了個陰陽子午連環訣,身體下躬,印訣與額頭平齊,恭恭敬敬地說道,“回觀主,我等皆有道號,並攜帶了‘道籍’,可供觀主查驗。”
陳凡眉頭輕挑,準備還挺充足啊。
道籍有兩種解釋,一種是道教典籍,另一種就是道士的檔案袋,或者說是花名冊,登記了本觀道士的詳細信息,……但不包括生辰八字,道士的生辰八字會單獨用一張符紙記錄,名為“命籍”。
不過現在很多道觀已經沒那麽多講究,隻用一本花名冊進行管理,名冊上的信息要與“度牒”,後來改為“道士證”上麵的內容一致就行。
本來道觀荒廢這麽多年,已經很久沒有在道協登記的新道士,奈何這些人就生活在道協窩子裏,各種物料齊全,自然什麽都好說。
陳凡仔細看了看他,輕輕點頭,“取道籍來看看。”
小道士應了一聲,迅速跑向後院。
陳凡則袖袍一揮,“隨我去正殿說話。”
步入正殿,他轉過身來,盤腿坐在蒲團上,再打了個手勢,其他人便在他對麵坐下,還沒忘了給去取道籍的人留個蒲團。
不一會兒小道士跑回來,恭敬地雙手將一本薄薄的冊子遞到陳凡麵前,“觀主,道籍在此。”
陳凡接過去,輕輕點頭,“且坐。”
說完自己先愣了一下,怎麽講話有點古裏古氣的?
隱約間感覺有光影浮動,他抬起頭來,隻見李尚德、林遠祥、張玄鬆三人湊在窗戶外,偷偷往裏看,不禁嘴角微抽。
你們這是在幹嘛?
頓了兩秒,他還是昂頭對著外麵說道,“師父,現在都沒外人了,你們也都進來唄。”
話音落下,外麵三人嚇了一跳,莫名有種做壞事被抓現行的感覺。
不過三人身經百戰,這點小事,連場麵都算不上,便各自幹咳一聲,若無其事地走進來,左右看了看,自覺到角落裏一張長板凳上坐下。
張玄鬆還扶著拐杖揮了揮手,咧嘴笑道,“你們聊你們的,我們就看看。”
陳凡笑了笑,轉頭對著麵前的九人說道,“這位是朝陽舊觀的玄鬆道長,也是本道的師父,日後爾等若是有緣列入朝陽門下,他便是你們的師祖。”
九人立刻微微側過身子,對著張玄鬆打了個道稽,“見過師祖。”
陳凡嘴角微抽,倒是會順杆往上爬。
再去看這些人,左邊坐著三個小道士,右邊是六個小道姑,九人眼巴巴地望著自己。
陳凡低頭掃了一眼花名冊,隨即說道,“你們各自報個名吧。”
剛才去拿花名冊的小道士立刻站起來,躬身行禮,“雷空雲見過觀主。”
等陳凡輕輕點頭,他才順勢坐下。
從他往後,眾人依次自報名號,分別是雷空風、雷空雨、許賢貞、許賢微、許賢靈、劉隱月、劉隱霞、劉隱虛。
之前劉道長說過,這些人都是孤兒,被抱回道觀便養了下來。
他們原本無名無姓,便由道長們取了名字。
姓雷的都來自白雲觀混元派,這一脈的祖師是南宋雷默庵,就跟著姓了雷。姓許的不用多說,姓氏來自於創立了淨明派的許真君。最後姓劉的,卻是全真海蟾劉祖一脈。
姓名中間的字號,代表了他們在原來門派中的輩分,分別是混元派空字輩、淨明派賢字輩,以及劉祖派隱字輩。
若是以後他們改投朝陽觀,那就要按照崳山派的字號去排序。
而崳山派的輩分字號有點長,……好吧,好像全真七子開創的門派字號都有點長。
崳山派的是“清靜無為道,至誠有姐名,金玉功知巧,通此加地仙,玄衝宗義德,茂演教宏元,中和真法永,智慧保神全,恭敬成希盛,璞福世康寧,蓮開丹書鑒,廣大複圓融,旅泰萬古續,常義現榮陽,潔淵威錦量,行滿卯惟祥,未修空妙瑞,闡言守忠良,虞悟客一回,樸極獻崶馥。”
張玄鬆是玄字輩,所以陳凡應該是衝字輩,按照道門的規矩,他的道名應該是“陳衝凡”,然後號“衝凡子”?
想到這裏,陳凡不禁瞟了一眼張玄鬆。
便看見他視線上瞟,似乎在研究頭頂的梁柱似乎有什麽不同?
陳凡不禁嘴角微抽,果然張師父連道觀的輩分排序都不記得,才隨意給自己起了青蓮這個道號。
現在想改也不好改,就這麽著吧。
反正在道號上麵,不守規矩的道士多了去,什麽衝虛、清虛、太和、歸真、淩霄、清微、玄明之類同名的道號一大把,不在前麵加個某某山某某觀,都不知道誰是誰。
開心就好。
合上花名冊,陳凡又問了幾個問題,等將他們的情況了解得七七八八,最後才說道,“平時我在觀裏的時間比較少,玄鬆道長會經常過來看看,道觀的日常打理,就要靠你們了。”
聊了一陣子,他們此時也放鬆了一些。
聽到陳凡的話,雷空雲當即打了個道稽,“謹遵觀主法旨。”
陳凡笑了笑,繼續說道,“道觀中,有觀主方丈、監院、都管、知客、巡照、文書、庫房、殿主、都廚等職。
如今我為觀主,監院便請玄鬆道長暫代。”
張玄鬆就是占個名頭,卻連道籍都沒有,隻在觀裏做個監管工作。
說到這裏,陳凡看了看雷空雲,說道,“你就暫代都管之職。”
雷空雲微微一愣,他對自己的定位就是過來做“雜役”的,之前總是出頭,隻因為這些人裏麵他年紀最大,以前在觀裏,那些弟弟妹妹也習慣了聽他的話,卻沒想到會被觀主任命為都管。
都管可是觀裏除了觀主方丈和監院之外,權力最大的人,需要協助觀主和監院處理大小事務,統理各項雜務,這也是自己能做的?
陳凡卻不管他滿臉惶恐,隨後看看其他人,繼續說道,“剩下的職務,你們可有自薦的?”
幾個十幾歲的小道士頓時麵麵相覷。
幾秒後,一個小道姑舉起右手,弱弱地說道,“方丈,我會做飯,能做都廚嗎?”
陳凡看向她,記得是叫劉隱月,難得她自告奮勇,當即笑著點頭,“可以。”
其他人一看,頓時醒悟過來,紛紛舉手。
“我會寫字,我可以做文書。”
“我會算賬,我能做庫房。”
“我會……”
刹那間,連負責禮儀和安全的“巡照”、負責殿堂的香火和供品管理的“殿主”都被認領。
就剩下要跟人打交道的“知客”無人問津。
六個人有了職務,最後剩下的三個眼裏透著驚恐,緩緩低下腦袋,裝起了鵪鶉。
陳凡看著許賢靈、劉隱霞、劉隱虛三個小姑娘,嘴角忍不住露出一抹笑意,“最後還有一個知客,你們誰來做啊?”
三人偷偷互相看了一眼,都希望對方能上。
其他人則暗暗鬆了口氣,慶幸躲過一劫。
他們從小在道觀裏長大,對道教的禮儀、規矩全都門清,平時跟著那些道長,也沒少學本事。
唯有接人待客一項,從來沒有試過,甚至在今天以前,連外人都沒怎麽見過,哪敢當這個“知客”?!
等了幾秒沒有人主動,陳觀主便乾綱獨斷,對著三人說道,“那就你們三個一起吧。”
三人迅速抬起頭來,眼裏滿是驚慌。
啊?
知客?這個真不會啊!
其實除了這些職務,一個完整的道觀裏麵,還有負責道教儀式和法事的的“高功”,負責誦經和講經、並管理藏經閣的“經師”,以及負責道觀清潔、維護、烹飪等工作“雜役”若幹。
劉道長送來的這些人,本來就是準備在朝陽觀做雜役的,結果連他都沒想到,全都被陳凡安排了重要職位,承受了他們這個年紀不應該承受的重擔。
不過,陳凡也是看他們一副訓練有素的樣子,又跟在那些老道長身邊學了十幾年,才敢這麽做。
坦白說,在“道功”這一塊,這些小道士未必會比後世道觀裏的普通道士們差,至少比此時在一旁看熱鬧的張玄鬆要強。
有了這個作為基礎,隻要再曆練幾年,若是能出頭的話,朝陽觀就有了興盛的中堅人才。
既然如此,何不趁著現在廟觀還沒恢複香火,鍛煉一下他們呢!
分配完職責,陳凡便揮揮袖袍,“就這麽定了,現在各就各位,都下去吧。”
九名道徒麵麵相覷,可從小受到的教育,讓他們說不出拒絕的話來,隻能一個個苦著臉,躬身行禮,“是。”
隨後站起身,排著隊垂頭喪氣地往外走。
讓外人看見,恐怕還以為他們是被奪了職務,而不是有了新任命。
等他們出去,張玄鬆立刻湊過來,小聲說道,“都還是個孩子,讓他們做這些活計,行不行啊?”
陳凡看了看他,“要不您來?”
張玄鬆立刻將腦袋搖得跟風扇似的,“算了算了,我還不如他們懂這些。”
李尚德甩著一隻空袖子走過來,笑著說道,“我看這些孩子都挺好的,一看就是訓練有素,今天做事也幹淨利索,就讓他們試試唄。”
林遠祥則說著風涼話,“不用他們,你上哪兒找人去?真找一幫老道士過來,他們再每人帶一窩徒子徒孫,那以後朝陽觀是全真派呐,還是其他什麽派?”
張玄鬆咂咂嘴,斟酌了幾秒,終於點了點頭,“說的也是。年輕人嘛,不一定不行,隻是缺少機會。”
隨後扭頭看著李尚德,嘿嘿笑道,“就像當年我們的隊伍一樣,好多的小家夥,不也一樣能打鬼子、立大功。”
李尚德笑著點點頭,“就是這個道理嘛。”
陳凡伸了個懶腰,抖抖袖袍站起身來,說道,“三師父,朝陽觀算是重新立起來了,我的任務也算完成了吧。”
張玄鬆哈哈笑著說道,“完成了、完成了。”
下一秒忽然反應過來,“怎麽,你又要跑?”
陳凡兩手一攤,無奈地說道,“我也有工作的啊,西歐那邊有幾個文學代表過來,作協正和他們攪和著呢,我是主要負責人,都沒去管這個事,而是先顧這邊。還有創作,攢了好多都沒來得及寫,……”
張玄鬆聽得頭大,趕緊舉起手,“行了行了,我知道你忙,不過你還得堅持幾天。”
陳凡眉頭一皺,“幹什麽?”
張玄鬆嘿嘿笑道,“這道觀才開起來呢,總不能有人來上香,結果第二天你就不在了吧。先頂一頂,最少頂十天半個月吧。”
陳凡老臉一黑,“要不要幹脆待個一年半載?”
張玄鬆瞟了他一眼,“你樂意?”
陳凡果斷搖頭,隨後伸出手比了一個手勢,“最多七天。”
張玄鬆毫不猶豫地說道,“成交。”
陳凡頓時一愣,自己是不是喊多了?
就在這時,他忽然看見薑甜甜、薑麗麗和劉娟、馬嵐從後麵走到院子裏,不禁眼珠微轉,對著張玄鬆說道,“三師父,我想讓劉娟和馬嵐來道觀裏幫忙,你覺得怎麽樣?”
張玄鬆一聽,不禁眉頭微皺,“讓她們來道觀?”
陳凡點點頭,說道,“我是這麽想的,反正現在道觀裏有6個坤道,她們來了也沒什麽影響。等道協恢複,或者其他道觀都重開,這裏也算是個正經地方,她們過來上班,平時在廚房做做飯,完了還可以正式給她們發工資。
以後有信徒來上香,今天吃的那個五行八卦宴也可以往外賣嘛,她們就專門負責做這個宴席菜,回頭再給她們多算點獎金,讓她們收入高一些,我主要是這個意思。
至於住的地方,繼續住我那邊也行,住這裏也可以。要不,您問問她們的想法?”
這次張玄鬆沒有遲疑,點了點頭,“行,待會兒我就去問。”
不就是在道觀上班麽,隻要是個正經單位,能多拿點工資,去哪兒都沒問題。
至於朝陽觀這個單位正不正經?
張玄鬆提著拐杖四顧,我可是在道協備過案、建了檔的,看誰敢說個“不”字來!